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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人×地狱×人间×记忆碎片 ...

  •   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才明白好梦是比噩梦更可怕的存在。
      杏雨从莫名的好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上自习,笔还握着,字已经倒下了,最后落笔的地方连成一道气若游丝的线。就好像灵魂已经飘得远了,身体还卡在密不透风的缝里。
      身体和心硬生生被扯成两截。
      醒来后发现,比雪更白的是看见成绩那一刹那的心,比金属相撞击更锐利的是周围人的声音。
      杏雨不是为自己悲哀,这么多经历之后,颇有麻木之态——虽然不知道这份麻木是不是有几分过来人的自大,还是一种麻痹自我,一种自尊?
      周围的人笑啊笑,话语中处处是对无伤大局的偏科的自嘲,语气却满是昂扬。潜台词又是不是“如果不是这一科,我也是第一”?
      真正的苦痛不是溢于言表的,是不能说的。杏雨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覆上冷笑的嘴角——又看破一桩尘事,通透历岁,成熟万岁。
      可是自己是不是也曾扮演过这种角色?会不会也在无意中伤过人?
      一通胡思乱想后,杏雨忽然觉得好无聊,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需要将自己放在上帝视角才能自救于这无尽的深渊?
      已经放弃了对他人过失的指责,那种浑身发抖从喉咙中挤出”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应该已经在S市”的气势已不复存在,杏雨在这事上已沉默到温吞的地步。
      杏雨记得有部电视剧叫《他人即地狱》,她没看过,但剧名已刻入脑海中。
      他人即地狱。
      意思是不是说,他人的评价、他人的期许、他人的意味深长就好像我们深陷的地狱一样?
      地狱从来不是人死后到的地方,而是善良的人活着就要身处的旋涡。
      越是讨厌形式上的束缚越不能幸免于难。这世界,是他人为她建造的地狱?
      “又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填志愿。”
      是不是有人这么说了?
      杏雨气到发抖。从小的教养难道不是更锋利的刀?你们在为我勾勒未来的时候却从未考虑过我啊。
      杏雨像死尸一样趴在桌上走神,看周围人奋笔疾书,内心波澜不惊。
      “在我提交志愿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她幻想用最绝望的语气朝那些人喊,那种张力与气魄,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却忘了自己从没有那样的勇气。
      回教室的时候老师又叫错了她的名字。
      无所谓,反正在这片土地上她就是无名的孤魂,只等着天亮的那一刻永远地离开。
      “去哪儿了?”语气有质问、有不耐烦,唯独没有关心。
      “办公室。”不会说三分钟前自己站在楼梯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左脚绊右脚,一咕噜滚下台阶,不怎么疼,只是头有点晕。杏雨坐在地上好一阵,无人路过,无人问津,穿堂的风笑她矫情。
      老师继续讲他的课,不再管她。杏雨在桌上垒起老高的书,躲在书的背后有种幸福的安感。
      反正这里的老师不待见成绩差的学生,互不相见,互不相厌。
      杏雨想以前的班主任丁老师,如果是她,一定不会是这种态度吧?也许会批评她的迟到,也许会细问她几句。怎样都好,也不要不闻不问。
      杏雨在练习册上写了丁老师的名字,做自己护身符。
      丁老师看着,谁也不能无视我
      数学老师说考一百三十几分的人是“要死不活”。林杏雨将头抵在玻璃杯上,水润杯壁,看万物扭曲。
      她内心没有波动。她想说:老师,我不是要死不活,我是真的要死了。
      每次读题过去,忍着头痛和恶心,把一句句话断成一个个字,放在一起我就不认识了。我要读很多遍,可能到最后都还是会读错、读漏,然后答题,甚至不是运用知识答题,而是像在梦游。
      你们真的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把那些题解出来,我比任何人都可以解出来,但我真的不能。
      你们在戏谑地说出一句句话的时候,殊不知我真的感觉要死了。
      隔壁校领导又在讲疯话,老师边说着“别在意”一边又在反复强调。
      校领导反复问:你们班考得怎样。
      老师说:没系。
      老师说:你们这题错了没有?
      老师说:明天发成绩。
      老师说:你怎么这个都要错?
      对这些行为林杏雨只有两个词形容:滑稽,荒谬。
      这个学校整个都让她觉得荒唐。
      荒诞派的戏剧,她被迫成为小丑。
      和同学也几乎无法正常相处。
      一些人在把丑恶的一面推给她后继续去当笑面人,表里不一只是留给她的礼物。她望见无数谎言,看惯无数虚伪,但只有她,只有。
      是他们段位太低,不怪你看穿。浅月多数时候沉默,却总会在杏雨痛苦的时候挺身而出。她一直握着杏雨的手,紧紧地。
      对不起,浅月。杏雨烦躁的时候力透纸背,字迹不再清秀,刀疤一样刻在作业本上。
      我们之间不要说对不起。浅月摇头。我于万千人海与你相遇,认定是你,只能是你。
      杏雨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浅月一直都在。
      自习的时候常常头痛欲裂。把窗子大大打开,让冷风稀释昏沉。
      于自习课想起他茶水刚温过似的眼,不是后来,是刚开始的时候。那种纯净好像没有一片云的蓝天,只是偶尔下着雨。
      想起一些被遗忘了的片段,她最后一次去文学社,他突然在身后问她要不要竞选社长,她转头坦然瞥他一眼,说,不用了。
      文学社最后召开一次会议,定在周五六点半,她提前想走,又觉得不辞而别不礼貌,正巧他和一个老师在二楼谈话,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她一直盯着他,目光还是坦然,他后来也许察觉到她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回视她。她又立刻放弃了告诉他,于是收回目光径直离开。
      某个冬日的饭后,她和木槿、萧水从食堂回第二教学楼,在风雨长廊她忽然毫无根据地回头,竟真的看见他。他也许是感冒了,戴着黑色的口罩。她在那一刻抽风,扬起头用不像她的尖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然后踩着小皮靴一口气跑进楼道。
      还有最后老师组织高二去给高三高考加油,她翘了化学小测去凑热闹,一上楼就看到了他。
      杏雨在想,在回忆,却绝不是怀念。
      不想一些别的事我大概真的会死在一节节自习课上。
      不知道谁说过:死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漫长的过程。
      那我一定是。如果不想些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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