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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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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杏雨的十八岁如期而至。
和十八岁以前的每一次生日一样,根本没有所谓的一夜成年的变化,她甚至依旧幼稚地抱着心爱的霍比格,睁着眼躺在床上,过着属于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夜晚。
也许成长永远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收获于经历。
经历让我们成长。
然而彼时的林杏雨却没有去思索自己的十八岁会有什么变化。对于明天过分的期待冲淡了十八这个数字本身的意义。而这份期待,来自程霂风。
一想到程霂风,林杏雨就愈加清醒,更没了睡意。
他和她分别了整整七个月。
这么一想,她有些惊讶于这七个月以来自己的从容与淡定。
至少,她没做太出格的事,怀念也显得收敛。上学放学吃饭学习,她的生活规律得空前绝后。
林杏雨真心感慨时间的药效,让她的生活渐渐趋于平淡,可她也忘记了程霂风也有能耐打破一切风平浪静,她自认为的冷静、自持都被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击得粉碎,让她显得可笑又可怜。
她甚至觉得明天像是某种宣判,等待时甜蜜的矛盾竟让她有几分享受,病态地期待夜晚可以更漫长。
漫长到不再到来,她就可以永远有所期待。
早上依旧迟到了三五分钟;依旧慵懒地趴在书桌上,有气无力地念着必背古诗词篇目;和柳滟笙一起接水,再一起抱怨水的质量有多差;上课依旧假装认真记笔记,再随声回答几个问题……
林杏雨刻意把今天过得“常态化”,她知道大家也许都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好奇她会不会和一年前一样一惊一乍、分寸大乱,他们都在怀疑她没能忘记程霂风。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多虑了,但她那仅存的自尊心令她在这件事上偏执到过分。
上课的时候林杏雨就把要给程霂风明信片压在练册下面,一在脑中彩排好句子就往纸上写,还一边傻笑。
浅月撑在桌上看她,说:别人是走进新世界了,哪儿还在乎这种小女生的玩意儿……真当他成仙了。
闭嘴,杏雨用眼神杀她。
却没注意字已经写歪了。
本来晚饭约好了萧水和薛樱妍,想到程霂风可能不愿意和大家一起(当然也可能是她自己不想)。
不愿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狭隘——为什么区区一个程霂风就要否定这份友情?
但难以抑制地做这样的选择。
林杏雨决定暂时搁置心中的愧疚。她把明信片装进信封听见下课铃响了。
程霂风站在花台旁边等林杏雨。
来来往往的学生都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程霂风穿着灰蓝色的风衣。
格格不入,像是隔了山水相望,将空间切割成两个世界。
和她的目光相接,程霂风淡淡笑了笑。
“好久不见。”他说。
久别重逢像是用不完的烂梗,永不褪色,永不乏味——虽然只别了半年。林杏雨脸上浮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并排下楼是第一次。仿佛祈盼这一幕已经好久好久,以前他高三的时候她就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和他坦然地走下楼梯,永远在一个水平线上,好像可以平等的关系。
“头发很奇怪。”她和他之间的对话不经意就会冷场,只好有人出来制造话题,让交流的戏台看上去歌舞升平。
程霂风笑着挠了挠头:“今天早上去了一趟理发店,那里的人给我弄成这样。”
林杏雨将那问“我觉得还是你以前的发型好着”吞回肚子里,换成一句前后矛盾的:“挺好的。”
程霂风无所谓地笑了笑,转头看她:“你饿吗?隔壁大学南门外边有家烧烤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哦,好,我都行。”
程霂风看着林杏雨愣愣地点头,神色飘忽的样子,抿了抿嘴。
“林杏雨,你真……有点傻。”
林杏雨从回忆中醒来的时候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程霂风埋头走在离她半步远的前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真傻?林杏雨后知后觉露出惊讶的神情。
傻和瓜的含义大概是不一样的。傻给人一种溺爱的感觉,而瓜是赤裸裸的讽刺。一想到这里,林杏雨脑海中立刻飞舞起各种偶像剧台词,她忍不住为自作多情的不要脸给自己个耳光。
林杏雨狠狠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脱口却是。
“你才是。”
程霂风在前面听见这么一句,立刻笑了,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她沉默了这么久就酝酿出这么一句?程霂风觉得好笑,余光里林杏雨快走几步和他并排,一边瞪了他一眼。
程霂风笑着叹气:“熟了后看来真的不把我当神了。”
“熟了?”
