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洪忆辉(一) ...
-
五
“是怎样的因缘,指引我们相识……
终于知道,在生命的际遇里
牵系俩端的原来是---
一丝丝真情的心弦。”
洪忆辉斜倚在床上,望着沉沉入睡的茉莉心中默念着。昨天鬼使神差地决定坐火车回福州,很久以来习惯在天上飞来飞去,下车转乘时,站台的气氛陌生又熟悉,他下意识地四周张望,不期然看到了茉莉,当她嘟喃着“我要回家,回家。”晕倒在怀中时,洪忆辉不得不惊叹世间的一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初识茉莉的那一幕又在眼前回放。
那是新生报到的前夜,整个校园都处在一年一度的躁动之中,新生的到来犹如给学校注入了新鲜血液,高年级男生视占总数十分之一的女生为血液中的血小板,具有止血化淤功能,往日情场失意者,又踌躇满志准备上阵。女生则视其为白血球,白血球增多可是有炎症。基于以上心理,老生们格外关心今年女生的“素质”如何,具体表现在迎新的热情上。
洪忆辉独自徘徊在冷清运动场,远离纷闹的生活区。他身着橙红T恤,白色牛仔裤,沐浴在星光中格外挺拔,象一尊凝重的雕像。空旷、寂静的运动场,微风轻拂,身心舒畅。仰望星空,王族星座在东方的天空中闪耀着光辉,仙女座中有一颗星,不断地变换色彩,一会儿黄、一会儿青、一会儿兰、一会儿又是橙色。洪忆辉仿佛看到古希腊传说中的安德洛美达公主,被泅在海边崖石旁,她的头娇弱无助靠着巨石,无限地期待着……怜惜之情伴着男子汉的豪情油然而生,冥冥间觉得他的安德洛美达也即将要出现。瞧,那天箭座上的爱神厄洛斯不正向他举起了箭。
洪忆辉虽然已是大四的学生,但近来他却深深地感觉到,从心底萌发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特别在这静静的夜晚让他陷入不能回避的迷惘中。炎热的夏天即将离去,凉爽的秋季会带给自己宁静吗?洪忆辉猛地甩甩头,迈开大步走出运动场,希望通过单调、机械的动作来驱除烦忧。手中抓着的小竹蛇,也伴着步伐弯延向前伸,似在寻求着什么。金黄的小竹蛇是送给许晶的生日礼物。许晶是洪忆辉的中学校友,一个靓丽的女孩,走在路上,时常骄傲地接受男生的注目礼。入学一年多来,伴着洪忆辉走过许多寂寞、难熬的日子,可洪忆辉仅当她是可愉快相处的异性朋友。
洪忆辉匆匆走进女生宿舍楼,窜上楼梯,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竹蛇落地断裂,耳边响起花腔女高音“哎哟”,一抬头,纷纷扬扬的橙红纸片迎面罩了下来,洪忆辉抱歉地笑了笑,拾起散落的橙红纸片,交还给被撞的女生。
“今天女生宿舍开放,不用这么慌张,你身后还有一张。”
洪忆辉转身拾起那最后一张橙红纸片,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肖-茉-莉”三个字赫然映在眼前。“小茉莉”洪忆辉脱口而出,好清新、好可爱的名字,奇妙的柔情从心底升起……
他觉得这名字好亲切、好熟悉,似乎曾有一双纤纤小手为他写过,一声莺莺细语为他吟过,可又想不起在何时何处?噢,似梦似真!
