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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设局 ...

  •   金墉城,慕容山庄。
      雾气缭绕的寒月下,一方竹影绰约的小院沐浴着这有些朦胧的清辉,静静坐落在寂静清幽的半山腰上。
      淡青色的潇湘竹竹影交横,在地上的倒影宛若水中交错的藻荇。月色与竹色辉映成趣,哪怕是在肃杀冬日也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的寒意。
      庭院里,一容貌清俊的男子正对竹舞剑,他的剑极快,白刃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剑声阵阵,飞射而出的剑气震得竹叶如雨般飞落,虽狼藉一地,但有用一种竹叶飘飞的疏淡美感。
      剑舞正盛,男子忽闻他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剑眉一皱,眉宇间忽然略过一丝杀气。
      他剑锋一转,刺向来人,但当看清那女子清澈温婉的容颜之时,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对不起,离雪师姐,我不知道是你。”慕容欢抱歉一笑,结果女子手中的琉璃杯盏,放在石案上,“方才剑舞的出神了,没伤到你吧。”
      “你生性纯良,就算舞剑失神,也不可能杀机毕露,依我看,是什么事情搅乱了你的心神吧。”
      慕容欢神色一闪,慌忙端起桌上的琉璃盏,想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可就在这时,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似有匕首切割他的血肉,他痛苦的皱缩起眉,琉璃盏摔落在地,碎裂成数片。
      自芊华去朔州以后,他就能感受到无数次的心痛,他的痛即是她的痛,这说明她魂殇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再加上他今晨收到了添香传回来的信,心里很是不安。她说高长恭虽然没发现芊华是女儿身,但是却对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芊华是高长恭男宠的传言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朔州,他去定了,他一定要把芊华带回来,他不能让他再受伤害了。
      “阿欢!你怎么了!”离雪慌忙上前扶他,可是却被慕容欢一把推开。
      “无碍。”虽痛苦至极,可是慕容欢却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对离雪师姐扯出一个笑容,“师姐,芊华在朔州似乎过得并不好,魂殇毒屡屡发作,这样下去不行的。我明日便赶去朔州接她回来。”
      慕容欢捡起地上的长剑,欲离开,可却被离雪一把抓住。
      “阿欢,你跟我说实话!”
      离雪使出内力,慕容欢故作镇定的面具分崩离析,他痛苦的捂住胸口,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离雪见他这幅模样,抓着他的手都在颤抖,这几日她从邺城赶回朔州,短短几日,阿欢已经这样好几次了,她想不怀疑都难。
      “这分明是毒发的症状,”离雪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适才说郑芊华在朔州屡屡毒发?慕容……金墉城与朔州相隔千里,你居然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这是为何?”
      慕容欢本想敷衍过去,可是离雪那双血红的眼睛却定定的望着他,她知道再不说实话,他是很难骗过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姐了。
      他苦笑,低声说道:“那日我在着火的郑宅发现她时,实际上她已经不行了,毒侵入肺腑了,可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让她活下去。”
      “你不会……你不会为了那女人,使用了山庄的镰魂秘术?!”离雪雪白的手指将慕容欢的衣衫抓出一道道印记,她紧咬银牙,一张端庄秀美的脸比慕容欢还要苍白。
      她很害怕,很害怕师弟说出那个残酷的答案。这镰魂秘术是何等不得了的邪术!武功高强者为药人放半身的血为中毒者续命,而药人又必须吸入中毒者的半身血液,以此实现血脉交融。血脉交融后,只要中毒者继续服用药人血做的药丸便可克制毒性。
      从此之后,为药引者在续命之人生死关头便能感受到诛心之痛,若续命者死,为药引者亦不能独活!
      慕容欢是谁!是风华正茂的天下第一剑客呀!而那郑芊华,本就是一行将就木,该死之人!为了一个这样的人,阿欢怎么可以承担这么大的风险,用自己的命为她续命呢!
      “阿欢,你傻了吗!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离雪的眼泪若断线之珠,她嘶吼着,想要打醒慕容阿欢可是却又还是不忍心下手。
      “这是我们欠郑家的,以命换命,天经地义。”慕容欢神色一黯,黝黑俊朗的脸悲伤得让人心疼。
      “这是慕容老庄主做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双亲早逝,叔父即高堂,父债子偿,不是我们身为侠客的道义吗?”
      “阿欢!你……”
      “师姐,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必须要赶到朔州!”
      慕容欢低声敷衍了一句,便推开离雪,向夜色深处飞掠而去。
      离雪呆呆的望着在夜色之中轻功了得的背影,娟秀的脸却气得有些扭曲,她淡茶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水波,不知是泪水还是月色映照于瞳仁的缘故。
      不!不能这样!