“嗯。”
“嗯……神也算不上……”只是普通的喜欢而已,在人间。
“白自作多情了……”程霂风假装遗憾地摊手。
“没事,那么多把你当神的人,不缺我一个。”
“点菜,随便吃,我请。”
“虾饺要吗?”林杏雨转头问。
“我都行,不用管我。”程霂风起身,“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随便……和你一样吧。”
平淡自然的对话,像是熟悉了很久的朋友。而今天程霂风的一句“熟了”像是温水漫过寒冬,林杏雨想着想着,轻轻笑了。
“等一下!”她跑出门去叫住刚出去的程霂风,“我喝酒。”
程霂风在寒风中惊讶地张了张嘴。
过了一会儿程霂风回来了,却没带回酒。林杏雨一时冲动过后也觉得不想喝了,但她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程霂风像是刚醒过来,神情木然地盯了手中的奶茶一阵,方抬头歉意地笑笑:“抱歉,忘记了。”他收起心不在焉的表情,取出一杯奶茶递给林杏雨:“喝这个比喝酒好。”
“谢谢。”林杏雨接过奶茶,“我也就一时脑抽,其实也不太想喝。”
程霂风点点头,另一边菜也端上来了。
程霂风等林杏雨咬了一口豆,问:“怎么样?”
“什么?”林杏雨抬头,意会到他在问什么,笑了笑:“挺好的。”
“那就多吃一点。”
冬天的风像酒一样烈,冷,但下不起雪来,只是呵气成霜。
林杏雨和程霂风在大学校园里散步。大多数大学生已经回家,校园静默得像一座空城,只有枯叶在两人脚下作响。
多么像是一对情侣,然而什么也不是。林杏雨敛住心绪,问:“大学怎怎样?”
“一般般,学校不太好,离城区又远……”程霂风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连贯到没有一丝裂痕,音调是平直的线。
“有什么好玩的?”
“也没什么……哦我加入了舞台剧社,还挺有趣的。”
他去演戏?林杏雨想象着某些电视剧中演员浮夸的演技,再想到,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个屁……我觉得我还蛮有表演天赋的。”
林杏雨没觉得不文明,反而觉得他这样讲话更有生气,比没有起伏的语气要好。她笑眼弯弯回敬他:“嘚瑟个屁。”
程霂风笑了:“别学我讲话,我们这是混社会的,你还在上学呢。”
“上学和社会哪个好?”
程霂风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顿了一下,神色难得有几分高中时的认真。
半晌他说:“对你上学好,对我社会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对我上学好?我偏觉得社会好。”
程霂风嗤笑,不耐烦的声音表示他想结束这个话题:“那随你。”
林杏雨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明白。不是不明白自己,而是不明白他。她静了半分钟,识趣地转换话题:“杨亦诚学的什么专业?”
话题转换太快,程霂风迟钝了一下才缓缓道:“法学。他在川大……对了他好像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我知道啊,上次在学校碰到你们班主任她跟我讲了。”
“她和你讲这些?!”
“对啊,”林杏雨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所以你们班在我眼里没有秘密,你有没有要坦白的?”
“坦白什么?我没有秘密啊……”程霂风又恢复了他清润的声线,一脸纯粹的笑意,只是冗长的流海有点碍眼。
一刹那失神,林杏雨很想问:那周乐瑶她们呢?然而她只是笑:“开个玩笑。”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演出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她既是上帝视角,又在戏中。
“杏雨她知道其他孩子的小心思,她那么聪明,都知道,只是从不戳破。”
林杏雨想起小学班主任的话,明明对小学已经没有记忆了,这句话却忽然出现在脑中。
那是她的处世只道,不必为一些所谓的真理破坏人际关系,关系一般,没有意义;关系很好,不必在意。
“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从回忆中抽身,她问。
“在南方的某座城里开一家报社,刊登我喜欢的文章;也许会考研,考去上海。”
林杏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差一点的大学考研不容易”什么“高考不努力,社会教育你”……真扫兴。她赶紧打消这些消极的想法,轻松道:“电视剧里开报社的人经常被绑架哦。”
程霂风大笑出声,惊走栖鸟:“我应该不会吧……也不怕。”
回学校的时候刚好赶上大学宣传讲座,程霂风屈服于林杏雨执著的邀请,勉为其难答应一起听讲座。
“你们一群穿校服的学生坐在里边,我显得很奇怪……”程霂风以手捬额
“你也是学生嘛,不分老幼的。”
“那我这样了,一定是不良学生。”
两个人在学术厅前的花台等学校组织各班下楼。陆续有来宣讲的上一届学生过来,有认识程霂风的和他打招呼,林杏雨下意识和他拉开距离,像是不认识。
所以没有人开他和她的玩笑。林杏雨想起半年前那次暖昧的对视和吞吐的对话让周围人暧昧的注视,曾给过她莫名的快乐。此刻有点后悔。
正走神间,和他人寒喧的程霂风自然地将小半杯未喝完的奶茶递给她,神色自如:“帮我拿一下。”
众人立刻投来好奇而惊讶的目光,林杏雨慌忙侧过身去假装淡定地盯着树枝,觉得手中的杯子像在灼烧她的手。真后悔没远远走开。
浅月:意志不坚定,好矫情哦。
杏雨:都怪CMF这个神经病。
浅月:骂人的时候不可以笑哦。
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