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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六月底的Q大校园,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阳光毒辣,地面的热气能透过鞋底直穿脚心,这种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除了行色匆匆穿梭于教学楼和图书管的学生,路上几乎没有人在闲逛。
办公室的凉爽与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调开到27℃,窗帘拉住,办公室形成了密闭空间,已将这讨人厌的炎热彻底隔绝。正逢学校考试周,原本热闹的办公室,现在只有和穆以及一个值班学生,其他老师按照学校值班表去考场巡考了。
和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端着水杯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回到自己的座位定神。值班的学生是个大一新生,正埋头专心准备考试。和穆拍了拍脸,打开电脑屏幕,继续写学期末的总结。
这是和穆入职Q大辅导员两年来最头疼的内容。
期末总结包含两个部分:自我反思和对学院提建议。其实这个教职工的学期总结每个学院略有差异,准确讲是文学院和其他学院有所差异:没有学院像文学院书记一样会一行一行一字不落地读完所有老师的总结,并且根据情况,还会找老师谈话。
因此关键就在于,总结是实名的,自我反思还好,怎么写都不会出岔子,可给学院提建议并不是那么容易把握,提多了不好看,会让上面觉得老师是对学院特别不满意,提少了也不行,会让上面觉得自己不关心学院建设。
这会儿和穆正头疼,下午她不巡考,没有理由偷懒,必须要写完这总结,还有几天学生放假,之后她又要配合招生工作,更没时间,当下这几天就是她最清闲的日子。
想到这儿,和穆立马斗志昂扬继续敲键盘。其实她中午连家都没回,吃完饭立马来办公开始写总结,累了就在办公桌趴着睡了十分钟,醒了就继续写。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能干又刻苦的辅导员。
办公室现在只有空调微弱的运行声以及和穆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振动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和穆看了眼屏幕,是纪检部的学生周致和来电,接起手机,就听见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和老师!江湖救急!我不小心刮到别人的车子了,可我还有十分钟就要考试了!能来帮帮我吗!”
和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带,确保没有松,抓起钥匙拿着手机就往外跑:“别急,我一分钟就到!”一边跑一边问好了他的具体位置,加大步伐往那边儿冲。
周致和今天在图书馆学习忘记时间,抬手一看表还有二十分钟考试,急匆匆收拾了书冲出图书馆,骑上自行车就直奔教学楼考场,马上到考场的时候前面路口从南边拐进来一辆车,可这条路比较窄,一般容纳一辆汽车再容纳一辆自行车并行就比较困难,更何况是自行车想超车。
时间紧迫,周致和哪里顾得上这些,直冲冲挤上去就想超车,果不其然,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蹭了一道印子。车主急刹,周致和由于惯性冲出了车头两米才刹住停下,他反应迅速地直接拨通了和穆的电话:要知道,这个关口如果他因错过考试挂科,会直接影响下学期的保研结果。
挂了电话,周致和才走过去,驾驶员此时已经从驾驶室出来,到副驾那侧查看剐蹭情况。他连忙道歉,紧接着解释原因,就在这当口,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一扭头,看到气喘吁吁的和穆,差点儿没哭出来。
“先生您好,我是和穆,周致和同学的老师,文学院大三的辅导员,他现在情况比较紧急,能否让他先去考试,剩下的一切我来和您对接处理?”和穆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话说的尽量流畅,不受跑步的影响。
说罢,快速打量了对方车主。对方看起来文质彬彬,西装西裤,看起来不像不讲理的人,她来之前也回想了一下,事发周围有监控,就可以防止对方想讹一笔。
和穆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对方很痛快地答应了。
周致和仓促地道了谢,抓紧冲向考场。
车主大致讲了一下情况,和穆蹲在副驾驶车门旁,对着被划花的位置,仔细端详,回应道:“您看看车子的伤,这样吧,您维修的费用开发票,或者走车险,然后咱们都拍一下照片,留一下现场情况的证据,以防万一。我们互留一下微信,后续问题保持联系?”车子停在这个位置很尴尬,容易造成拥堵,她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麻烦。·
没成想对方也挺着急的,车主说要参加Q大的什么会,她正考虑走车险的程序,一时间分了神儿。
“不好意思,您能再说一下吗?我刚没听清。”和穆抱歉地朝对方一笑,挪到后车门蹲下查看有无其它划痕。
就在此时,副驾驶开了门,下来一个人。
低沉悦耳的声线飘进和穆的耳朵:“和穆,好久不见。”
和穆闻声抬头,逆着光,男子站在她面前,整个轮廓都镶了金边儿,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有些刺眼。她起身,抬手去遮刺眼的阳光,好将对方看得更清晰:来人身着白衬衫黑西裤,搭配黑色袜子和皮鞋,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右手戴了块黑色腕表,有些眼熟,颇有霸道总裁的味道。
这种气质,这张魅惑众生的脸,不是许珩还会是谁呢。
的确是好久没见。
高中毕业到现在,六七年光景了吧。
和穆想起与许珩的初次相遇。
十几年前的初秋,和穆刚刚步入初中,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新教室,她那会儿还是小小只,坐在了第一排。陆陆续续新同学都来了,班主任匆忙赶来把一张花名册顺手给了身边的和穆,让她先点一下同学的名字,自己要去趟办公室拿材料。
和穆第一回干这种事,还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念出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前面一直进行得非常顺畅,接近尾声时,碰到一个不认识的字,她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这种情况下读错别人的名字,会显得自己像个文盲,而且也不太尊重当事人。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初中那会儿手机还没普及,学校也不允许带电子产品。再拖就会引起全班人的注意,想到这儿她更尴尬了,一咬牙,“许行”脱口而出。
不错,那正是许珩的名字,盯着“许珩”两个字,和穆分毫不差地念错了音。
她停顿了一下,没人喊到,后排却有个男生站起来了。
“许珩(heng),二声。”男生说到。
讲台下刚刚零星的窃窃私语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声儿。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和穆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脸刷地一红,这下好了,刚开学初次见面就让全班同学知道她和穆是个文盲念错了别人名字,这这这以后让她在班里还怎么混下去?