      阿欢糊涂,她决不能跟着糊涂,她一定要断开阿欢和郑芊华的镰魂之咒,她决不能让她的师弟断送于这样一个女人手中!

      对于玉伏琅来说,昨夜很是难熬,许是前些日子过得太紧张,她的魂殇毒又发作了,就算服了药也咳嗦了一晚上,她几乎整晚都没有睡。
      第二天,她一早出门,只见外面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黎明前的夜色宛若幽深水底,无星无月,那飘舞的白雪在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将营地的泥土路映得透亮,玉伏琅一路踏雪来到高长恭的私帐外等他。
      账内,其实高长恭早已起身梳洗完毕,在外面听到了刻意被压低的咳嗦声后,慌忙披上盔甲迎了上去,生怕玉伏琅等太久。但一出门还是装出一副悠闲起身后不期而遇的模样。
      借着帐外火炬的光亮,高长恭注意到玉伏琅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的身子本来就很瘦小单薄,重甲压在身上好像要让她喘不过来气似的。
      高长恭回想起昨夜和萧遥的夜谈,又联想到朔州此刻有些微妙的局势,他忽然觉得放玉伏琅走,让他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好的选择。若真任性地让她留在军营里陪他,反倒有可能害了她。下了这个决心之后,高长恭对她反倒是有些释然了。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多照顾她一点吧,但是还是要保持分寸。最近,是他的表现有些唐突了。
      玉伏琅低身行礼,“时辰还早,殿下不再多休息片刻吗?”
      “不了,一同上山吧。今日之事有劳玉公子了。”
      他的语气相当冷淡,玉伏琅恍然觉得高长恭似乎又回到了她初做他幕僚时的那个状态。不觉有些恍神,他乍一摆出姿态,还有些不习惯呢。不过这个态度不正是她索求的吗。
      “殿下言重了,这不过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罢了。”
      魏无铮识趣地牵来两匹马,高长恭将那匹温顺些的留给了玉伏琅,跨上马后便不再管她,一马当先,踏雪离开了。
      玉伏琅紧赶慢赶同他一道来到了游猎之地雷鸣山。
      此时,斛律小将军和八位统领牵着十几条猎犬,已在山脚下候着了,唯有那王统领还未到。
      一见伏琅和长恭来了,斛律昌也不再和猎狗玩了,一溜烟地跑到他俩身边,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浓眉上和漆黑的头发上还落了几片碎雪,黑白相映,很是可爱,“你们俩可来了!我早就想上山打大狼和野猪了!”
      “走走走,我们上山吧!”
      斛律昌猴急地挽着他俩就要往山上走,玉伏琅能感觉出来,小将军似乎全然忘记了这次出行的真正目的,他似乎真的以为他们是一起出来玩的。
      不过高长恭和玉伏琅却没有忘记正事,一到几位统领的视线范围内,高长恭便拂去伏琅发间的碎雪,接着一把揽过玉伏琅的肩膀,佯装温柔的看着她,“伏琅想让本王打几头野猪,几匹狼呀?”
      “殿下开心便好。”说实话,玉伏琅还真不太懂打猎的规矩,到底能打多少猎物她心里还真是没数,一时间她有些尴尬地笑笑。
      章统领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料想这玉公子之前也不可能打过猎,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新鲜新鲜,便接茬道:“殿下此番一定能猎五六匹大公狼,如此,我也不能给殿下丢人,怎么也得猎两三匹回来!”
      斛律昌看这尖嘴猴腮的章统领本就非常不爽,哪怕听出这是在拍高长恭马屁,也毫不客气地怼道:“哟,人人都照章统领这个打法,那山上的狼妈妈不得恨死你,你日后走夜路还不得扑过来把你当山鸡啃呀。”
      众人听此,皆是哈哈一笑,就连和章统领一个阵营的李统领也忍不住随着大伙一起笑了起来。
      章统领的脸阴了一下,后又觉不妥,顿时又堆起他一贯的虚伪笑容,“哟!小将军这话说的,恐怕是也让殿下面子上挂不住了。”
      “哦,不会的,长恭是天神一样的人物,狼的眼睛和明镜似的,是不可能把他当山鸡咬的,哦不对……这恐怕是连近身都不敢近身呀。”
      听此,章统领的笑容更尴尬了,斛律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鸡崽子,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这军衔在他之上的吼声这样侮辱!看老子日后怎么收拾你,国师要是当真出手,高长恭还能在这混得风生水起?估计你又得哭着喊着回邺城投奔你那退了休的老爹了。
      正当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高长恭和玉伏琅之间的暧昧气氛,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王统领骑着马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赶来。斛律昌见此顿时便阴下脸来。
      “王统领,我们都等半晌了,这玉公子身子骨本来就弱,你害她在雪地里受了那么久的寒风,该当何罪呀!”
