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窗外 ...
-
“喂，把你校服借我。”程霂风拽住刚要往学术厅走的林杏雨。
林杏雨把校服脱给他，两个人鬼鬼祟祟走进学厅，坐到林杏雨班上被安排的区域。程霂风把毛衣的领子立起来遮住小半张脸，缩着脖子。
林杏雨看了他一眼:“干嘛紧张，我们班主任看见了也不会说你。”
“真他妈刺激。”程霂风的声音隔着毛衣闷闷入耳，他看到林杏雨挑眉，遂道:“Sorry ，下次绝不当你面讲脏话。主要是习惯了。”
“没关系，讲什么都可以。”林杏雨一转头，看到夏天、闵思思、木槿正从侧门进来，林杏雨朝三人招手，夏天看了她旁边的程霂风一眼，立刻笑到眼眯成一条
缝，闵思思也含蓄地抿唇，木槿似乎想笑，但与林杏雨的目光撞了一瞬后立刻转过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个人迅速在林杏雨的前一排落了座，夏天不时转过头来边笑边看林杏雨，林杏雨用口型问:干嘛?夏天就立刻说:“没什么。”然后用口型回复:你们讲话啊。
林杏雨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刚想说些什么程霂风就扯了扯她的袖子。
夏天笑到不行，朝林杏雨竖起大拇指，林杏雨撇了捕嘴，这才转过去看程霂风。
“你听这个。”他递给她一只耳机，一边自己戴了一只。见她愣愣的表情，笑
了笑:“快点啊，等会儿宣讲开始了。”
“哦。”林杏雨机械地塞上耳机，莫明觉得气氛奇怪，但见程霂风神色坦然又刻觉得自己太敏感。听个东西而已，又有什么……
原来是程霂风在大学参加表演的视频，现场录的，人脸和声音都模糊。
“是说唱?”她仔细分辨，迟疑着开口。
“嗯。怎么样?”虽是问句，语气却像是陈述，好像并不关心她的评价。
林杏雨正要回答，柳滟笙从后门飞奔着跑到她旁边一屁股坐下:“杏雨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她装做才看到程霂风的样子，“我忘了，你好。”
程霂风笑笑没说话，林杏雨指着柳滟笙的蓝皮书惊讶道:”你居然带作业了!”
“装个样子，别戳穿。”柳滟笙把书随手扔在隔板上，从口袋里掏出小猪。
“小猪来了，小霍呢?
“小霍在家休息。”
“懒小霍。”
“笨猪猪。”
日常拟人对话，和柳滟笙乐此不疲。
程霂风无语地看着林杏雨，拍拍她肩膀，在手机上输入两个字递给她。
——幼稚。
林杏雨笑了笑，一边取下耳机还给他，说:“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
陆续人要到齐了，林杏雨在人群中看到了车忆笙。车忆笙更漂亮了，黑亮的长发温柔地垂着，只用浅蓝色的透明发带扎了一小束头发，末了系上一个胡蝶结，皮肤依旧很白，神色柔和。
林杏雨示意程霂风:“唉，你看，车忆笙。”
程霂风一副淡漠的表情，却仍往车忆笙的方向看了一眼。桃杏雨捕捉到他的表情，忽得想起之前他笑着和车忆笙打招呼的时候，不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过她?高二的时候。”
程霂风哭笑不得:“你又在哪儿听说了?”
“我亲眼看见你……你和她……说话了……”
“说话怎么了……”程霂风露出无语的表情，“我对她没兴趣。”
在装清高？林杏雨只敢想想，却表情自然:“好吧，那陆若叶呢?”既然问了，那就破罐子破摔问完。
“陆若叶什么?”程霂风瞟了她一眼，了然，“好好好，我刚进十七班的时候，确实觉得陆若叶是最漂亮的，但看久了也就觉得还好……你还想问谁?我们班美女我挨个说给你听?易冉你见过没有?她也还不错。还有陈忍冬，对了你知不知道……”
“杨亦诚以前喜欢她。”林杏雨默契接话，程霂风笑了:“又是我们班主任告诉你的?”
林杏雨点头:“陈忍冬挺漂亮的。”
“确实。”程霂风用手撑着头斜眼看她，“然后就没有了……至少我没发现。”
“梁念宵呢?”林杏雨迟疑开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假装镇定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功。
那么一瞬，她希望自己不要再是听说，而是他亲口告诉她，他喜欢过梁念宵。
坦然地告诉她，就一句话。
她有些没来由的烦躁，居然开始虔诚地期待他说“我曾喜欢”。
然而程霂风表情一丝裂纹也没有，甚至不眨眼地与她对视:“我倒没觉得她好看，怎么，你欣赏她这类的?”
林杏雨的微笑无缝街接:“嗯，欣赏。”
在信与不信间，她以为自己的踌躇，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下一秒，林杏雨从还留有余韵的对话中挣脱，余光里班主任走过来了，她立刻埋头装做发呆的样子，不想吸引主任注意力。
程霂风压低的声音夹杂着一点笑意:“你干嘛装模做样的?你不是说他不管吗?”
