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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茉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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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茉莉和周朝阳一踏上赏月桥,就看到洪忆辉和苏橙正在家门口开心地玩耍。
“妈妈,我们家要唱大戏了,有好多人,可热闹了。”苏橙一见到他俩就大声叫嚷着。
“茉莉上哪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让我好找。”洪忆辉也来到跟前询问,见茉莉一脸纳闷又解释道: “明天是冬至,今天可是姨婆的生日,我特意为她老人家请了出戏来凑热闹,也请了街坊邻居们是一起来看。这些年,我吃了姨
婆不少的丸子,今晚就让长辈们好好看戏,我们来搓丸子。”
说话间,来到了家门口,只见门厅里的三扇大门全都开了,陆陆续续有人搬着小凳子往里去。院子里一派热闹景象,只见厅堂上已扯起了布景,演员们都化好装准备登台,伴奏的在一旁“吱吱呀呀”试着音。厅堂下做满了人,姨婆坐在正当中,一脸满足地和周围的老姐妹们攀谈,不时接受邻居们的恭贺。邻家的孩子们在小池边、假山上嬉戏。在茉莉记忆里,只有一次,厅堂上下象现在这么有人气,那是在十几二十年前,为了庆祝社会主义大院的成立,居委会在这组织演唱样板戏。那会茉莉比苏橙大不了多少。
“朝阳,你也来,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搓,搓得多多的,请大家吃。”茉莉一下兴奋起来,好似回到了童年。
“妈妈,还有我!”
“你去找外婆,和她们一块看戏,等着吃好了。”茉莉拉苏橙从周朝阳身上下来,顺口亲了一下她的脸蛋,自己也是一脸的欢欣。他们三人一进厨房,就开始分工搓丸子。洪忆辉负责升炉烧水,周朝阳和面,茉莉搓丸子。
“搓粞齐搓搓,依奶疼依哥,依哥有老婆,依弟单身哥。”茉莉手上搓着丸子口中念念有词。
“茉莉,你哼哼叽叽地在唱什么,我虽一句都听不懂,可觉得蛮好听的。”周朝阳饶有兴趣地看着茉莉欢快的样子。
“你当然听不明白,这是福州童谣,用方言唱的。”
“是吗?挺有意思。对了,我也会一首福州童谣。你听我唱:砻砻粟,粟砻砻,糠养猪,米养人。冇粟养鸭牳,鸭母生卵还主人。”
“哈哈……,这是我哄苏橙时唱的,被你偷学了,洪忆辉,你听他说唱的福州童谣,真好笑。”
“福州话是最难学的方言,我在这多年也说不了几句,难为他在南京,听你唱过便记得这许多。”洪忆辉在一旁感慨。
“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看来很风行。”
“这首是福州传统歌谣,逗小孩时唱的,奶奶对着爸爸唱过,妈妈又为我唱过,我又唱给橙橙听,就这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相朝传唐朝时,福州这地方还很不开化,有位父母官就编许多意境清新,风格爽朗的民谣,让乡民们学唱,学会一首赏一文钱,从那时起福州民谣才发展流传下来。最著名的一首是这么唱的: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小妹撑船来接郎,问郎长,问郎短,问郎几时返?”
“那今晚厅里唱的也是你们家乡戏 ”
“嗯,是闽剧。对了,忆辉,你怎么想到要把剧团请到在家里来演戏,今晚演的又是哪一出?”
“常听姨婆无限怀想地提起,旧日你家厅堂上唱大戏的盛况。据姨婆说当初还请到过名旦角郑依奏,他唱《黛玉葬花》用的花锄是金子打造的,在台上亮闪闪的情形,至今难忘。今晚唱的是《珍珠塔》。”
“《珍珠塔》故事讲些什么?”
