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信缘》绯雨晴

2、崂山之术

　　“我喜欢你，江振元同学！”
　　H大法学院著名美女，前不久刚刚上演了撞错人一幕的宋宜人，此刻眨巴着她的剪水双瞳，勇敢的面对自己“觊觎”以久的猎物――不对，是第一男友人选江振元，发表了自己的心声！
　　校园的小路上凉风细细，花香阵阵，隔壁篮球场传来的嘭嘭拍球声音，听起来竟然似乎盖不住宋宜人的心跳!
　　“啊！”对方是个高个男孩，万万没想到宋宜人口中重要的事是指这个，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宋宜人，对于这一次自动展开的爱情攻势完全是缺乏自觉。她有着天选之民一样的良好自信，像她这样的集美貌与智慧与一身的女子，主动追求别人一定是马到成功。她认为对方的发愣是惊喜过度导致，于是发挥自己的口才滔滔不绝：“做我的男朋友是有很多好处的，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有才有貌，家教严格，品质优良，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而且我会烧饭做菜，洗衣打扫，没有一般学习好的女生的娇气。我还……”
　　“请等一下，好吗。”对面的男生头昏脑胀之余，终于明白这女生是真的在向他表白！可是这是在介绍女友吗？越听越像介绍钟点工！
　　“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选到我？恐怕我配不上你……”他本能的推却。
　　“谦虚是一种美德，但像我们这么优秀的人不需要！我是做过调研的，法学院论才学和能力，可以配上我的男生只有你！所以我们是很有缘分的！而且我们一旦在一起，事业前途不可限量……”说起未来创业前景，宋宜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以我们二人的梦幻组合，可以在律师界大展拳脚。到时候一定可以成为名垂青史……”宋宜人展望未来到激动之处，情不自己的死死抓住表情惊异的振元的衣袖不放。这可是她的９９Ｋ纯金合伙人，千万要牢牢把握！
　　已经陷入创业梦境的宋宜人显示出狂热的眼神，灼灼盯视对方。这火焰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基于对未来美好的事业理想、名誉地位的畅想。她用爱情电影中学来的妩媚神情努力地为自己增强说服力，殊不知更像一个披上母亲婚纱假装新娘的稚气孩子。
　　说到得意处，她不由得伸手牵住了江振元的袖子：“江振元，我们在一起是命中注定，所以……”宋宜人觉得第三步计划进行的异常顺利，反倒有点不适应。最近一直走背字的她终于要转运了吗？
　　袖子摇啊摇，摇啊摇……
　　突然，宋宜人顿住了口，惊奇地望着江振元的身后。有一个高个子的清秀女生，不识相地站在他们旁边，而且冒火的目光直视她说服对象的后背！
　　“什么啊？”江振元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倒吸一口冷气！他这几天所追求的青梅竹马――孟宝平，就站在他身后几十公分远！天啊，她怎么来了？而且早不到、晚不到……
　　“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啊？”那个女生面色苍白，口气勉强保持平静，但是目光就像两把小刀子。看在宋宜人的眼中心里不由得一凛，这种伤心，这样的感情，对于自己好像是陌生的哦……这个女孩子很爱他吧？
　　“江振元！你这个超级烂人！花花公子！”那个女生狠狠的骂完振元，转头就跑。
　　“宝平！你等等，你听我……”江振元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一下子从宋宜人手中抽出了衣袖，转身就追。
　　“等等――她是谁？”宋宜人的震惊不比江振元小。
　　“她就是我深爱了十几年的女孩，我今生今世我唯一想娶的人！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你是个好女孩，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朋友！对不起，我先走了。”江振元忙里偷闲直率的说出心声，顺着宝平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另外，我根本没想过当律师，我的理想是当检察官！所以你得另找合伙人了！”江振元边跑边喊道。
　　宋宜人望着江振元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里，心中千般不舍、万般难过！她的最佳男朋友人选、她的合伙人、她的律师所、她的光明创业前途——全完了！呜，她好想哭！

　　有没有搞错啊，居然爱情计划一开始就严重受挫！真希望自己是爱情小说里无往而不胜的女主人公，无论怎样，命运之轮总是为了她而吱吱嘎嘎地转动……自尊心大受打击的宋宜人，愤恨地开始诅咒误导了她的爱情小说作家。
　　不是说爱一个人要明白的告诉他吗？不是说新时代的女性要自主自立自强吗？不是说爱情的表白要选择浪漫的地点吗？为什么我全部照做，换来的却是这种下场？
　　我的美貌，我的智慧，为什么都不能作为我不败的保证？
　　宋宜人握紧了粉拳，心里无声的呐喊着。
　　按照言情小说的普遍桥段，此时应该雨下如血泪，风过黄叶飞……但是老天却好的不得了，而且偏偏不断的有熟人从她身边经过，打扰了她很想黯然神伤的心情。