“这是我们系新生的名字,准备贴在各人床位上的。”
橙红的小纸片被抽走了,洪忆辉手中、心中顿觉得空落落的,怔了一下,拾起弃在地上的小竹蛇,同时“肖茉莉”这三个字又从脑海中飘过,心湖中泛起阵阵涟漪。
洪忆辉敏捷地在球场上驰骋,场外响起阵阵欢呼声,准确地传球、快速地到位、飞身投篮,球儿撞进篮筐。咦,落下的球儿怎么化作了朵朵洁白的茉莉花,向他飘洒过来?洪忆辉忘却周围一切,俯身轻轻地拾起娇嫩的花儿,忽地,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绽开,从中射出一枚金箭,正中他的胸口……
“啊……”洪忆辉从梦中惊醒,眼前还晃着那朵茉莉花。“小茉莉”这亲切、熟悉的名字又从心头掠过,带着一个强烈的声音:明晨去车站迎接新生。
洪忆辉在新生接待处来回度步,每一列火车进站都撩起他不宁的心绪。自从昨晚那橙红的纸片,纷飞地向他罩来的那一刻起,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兴奋异常,似乎在互相延伸、交织着把心网住。他真真切切地感到:生命中最熟悉、最亲近、最重要的人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又一声汽笛长鸣,火车缓缓进站,偌大的车站刹时缩小了空间,汹涌的声浪此起彼伏。洪忆辉的精神为之一振,收回游荡的目光,投向涌出的人流,就在这一瞬间,心被一个猛然的力捅破,灼热的血向周身喷射。他看到了,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孩至多十五、六岁,背着橙红的包,扎着小鹿纯子式的发型,略微低着头,怯怯地倚着廊柱,恍若一朵娇嫩的茉莉花。高洁、淡雅,人如其名,这么小,是她吗?“小茉莉!”洪忆辉脱口而出,身不由己地逆着人流向她走去。
肖茉莉扬起头,莹莹的双眼诧异而无助地望着洪忆辉。噢!这是怎样的一双眼,闪烁着宝石般柔和光辉,又宛若一潭清澈宁静的湖水。
“我是你的校友,来接新生,你还有其它行李吗?”洪忆辉说着帮她卸包,自己也惊奇于声音、动作竟是这般温柔。茉莉默默地接受他的帮助,掏出行李单交给他。洪忆辉心中又是一阵颤动,她竟这般信任自己好似早已相知相识。被无偿信任和需要的自豪感得到满足。他满怀喜悦地陪着茉莉回校,不曾想在校车旁遇到许晶,拉他去选吉他,眼睁睁看着那美好的身影随车离他远去。一个美丽的故事刚开个头,就被打断了。
接下来是最忙碌的一学年,毕业实习、毕业设计、毕业论文、毕业分配以及与毕业有关的一切活动搞得洪忆辉蕉头烂额。虽然不时也能在校园里见到茉莉,可总是远远地,找不到恰当的机会接近她。而每一次相见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加深对她的好感与神往。洪忆辉决定考研以便留校寻找时机,但考试前夜许晶突发一场大病,使这一计划流产。在大学的最后春季的一个夜晚,洪忆辉鼓足勇气,在晚自修后,截住茉莉想和她正式认识,可刚开口说了一句,茉莉就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从身旁溜走,且自那天后,在校园里四处再找不见她的身影。忆辉困惑、担忧极了。也许是他的痴心感动了上苍,在离校之际,茉莉终于露面了,他们之间还有了一次很亲密的接触。
那个仲夏之夜,洪忆辉准备乘车离校,不期然见到了茉莉,还是初见的模样,只是手臂上多了条茉莉花手琏,别致而优雅。提着大包上车,洪忆辉赶忙紧随其后,见她有些吃力,便伸右手替她挡后面的人,左手在包上托了一把。茉莉轻松地上了车,回头一望旋即把目光投向窗外。这一眸令洪忆辉心旌荡漾,感到一年来的深情有了回报,他看到了一份惊喜和羞怯的渴望。千言万语从心头涌过,可就出不了口,就这么僵立在心上人的身后,闻着由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馨香……
在候车室里,一位同学递来一把吉它,洪忆辉跃上椅子唱起来,周围的同学围成了一圈,茉莉就站在第一排。
“我回头凝望寂寞的路旁,
再投下一眼最后的期盼。
依然不见你步履翩翩,
为我伸出告别手……”
洪忆辉如泣如诉唱着,将爱融进回忆,痛苦化成歌声,向心仪的人儿倾诉心声。
“听清风低吟象你的声音,
几许热泪又几许惆怅。
天边流星划破夜空,
也划破我那无望的心。
何处夜莺,幽幽轻啼,
声声颤动孤独的心底。
这份颤动化成回响,
愿能传给深深思念的你。”
洪忆辉唱完向茉莉深情地望去,跳下椅子,四周响起掌声。这时圈外突然骚动起来,好象有学生打架,很快秧及这边,毫无反应的茉莉被推搡着倒向洪忆辉。洪忆辉丢下吉它,双手扶住茉莉的双肩,这刹那的接触,温柔如夜间的茉莉花,令他砰然心动,呼吸急促。茉莉也不再回避,双眼脉脉地望着他,有一份凄然在其中。