“没关系,第一回见到我的名字就能念对的人我还没遇到过,你念得已经是最接近的了。”男生微微一笑,贴心解围,又自然地走上讲台,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落落大方道:“大家好,我叫许珩。珩,佩上玉也。今后多指教。”
初中时代的和穆是个敏感细腻而又认死理儿的小姑娘,毕竟犯了错,得认,所以事后她特意去找许珩道歉。
一想到念错名字被人纠正的那一刻,她就特别抱歉又尴尬的要命。于是她磨磨唧唧跟在许珩身后走了一路,想找时机上前去跟人道歉。对方似乎一直走得比正常人慢,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什么。直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对方转过身,抬手指了指身后男厕的标志,问道:“还要跟着我吗?”
许珩突如其来的转身让和穆有些猝不及防,又被他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像是儿时跟隔壁王爷爷家小孙女儿打完架,回来被奶奶罚站一样,不知怎的还有些委屈。
她一闭眼,花两秒钟给自己做了一回心里建设,开口道:“对不起,许珩同学,我确实不是故意念错你名字,那个字我是真的没见过,万分抱歉,能原谅我吗?”语气诚恳,写满歉意的表情里还带了三分无辜,这和小时候罚站结束去找她奶奶当面悔过没什么两样。
说罢,悄悄瞧着许珩面部表情变化。说实在的,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的名字被叫错也一定会不开心。
许珩看着眼前比自己整矮一头的姑娘,脸红扑扑的,长发乖乖梳在脑后,两只手紧紧握在身前,有些歉疚地站在自己面前,想必如果不给个回应,她多半还要自责好一阵子,他随即灿烂一笑:“没事,你要是在觉得抱歉,那下午放学请我吃根雪糕吧。”
刚上初中的许珩,虽然没长开,但却已经显现出十分秀气的模样了,在一众同学中十分显眼。笑起来更是无人可挡,一双还未完全长开的桃花眼,收敛地恰到好处,摄人心魂,足以俘获大多数少女的芳心。纵然是见惯了自家一众高颜值哥哥姐姐们的和穆,也抵挡不住这一笑,竟有片刻的停顿,回过神来方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对方接受了自己抛过去的橄榄枝,自己有台阶下,和穆自然是高兴的。
很久之后回忆起来,和穆觉得自己大概是从这个表情开始喜欢上许珩的。还摇摇头,感叹自己真是颜狗,还有几分不齿。
这便是和穆许珩的初次交锋,以一个字的错误读音开始,又以一根雪糕结束,打响了两人革命友谊的第一枪。
和穆收回思绪,站起来,盯着眼前的男子,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说他是道风景都不为过。
“好久不见,真是不好意思,刚一见面就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
其实学生时代的和穆看似文静,真正发起脾气来挺可怕的。身边好友和她接触久的都知道她文静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样刚强的存在。反而现在,她看上去活泼开朗许多,遇事却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中考那年夏天,和穆许珩就读的实验中学里大部分同学都考上了区里最好的高中,环城区一中,许珩和穆亦不例外。
许珩的中考成绩比较突出,所以暑假直接参加了环城一中组织的训练营,说白了就是把全校成绩靠前的学生组织在一起对高中内容提前教授,以便这部分同学在开学之后能够更快进入学习状态。
和穆中考成绩并不突出,没能进入训练营。但是她还是自己报了一个校外辅导,提前接触高中的数理化。
与许珩联系开始频繁也是在这个夏天。虽然不怎么见面,但因为假期,时间安排相对自由,并且那个时候智能手机开始盛行,联络比之前方便许多,两人常用手机交流。
初秋高中开学,学校半个月放一天假。高一上学期,几乎每逢放假回家,两人都会联络。
大概是在刚进行完第一次月考后的假期,和穆许珩在电脑端进行了高中以来的第一通视频通话。虽然班级在同一层楼,但开学快两个月了,两人没面对面打过招呼。
许珩剪了最短的板寸,像是刚劳改结束一样,和穆也是露耳短发,就是个假小子模样。视频通话接通,看到彼此模样的时候,都憋笑憋得很辛苦。
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许珩突然有几分正经:“在高中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毕竟我们几个都不在你身边,出了事没法第一时间保护你。”
语气像极了她表哥从小到大教育她那套,但又好像有点区别。
和穆微微一滞,一种别样的感觉自心底悄悄蔓延,逐渐充斥全身。她微微一笑,试图用更高的音量掩饰自己的异常:“我脾气挺好的啊,自己能照顾自己。”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明明就在上周,因为作息检查问题,她顶撞了老师,气得班主任差点儿没从四楼走廊窗户直接跳下去。