　　“宜人，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熟人就爱问这种侵犯隐私权的问题。
　　“呵呵，我……我在查课表！”宋宜人急忙找了个答案。
　　“咦，奇怪，以你的智商，不是早就对咱们的课程设置烂熟于心了吗？”
　　“啊……是，是呀！可是我――”宋宜人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打算去经济学院听一门课，然后结合其内容写一篇论文的，因此这个想法自然而然滑出了口，“我是要差一查经济专业的课程表……”
　　“是吗？不用看了，咱们第三教学楼的大厅里面就贴着文科类课表，一块去看看吧！”热情的熟人角色扮演的很彻底。
　　就这样，原本想一个人回到寝室来一出“越思越想越伤心”的宋宜人，逞强地去了教学楼。然而，弄人的老天仍然不肯放过她：恰恰在她看到课表的时候，那堂课马上就开始了。在熟人的鼓励性微笑中，她只有向着经济课堂走去，还要表现出得偿所愿的样子。
　　由于是临时无奈进去上课，宋宜人无心选择一个好座位。事实上在大学里，真正抢手的座位一般是在后三排，成为看杂志、睡大觉、以及冒充别人答到的桃源胜地。一向以勤勉好学著称的宋宜人本来是不会选择这里的，可是今天她真的想要逃避前排老师的目光，找一个地方把阴沉脸正式的摆一摆。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向最后一排――看上去空无一人，实际上被书包和杂志占得满满当当的最后一排走去。她毕竟不愿意和不知名的不好学之辈紧挨着坐下，于是一双大眼寻找着少许的空间。
　　有了！最右边一个占好的座位旁边有一个空座！宋宜人急忙跑过去，先把自己的漂亮桌布铺在那个空挡，又打量着旁边占座所用的“工具”：一本破旧发黄的书，书名也模模糊糊。
　　管他呢！扔掉！书这么旧，说不定是别人不要了扔在这里的，那个人可能不来了！宋宜人二话不说抄起那本书丢进书桌，随手把自己的保龄球包包放在那个空出来的桌面上。现在，她有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了！
　　上课铃打响了，人们鱼贯而入，宋宜人怡然自得坐在她的位置上，没有人觉得什么不妥，连她自己也忘了抢别人座位的事情，反而暗自得意，果然我神机妙算，那个人不会来，没有让他那本书占据宝贵的空间——
　　“喂。”
　　宋宜人低下头铺开笔记。
　　“嘿。”
　　宋宜人掏出米老鼠笔袋。
　　“我说……”
　　怎么教授都进来了，还有学生在喋喋不休？经济学院课堂秩序可不怎么好。宋宜人打开笔袋拿出派克钢笔，这么想着。
　　“看来――”
　　真吵。
　　“看来你是没什么自觉了！”随着她的保龄球包包被人毫不客气的移开，一个男生扑通在她身边的“隔离区”坐了下来，“法学院的美女，你占了我的位子！”
　　“你……”宋宜人心情本来大坏，现在更是火上浇油。她一甩长发，决定跟这个不按时上课的家伙好好讲讲先来先得的道理，发挥法学院辩才无碍的能力，争取让他自惭形秽泪流满面自行逃窜。可是――
　　“啊，你的眼睛终于看到我了。”男生懒洋洋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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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也就罢了，为什么瞪那么大呢？”懒洋洋中透出一分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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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诧异中又加上了好奇。
　　宋宜人深深呼吸，深深呼吸……她实在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又一次将自己推向了神经崩溃的边缘！望着眼前的人，她的表情仿佛是见到了一头霸王龙坐在麦当劳！――眼前的人其实长得很帅，眼睛略显细长却优美灵秀，而两道剑眉则冲淡了眼睛本身的女性气息，为相貌带来了平衡感；他个子高高的，穿一身最不耐脏的、一旦穿上身就是打出“纨绔子弟”旗号的白色休闲西装，嘴角总是带有懒洋洋的嘲讽笑意……
　　此刻，他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错愕的宋宜人。
　　“郑忆真！你――怎么是你！”宋宜人压着嗓子叫道。这就是那天她撞错了的人，那个一直破坏她追求江振元时机的二世祖！就是因为他，她每次想靠占座接近江振元的行动宣告失败――因为这家伙每次都拉着江振元聊天，她完全吸引不到“猎物“――不对，是意中人的目光。有一度，她还怀疑这人有“分桃断袖”的癖好，后来她发现自己撞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毫不掩饰兴趣的眼光，这个疑问才算打消。可是她讨厌他的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I AM WHAT I AM. 这种回答可以吗？这可是圣经上耶和华的回答哟，不要挑剔。”郑忆真坏笑。
　　“你……阴魂不散！！”宋宜人有点控制不住音量。刚刚挨了自己的耳光，怎么他还敢出现？
　　“轻声！……”郑忆真竖起食指虚点了几下，“那前面的是什么光？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他居然接着背诵起莎士比亚的戏剧来了。