      什么世道,他不过是来了晚了一些,居然还要向这个玉伏琅娘娘腔请罪!
      他面露不满,同属于国师阵营的李统领同样神色有些不悦,殿下这纯粹是纵容手上的人,想要让他们难堪罢了。若当真论起来,齐国实际上国师已经算是半个皇帝了,跟他们叫板就是跟国师叫板,高长恭再离开也斗不过国师的。
      而且他最近在军营里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国师已经来朔州了,国师在朔州有些势力,倒是高长恭最近的心思不在正地方,哪有那心力和国师斗!
      不过,若是这玉伏琅失踪了,不知道高长恭会不会变得更傻一点……
      王统领的心里起了邪念。这山他可熟得很,山洞数不清,山洞里头的暗河由于太深了,所以冬天根本就不会上冻。
      再加上今天可是个雪天,到时候人找到了归结为失足出意外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这,王统领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开始规规矩矩地道歉道:“对不住了,玉公子。小的贪睡,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
      玉伏琅见此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催促着高长恭快点进山带她见见世面,高长恭看都不看王统领一眼,就领着人进了林子里,王统领本冻得发红的脸都憋成了酱紫色。但一旁的章统领策马赶过来,给他抛过来一个警告的神色。
      王统领内心深处的怒火烧得更厉害了,章银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这么快就倒戈了!这可当真是忘记国师的好了。
      这一番折腾之后,天已透亮,可雪依旧停的意思,众人皆是顶着风雪牵着马往山腰上围猎的林子跑去,那里地势很开阔且植被茂盛,可放犬跑马,是天然的围猎场。
      此时山上积雪未消又落新雪,沿途的岩石枯枝不是银装裹身若妙曼少女,便是冰凌叠挂参差若犬牙,玉伏琅自小便喜欢欣赏这些大自然的神奇造化,甚至她还跟着哥哥四处游历过一段时间,说来很是奇怪,他与哥哥在陈国建康游历的时候,哥哥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这里了,日日把她锁在住处里,美其名曰让她好好吹箫,自己却抱着琴出去练了。害得她只能偷偷翻墙出去玩。
      想到这,玉伏琅的神色有些落寞,虽她尽力做到心如止水,可是回忆起过去与家人相处的点滴小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不过还好旁边的将帅统领们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猎物,她不必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打消大伙的疑惑。
      然而,看似一直专心走路的高长恭却将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其实,他也很喜欢看风景,他出生在军营,在父亲高澄去世之前他也一直住在军营里,同父亲征南战北,那时驻扎在一个地方母亲便会牵着年幼的他去看看周边的风景。
      后来,父母接连去世之后,风景便只能他一个人看了,他明白触景生情的滋味又多悲凉。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一方对着雪的岩石闯入了他的视线,妙的是住在山村里的孩子竟在上面堆了个小小的雪人,虽手法粗糙,但头和四肢依稀可辨。
      高长恭随手从地上捡了一个小树枝放在雪人向上举起的手上。
      “玉公子,你看那雪人像什么?”高长恭一本正经的问道,声音还有些冷冷的。
      玉伏琅吓了一跳,顿时从往事中抽回了思绪,一见那憨厚却不是可爱的雪人,不由地惊喜一笑,“像一个人拿着萧。”
      “所言不错。本王也觉得它很像一个会吹箫的朋友,就是不知若木萧声起,是否也能引来禽鸟呀。”
      高长恭不愧是高长恭,连玩笑都可以开得如此一本正经,也想不到一贯严肃的他也能发现这身边草木山石的灵性。
      “伏琅之前本以为殿下征战杀伐,身边草木不可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高长恭总觉得玉伏琅之前好像是认识他,否则她不会总是说出这样一种对她带有偏见和怨气的话,“征战和杀戮从不是我想要的,但不步步为营,不以战止战,齐国境内的草木生灵恐成焦土。不得以手染鲜血,本王有罪。但罪不止本王,这贪婪的乱世,为权者人人都该下地狱……”
      “围场到了!”只听走在他们身后的斛律昌雀跃着叫了一声,跨上马带着狗率先冲了进去,众将士的吵闹声瞬间打破了她与高长恭之间严肃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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