“大部分的闽剧都是一个套路,落难书生中状元,小姐定情后花园。对了剧中还少不了一个象这样鼻子涂得白白的恶少。”茉莉说着俏皮地抓起一把元霄粉,往周朝阳鼻子上扑。周朝阳一闪避,元霄粉反洒到茉莉的鞋面上。
“福州真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民俗文化真丰富。”周朝阳说着很自然地掏出纸巾,俯身替茉莉擦鞋。
“在福州有许多传统节日,每一个节日都有它的特色。就拿今天冬至来说,是和清明一样重要的节日,旧时候,在冬至前一夜,家人在祖先牌位前进行搓丸,是夜以汤丸供祖先,剩下的翌晨冬至食用,并互相赠送。丸子是舂糯米制的,相当于你们那的糍粑。祖先牌位前陈列形状似小孩的烛台,我们这叫孩儿姆。搓丸时,主妇盛装,口中说着过去的好事。如果当年家中有娶妇的,就由新妇搓一小丸置于火盆中,倘若丸子爆有凸形,则举家相贺,说是来年当生男孩。”茉莉一边搓着丸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向周朝阳叙说风俗。
“茉莉你怎么搓着搓着就停了,拿着丸子想什么?”在一旁烧水的洪忆辉问道。
“我很宿命的,也想投一个丸子问一下来年的运气如何,又怕……”
“怕什么,一定是好运。快掷!”洪忆辉一把将茉莉拉到炉前,怂恿道。
茉莉鼓足勇气,但还是怯怯地往火中一投,“嘭”一声爆开了花。茉莉一惊楞在那,这意外令洪忆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喜庆的礼花,来年一定走好运!”周朝阳朗声道。
曲终人散,偌大的宅院一下变得沉寂,纷纷坠叶飘香砌,云破月来花弄影。茉莉慵倚栏杆,独享着这份静谧。同时想起周朝阳临走的话语。
“茉莉,你真是属于这,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没见你这么淋漓尽致地舒心畅快过。这的乡音、乡情、乡俗、乡史等等,与你真是相得溢彰。”
“嗯,这话还用他说,这里可是我的家呀。”茉莉浅笑着,心中怡然自得。
“茉莉,这么晚了,还不歇习,想什么呢?”妈妈不知何时来到身旁。
“橙橙睡着了,她今天可真兴奋。”
“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看了样板戏,就要我给你扎个大辫子,天天学做李铁梅。”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我就记得这两句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茉莉,刚才你和忆辉、周朝阳一起,端汤丸出来给大家吃,邻居们都在问,哪位是橙橙的爸爸?你对自己的事有打算了吗?”妈妈小心地探问。
“妈,我以前太任性了,现在我决定回来,回到您身边。过几天我自己还得去趟南京辞职,争取春节前赶回来。”
“你要多为橙橙想想,三思而后行呀。”
“我知道,橙橙先留在家里,您帮我带着。和苏明之间的事,我想拖一拖,分开一些日子,冷静一下脑子,再做最后决定。”
“忆辉可真难得,这些年你不在家,他还不时来家里走走,哄我们一家人开心,今天姨婆生日,他比我们还用心。唉,可惜当初放掉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也难早,除了你人人都抢着要。没缘份哟。”
“妈,缘是缘,份是份,相遇是缘,相随才是份,从相识到现在,我和忆辉就象隔岸沿河相走又互望的俩个人,俩人间距有时远有时近,但总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当鼓足勇气,想涉水而过时,总有暗流袭来。一切就象指间沙,曾经拥有却总也留不住。洪忆辉是我上大学见到的第一人。整个大一,情窦初开的我都对他充满了遐想,可他太优秀了令我觉得可望不可及,而且很快他也就毕业。正当我不知如何熬过失落的大二时,苏明童话般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带给我新
鲜的感觉,新奇的感受。大三当洪忆辉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并成为我的助教的那一刻,我已和苏明一起走过了快乐、充实的一年,心湖里虽泛起涟漪却不曾起波澜。随着时间推移、交往渐深,愈发觉得和洪忆辉更有默契时,苏明却因那年□□事件,精神与体力,还有其它的一切一切都处于最低潮。我怎能忍心离开他,令他再受打击,只有掐断驿动的心苗,静心伴他一起跨过人生这道坎。我和苏明之间就象连着一条链,每到紧要关头总是一环紧扣着一环。也许正因如此,日子久了觉得沉重,他想着挣脱枷锁,有了今天这局面。现在苏橙就是链上最沉重、最关键的一环。是我唯一的羁绊。我怎么会将橙橙喻作羁绊? 妈,苏明这事也许我也有责任。这些年来,虽然我是尽心尽力地经营我们的家,呵护我们的感情。可这次回来却发现,我心底其实一直藏着洪忆辉,只是自己不知道,不,是不愿正视而已,所以过去的那些日子,对苏明就不能算是全心全意。虽然身子上没有犯错,可心也是不忠实的。”茉莉向妈妈娓娓诉说的心情故事。
“夜深了,当心着凉。别想太多,早点睡。不管怎样,你有这个家,妈妈至少还能陪你十来年。”
“妈……”茉莉哽咽着扑进妈妈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