我乐意。林杏雨没说话，愣愣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在发神——她最擅长伪装的表情。
她不确定今天李保会不会说什么，只是即使他看到了程霂风，她也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说:我朋友。她不担心被李保发现，也无从解释自己的行为。
刻意制造紧张感。浅月毫不客气戳地穿她，被林杏雨狠狠瞪了一眼。
李保破天荒的开始清理人数，最后将目光落向程霂风。
他的表情从疑感到五彩缤纷。
“这是?”李保伸手指着程霂风，表情有些奇怪。
没等林杏雨整理出最完美的表情，前面的薛樱妍已然开口“回校宣讲的学长。”
“对对对，上一届的优秀学长。”柳滟笙也说。
程霂风的眉头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李保笑得很贼:“优秀，的学长。”然后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你看，我说他不管吧。”
程霂风将校服脱下来还给林杏雨“谢了。那我就心了。”
林杏雨本来很喜欢这种“打鸡血”般的活动，犹其热衷于各种逆袭故事，让她有强烈的代入感。
但是今天却兴致索然。
是因为程霂风，又不是因为程霂风。
高考第一名的周帆因为上次讲过了，所以没再上台，只是井然有序地组织着秩序，下面学生太闹的时候他才会用他很轻柔的嗓音说“大家安静点，给学长学姐一点面子吧。”声音透着些许无奈，又万分和气。
“啊啊啊他好温柔，好喜欢他。”萧水兴奋地发表感言，周围有好几个女生都附和，把头搁在前面座椅的椅背上，齐刷刷地远望着周帆。
S大，全校第一，涵养好。
怎么看都是一个优秀的代名词。
杏雨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或许是因为她的喜欢和这种不一，她的喜欢是见不得阳光的。而这种喜欢是一片光明的。
“我走了。”
宣讲结束的时候程霂风没有看她，用平直的音调说。
“再见。”林杏雨没有笑，安静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然后程霂风趁乱从侧门跑了出去。林杏雨默默目送着，觉得他的背影像是在逃窜，微扬的发梢像是在松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林杏雨抱着他穿过的校服，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贴近去嗅怀里的气味，她被冷风吹醒了，也许没有那么冷的风，也许是她后来日记里的错误渲染，明明记忆中并不是那么冷。
她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觉得手里的校服离自己好远好远。
该高兴吗？周围的人是不是觉得那天林杏雨是高兴的呢？是不是应该高兴到彻夜难眠呢？
但是她从黑暗中慢行的那一刻开始，不快乐了。一点也不快乐了。
会不会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刻开始重新审视了？开始伤春悲秋了？开始不再风花雪月了？
那一晚，绝对是林杏雨清醒的曙光。
那么远。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觉得他离她是那么遥远，不是地理距离的，是命运的，是世界的。
他和她绝对不是一路人，绝对不是。
她为什么在那么一瞬有那样的感觉了？
而且在黑暗中，她想的甚至不是感情这一方面，而是另一种什么东西，无形的，比感情更重要的。
或许她已经从每一个对话的细节感受到了，他和她对生活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诗的感性，她是文字的理性。
她觉得应该脚踏实地。而她感觉他在真空的世界遨游。
林杏雨第一次觉得手中校服的重量空洞了，属于他们的故事虚无了，没有灵魂了。
风浮动她的头发，她低着头在黑暗里走。
“我觉得，全毁了。”
她用老年手机给他发消息。
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回复的消息。
第二天一整天都是学长学姐们的摆摊宣传。
高三学生好像异常兴奋，无论是谁好像都想拿一堆宣传册，又或许拿的不是宣传册，而是期许。
林杏雨也不例外，一下课就往楼下跑，明明知道考不上的、看不上的，都会收入囊中。但其实对林杏雨来说，比大学宣传更重要的，是看见宣传处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也在附中校园鲜活的面孔，那些奔向远方又回到故地的校友们。
上楼，下楼，在楼梯口遇见李保，李保嫌弃地盯着杏雨，开玩笑说，别瞎忙活了，等大专宣传的时候我通知你。
林杏雨尴尬地笑笑，知道自己的行为又疯魔了。
当时她确实觉得自己鲁莽了，太投入了，明明宣传并不重要，分数才是硬道理，她明明一直明白。
但是她有一瞬间的疯魔。
光鲜亮丽的名字，精致的校园书签，好看的纪念品……
她沉迷了，在那一刻期许了。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就忘记了当前的境地，她在路过H大——她幻想过的学校时，偶然又碰到程霂风，她几乎忘记了他是谁，忘记了打招呼，她明明看见他默默看了她一眼，但是她的目光不曾偏离分毫，眼眶湿润了。
那么一瞬，忘记了所有卑微。
林杏雨很久之后觉得自己不后悔，对于自己当时热切的举动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那可能是她离自己真正的梦想最近的一次，不是数字上的，而是心态上的。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主动的远望过。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