这神情让忆辉心痛,默默地发誓:明年我一定要回来!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呼出的气息相遇了,交融在一起向四周荡开,滑过脸颊,留下难忘、异样的感受,但不曾停驻,随着风飘然远去……
后来的日子里,洪忆辉无法忘记那双别离的眼睛,心中慢慢地品味着,它似乎在说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时间、空间阻隔了这目光,如一道长长的栏栅。可他的脊背却一直保留着这种感觉。这份从未承诺过、开启过的爱恋,将是洪忆辉心中永远美丽的遐想。车站的相见与分离,都是一样的刻骨铭心,是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解不开的结。这就是为何心血来潮乘火车的根本原因吧。
洪忆辉想着,目光温柔地投向茉莉。只见茉莉紧锁眉头,双唇干裂,脸红红的,在梦中痛苦地挣扎。赶忙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好烫! 发烧了。苏明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令她如此身心疲惫。洪忆辉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慰着。茉莉闭着双眼偎紧了,脸儿在他胸前磨蹭,从未有的幸福感觉冲击着洪忆辉,令洪忆辉的胸肌起伏不平,心儿颤颠颠的,脸红脖子粗,全身涨得有些僵硬。已经很遥远、很陌生的大男孩的羞涩和笨拙又回到了身上。这些年来,自己在红尘中打滚,怀中也曾揽过不同风情的女性,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怀。是了,茉莉是自己的初恋,是心中最怜爱、珍惜的瑰宝。为何当初要放弃追求呢?这个问题从心底冒。是茉莉的痴情与纯真令自己不忍给她增添任何烦忧。
第二年洪忆辉考回母校,为了更有机会靠近、接触茉莉,他改专业从机械系转到无线电系读研究生。但是,当他再见茉莉时,她身边已多了个男生----苏明。后来的日子里,他如愿以偿地和茉莉相识相知,可是因为苏明,一切都事过境迁、物换星移。他们只能是好朋友。虽然心中不曾停止渴望,也曾有过机会,但都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茉莉毕业的那年中秋,苏明甩手回了南京。洪忆辉被选中参加省电视台中秋晚会的演出,当他兴冲冲地拿着入场券邀请茉莉,却遭到茉莉的婉拒。后来在茉莉妈妈的力促下,列举许多理由:诸如机会难得,要为忆辉捧场,不要在家闷出病来等等,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临出门又怯怯地问:
“我可不可以带随身听去,因为苏明今晚会为我点歌。”
这句话又令洪忆辉的热情降到冰点。当洪忆在台上动情地唱起《小茉莉》时,看到台下茉莉带着耳机,泪眼朦胧,失魂落魄的样子,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在那月圆的夜晚,因心伤,因落寞,因茉莉的双眸,而含泪将《小茉莉》这首歌演绎出别样的情怀。却在突然之间,因幕起,因灯亮,因众人的掌声,才发现自己的歌竟是晚会中的辉煌,获得出人意外的效果。可自己最关注的茉莉却茫然不知、不为所动,游离于身处的世界。
在送茉莉回家的路上,洪忆辉鼓足勇气问茉莉:
“苏明为你点了什么歌?”
“《星星知我心》”
茉莉说着抬头凝望着夜空,天正下着朦朦细雨,茉莉的眼中、发梢上都闪着点点晶莹,很是凄美。洪忆辉心中充满了怜惜,小心翼翼追问道:
“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不想放弃,你不知道认识他的那天,他是点着火柴,在橙光辉映下出现的,象童话故事一般,这么美的相遇我想长相忆、长拥有。不是因感情出了问题,而是因我的懦弱而分手,我将来会后悔死的,也不配再拥有幸福的。”
“怎么说是懦弱?”
“我想去南京,可工作没着落,又很害怕。我是不是很没用? 嗯,我豁出去了,去南京找他,反正一切的一切有我们俩个一起面对!”茉莉说着下定了决心。
洪忆辉怀着一颗无望的心,决定成全茉莉和苏明。找南京的同学为茉莉联系工作单位,是一家效益好、专业对口的电视机生产厂,期望茉莉南京的路好走一些。
看到茉莉今天痛苦的样子,难道当初是自己做错了吗? 也许那是上帝赐予的机会,那么四年后的现在呢,上帝再次把茉莉奇迹般的带到自己面前。四年了,埋在心底深处的情种,因这次相遇而发芽,且超速成长,不能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