这事儿说来也巧,一中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规定,就连什么时候睡觉和起床都必须卡点儿,晚睡早起都会以“影响他人休息”为由扣常规分。
那天周一,下了课班主任直接叫和穆整个宿舍的人去办公室,问她们宿舍里是不是有人中午早起了。
和穆一脸懵,像她这种向来珍惜睡眠时间的人,哪能早起啊,她还觉得午休时间太少。
老师拍着桌子说教导主任查勤,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们宿舍,有人去了阳台。
这下可好,教导主任一周就查一回勤,偏还就她们宿舍触了霉头。
和穆心里直犯嘀咕:自己向来是宿舍里起得最早的人,醒了才挨个叫醒其他人。那天中午她听见起床号才醒,又把其他人叫醒。也就是说,根本不是她们宿舍早起,极有可能是教导主任看错了宿舍。
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能认。和穆表面上看着还挺安静的,心里主意正得很,这会儿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屈服。
她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向老师建议道:“刘老师,要不咱们查查监控?我们宿舍真的从不早起。”
其他女孩子纷纷附和。
班主任瞪了她一眼:“你们先去吃晚饭吧,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晚自习,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又把她们宿舍的人挨个叫到走廊。到和穆的时候,班主任给了她张纸:“写,谁早起了。”
好家伙,这是拆开大家想挨个儿套话,老师的惯用手段啊。
可没做就是没做,根本没得写,和穆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无”,递给老师,就去一边和室友一起站在走廊里。
她心里的小算盘啪啪打着:查了一个晚自习监控,依然还要每个人挨个问,必然是监控没提供有用的信息,也就是说,班主任偏听偏信了教导主任的话呗,并没有其他有力证据。和穆一撇嘴,摇了摇头。
不巧,正好被班主任看到了。
身为班主任,自己的学生管教不好,还摆出如此姿态表情,谁受得了?直冲冲朝和穆走来“啪”一巴掌打在她背上:“你说,是谁?”
和穆本来觉得不被信任就很委屈,这会儿更搓火了,但还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刘老师,您都这个查法还没查出来,那说明或许我们宿舍根本没有早起的人,很有可能是教导处蒋老师看错了。我们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把时间花在学习以外的地方,也确实不太合适。身您是我们的班主任,应该首先相信自己的学生,您说对吧。”说完还歉疚一笑,做了个小伏低,她小时候常用这招来对付奶奶的责罚,百试百灵。
班主任听完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第二周的升旗仪式上,和穆并没有听见有关她们宿舍的违纪通报,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其实许珩之所以这么说,就是那晚遇到了和穆同她班主任刘老师理论的那一幕。
许珩在一班,是教学楼四楼最东头,和穆在五班,位于四楼最西头。那天晚自习,许珩出来上厕所,这层洗手间正对着和穆她们班,所以去洗手间必经五班。和穆的班主任老刘参与了一中的暑期辅导,教过许珩,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刘老师,听见铿锵有力的女声冷静理智地跟老刘理论,晚自习期间,沉寂的楼道里,把声音无限放大,和穆的声线有些低沉,与一般小姑娘不同,非常有辨识度,许珩立马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是和穆。
听了她说的话,许珩直接为她捏把汗。国庆节跟家里的一位在一中就职的堂哥一起吃饭的时候,堂哥就提醒过他,一中对许珩和穆所在的实验中学的学生管理比其他学校都要严格,因为实验中学的学生在县里是出了名的活跃调皮,所以高一刚开始,老师们重点整治的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许珩在卫生间里悄悄听完她和班主任讲话的结尾,听到没动静后,才从卫生间走出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放心地往自己的班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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