　　“你别油腔滑调的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经济学院的呀。”
　　“那你干吗坐在这？”
　　“小姐，我的书呢？”
　　“嗯？”
　　“我的占座用书呢？啊，你居然塞进抽屉里了。”郑忆真随手把书抽了出来。
　　“那种书早该扔了，那么旧！亏你还好意思拿它占座！”宋宜人冷眼观瞧，决定下了课就走，这堂课也不听了！
　　“是早该扔了，可是它已经绝版了，扔了很可惜啊。”郑忆真转过书脊给她看，上面的书名是《1950：奴隶社会研究》。
　　“不是吧，郭冰桔老教授的书？”宋宜人一愣，“他的观点早就过时了！”
　　“可是看看一个大学问家可以愚昧到什么程度，也是我的乐趣之一。”郑忆真自顾自把书放在了桌面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怎么，一到我面前就不装淑女了？那么江振元……”
　　“别提他！”挫败感再一次袭来，宋宜人脱口而出，当她意识到这有泄漏秘密的危险，话已经说出去了。果然她看见郑忆真的眼睛感兴趣的闪了几闪。
　　“别说！”宋宜人急忙叫道，“你什么也别说！我不用你分析什么，可怜什么。你要对这件事敢发一句议论，我就杀――杀了你！”
　　“哦哟。这么严重？不上法学院的人也知道杀人偿命。没想到你这么视死如归。”郑忆真轻描淡写，“不值得吧？”
　　“什么不值得？不许旁敲侧击！”
　　“是，公主殿下。”郑忆真暗暗好笑。今天他不过是在家里呆得气闷，到学校溜达溜达，没想到遇到了这个有意思的研究对象。他家境豪阔，又是独子，从小周围的人管教他也好，巴结他也好，都是把他当作重视的中心。宋宜人这样把他视作草芥，实在是一件新鲜事情，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从她的反应看来，一定是江振元拒绝了她的“表白”。郑忆真对这个一定会出现的结局并没有多大意外，让他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个女生的心得。虽然她不许他拿出来讨论，但是一眼便可得知，她内心正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至于嘛，那根本不是什么爱情，是一场自以为是的错觉。郑忆真好笑的想着。他突然对宋宜人产生了更多的兴趣--他真不明白这位法学院第一才女的恋爱智商怎么会这么底?呵呵,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更加上扬了，看得宋宜人十分有气。
　　“你在心里嘲笑我？”
　　“不，殿下。”
　　“那你干吗像看打阳伞的猩猩一样看着我？”
　　“您真幽默，殿下。”
　　“别对我讲《哈姆雷特》的台词，我讨厌你这么装腔作势。”宋宜人气愤地说。
　　郑忆真稍有错愕，没想到这个女孩涉猎也不浅，反应也很快。不过她脾气这么冲，比起他的好整以暇来，就先输了一城。可能是觉得自己被别人厌弃成这样是头一回，郑忆真也有点动气。就见他打点起自己全数气人的语调，轻轻搓着白皙的手掌：“装腔作势――这说的是你还是我？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莎士比亚爱好者，而小姐您那？勇于实践大学里面的撞人传说的，是你不是我……”
　　要不是坐在课堂，宋宜人真希望一本书敲在这个恶人的头上。她的温柔、美好、善良、体贴、爱作家务等等优点，绝对不是子虚乌有，但是也绝对不可能用在对待这个家伙上！
　　她最讨厌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阻碍了自己的“行动”，而且因为他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靠父母基业坐吃山空、最为中产阶级所不齿的“没前途”男人！在宋宜人心中，男人分类法只有两类：有前途和没前途。但是世界很大，有前途的男人很少，对大多数没前途但是善良的男性，她也是和颜悦色的。只不过，像这样没前途却还自以为了不起，这还不算，还在自己面前作出高深状的男人，才是她的讨厌之最！！！
　　对这样的挑衅，回答他才是最为不智的。宋宜人认为眼前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这个人的骚扰，那就是：走人！
　　中途退堂的事情，在她这个优良学生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非但不会提前走，还会留下来问老师问题，让他们对自己印象深刻。可是这一次，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片刻之后，全体经济学院的师生们，眼看着一个美貌女生背着大包，一阵风一般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一边顺着阶梯教室的楼梯而下，一边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教室后排，身子却直朝着教室中部右边的墙壁冲了过去！一时间教授吓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的学生要表演崂山道士的穿墙之术！
　　“等等，同学――”教授为人师表，总算想起了自己的义务，出声喊道。
　　“呯！”一声闷响已经传来。
　　“……那里跟其他阶梯教室不同，不是门……”教授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