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集》beiyo

1、第 1 章

　　夏夜的风异常凉爽，湖中游有一叶小舟，舟前吊着灯，坐着两人对坐畅饮。有一人一身红色衣衫，发髻只拿根发带随意一扎，左手靠着船边，右手举起酒杯致意对面的蓝衣男子。他薄唇一勾，也不等男子出声，便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蓝衣男子轻叹一口气，拿起手边的酒杯，“可要少喝些，免得明日又头疼。”说罢，他将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对方不以为然，依旧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就算酒水落入衣襟也顾不上，“神明大人别总是端着，酒就得大口大口的喝。”
　　被称为神明的男子手腕一转，一把折扇现于手中，他敲了敲对方的头，无奈道：“又忘了规矩。”被打的男子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子卿，我这下没叫错了吧。”说罢，他双手并排露出手心放在桌上，眉眼弯弯，活像只要吃食的狗狗，“没酒了。”
　　“今日给你打了一升酒，现下已经没了。”林子卿折扇敲着他的手心，似挑非挑的眼睛盯着他，明明那双眼没什么情绪流露，却看得人心痒。看他愣了半天不说话，复言，“可是喝酒喝出痴病了？”
　　红衣男子收了手，干脆整个人趴在桌上看着林子卿，夜风吹过，正好吹散他额间一缕发。林子卿只当他是醉了，手中烟雾一起，掌心出现一件披风，手一扬，披风像是有意识一般往男子身上飘去。
　　“子卿，给我讲个故事吧，就像小时候一样。”
　　闻言，林子卿似乎是笑了，他喝了一杯酒，说：“想听故事？客官还没赏些碎银呢。”
　　“碎银没有，贱命一条，抵给神明大人。”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只萤火虫在眼眸中点灯。
　　林子卿甩开折扇，宣纸上出现一名抱着红檀木琵琶的女子，女子的眼睛是一黑一白的阴阳眼，头发似雪一般白批散在背后。台下坐着许多客人，客人们大多左拥右抱，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的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面无表情的望了台下一眼，只是一瞬，女子又将目光落在自己虚搭在琴弦的手上，这使得她眼皮上的一颗朱砂痣异常夺目。
　　绑着指甲的手在琵琶上一抹，一曲乐音由此开始。
　　红色的台上坐着一位白衣白发的美人，美人眉眼冷淡的演奏着乐曲，纤细的手指落在琴弦上，让人害怕她的手会被琴弦划破。客人们听不懂美人曲中意，只觉得这欢快的乐曲罩着一层薄薄的哀伤。
　　最后只是重复着几个音，让人心中的悲伤越发浓重，随着最后一抹，这乐曲才算结束。
　　台下沉寂许久，在自角落里响起了鼓掌声后，客人们才想起来要为这位乐师鼓掌。霎时间，堂内起伏起伏的都是喝彩声。
　　台上的女子抱着琵琶，嘴唇微微勾起，乐师离音由此成名。
　　每日来语织坊为求离音一曲的人数不胜数，离音总是一脸淡漠的为客人们演奏，也只有在自己弹奏出满意的乐曲后才会笑一下，如昙花一现。
　　离音越是受欢迎，坊内的其他乐师越是嫉妒，其中有一位与离音同代的乐师——和历。这和历与离音是为同位乐师所教习，相较于离音，和历只能称为小有名气，这难免会被拿来比较一番。
　　二人住所相近，于是今日看到离音独自抱着琵琶在院中弹奏时，和历总会冷嘲热讽。离音不愿与他多说，仍抱着琵琶反复的弹。
　　偏偏和厉都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对着身边的仆从说：“门庭若市又如何，还不是得不了自由身。”
　　闻言，离音手指一顿，终于与他说了句话，“墨泫先生让你去音律坊。”嗓音如她的乐曲一般，总是有一股悲伤在里头，却又干脆利落。
　　看着他的背影，离音眼神一暗，也不过一瞬，又抱着自己的琵琶弹奏，一曲复一曲。
　　晚上去墨泫先生那里时，正好看到和历也在那处，见到离音，和历脸一红，头偏向另一边不愿看她。离音在他身旁落座，墨泫倒了一杯茶给她。
　　“先生有何事？”离音问道，却不接她的茶。墨泫笑道：“小音这话是说没事便叫不得你来了。”她言语中虽带着笑意，却让离音十分不自在。离音默不作声，一旁的和历见她吃瘪，不禁笑出了声。
　　离音轻飘飘的望了他一眼，看的和历不寒而栗。
　　“小音，明日便是珠灯盛典，你带着和历去外头看看。”墨泫看向和历，笑道，“这孩子还没见过这些。”
　　这话说的莫名奇妙，颇有些托孤的意味，离音正欲问她这话的含义，墨泫又转了话头去问和历近日可有认真练曲。又说了些别的，墨泫忽然从屋内拿了俩本琴谱交给离音。
　　回去的路上，离音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一个黑影从墨泫屋里出来，心中止不住猜疑。
　　夜间下起大雨，一阵凉意穿过，冷的人从睡梦中醒来，离音一睁开眼就感到床帏外头仿若有人。似是知道她醒了，那人掀开床帏，脸庞隐藏在夜色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可算是醒了。”那人轻笑一声，坐到床边给她理好被子，“明日，陪我。”听着声音，离音才认出他是谁，正想起来，又被按了回去，“好好躺着，夜雨凉。”
　　“明日我有事。”离音看着他，“怕不能陪着阁下。”
　　听到她的回答，那人应了一声，放下床帏离开了。
　　第二日，院里开了苞的花都被毁了个干净，离音俯身把花苞收在一团撒入池塘之中，叹道：“就知晓他不是个好脾气的。”
　　那侍女也叹，她知道那位与离音的关系，问：“既然姑娘知晓，又何必惹他不快？”离音闻言，垂眸望着池塘的荷花，说：“我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正巧和历路过，听到这些话，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又在这儿悲春伤秋呢，怎么不见你抱着琴了。”
　　“弹琴弹的是心绪，心中宁静自然不需要琴声来排解。”离音转过来看他，手中的残花还留有几瓣，手指拿下一瓣给他，“你心绪实在杂乱，也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和历急匆匆的打断，“谁要学你那样抱着个琵琶啊！”
　　一阵风刮过，那瓣花已经被他拿走了，嫌弃的说：“这花一看就没开完，你折它做甚。”离音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手，带着侍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