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她……外人罢了 ...
-
“衍清,听说,宋小姐要嫁人了。”
初秋的风裹着院角桂树的冷香,漫过朱漆廊柱时,恰好卷住李言轻端着食盒的指尖。
瓷盘里酥皮点心是她学了许久做的,猪油揉面时特意多醒了半个时辰,此刻还透着温乎气,却烫得她指腹发紧。
她立在屋外,身型单薄,寒风吹过她的衣角,将她衬托的愈发苍白。
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把许斯年的声音衬托的有些凉:“你对宋小姐的情意……”
李言轻垂眸望着食盒,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沈衍清陪她去逛灯市,见她盯着糖画摊子挪不动脚,便笑着买了支兔子形状的,指尖蹭到她唇角沾的糖霜时,还低声说了句“小孩子气”。
那时她以为,这样的温柔,总有一天能焐热他眼底的清冷。
宋小姐……李言轻记得这人。
宋相的嫡长女,京城里人人称赞的才女。
李言轻曾在赏花宴上见过一次,那位貌出众,品性自然也是极好的,那样好的一人难怪沈衍清见过了,就舍不得。
换做是她,自然也是。
李言轻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那为何宋小姐送你的画,你要挂在这屋子里头,还是这最显眼的位置。”这是沈衍清另一个好友,周景辰。
李言轻的呼吸猛地顿住。
宋明月送他的画,只要一推门进去便可以瞧见,那挂在正中央的画像,一览无遗。
她认得那幅画,水墨勾勒的寒江独钓图。
可那不是他老师送他的吗?
她记得那幅画题款是沈衍清的老师,那位隐居多年的画坛大家。
上个月沈衍清生辰,她还特意为这幅画挑了紫檀木的画框,亲手擦了三遍才挂上去。
那时他站在一旁看,指尖轻轻敲着画轴边缘,只说了句“你挑的,很好”。
原来……是宋明月送的。
李言轻垂下眼,睫毛止不住地轻颤,沈衍清对林月的情意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女人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往前走了两步,掌心都已经触碰上门板了。
“你把这幅画挂在这儿,就不怕被你夫人知道。”许斯年瞧着那幅画像,“你夫人待你如此之好,对你用情至深,你却欺骗了她。”
周景辰瞧着站在画像前的男人:“是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论怎样,你都该尊重她一些。”
沈衍清站在画像前,抬手猛地一挥:“可我根本不会爱她!如果不是母亲以死相逼,我怎会娶她!”
李言轻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十余载的时光在脑海里翻涌,到最后竟变成一片虚无。
“我不爱她,我与她相识十余载,对她的情谊不是爱。”沈衍清的声音低了些,却更伤人,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
“倘若是你分不清呢?”许斯年的追问,让李言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衍清回头,眼眶微红:“我怎么会分不清?十余载,我都同她一起过,怎会分不清呢?”
他不可能分不清的……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言轻所有的支撑。
她缓缓收回抵在门板上的手,方才强忍着没落下的眼泪,此刻终于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沈衍清不爱她,那为何要娶她呢……
“她好歹也是你内人。”
沈衍清背过身去,神色有些暗淡。
李言轻都能想到他此刻的神情,定是蹙着眉,冷着面。
李言轻深吸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一句轻飘飘,却足以将她所有念想碾碎的话。
“她……外人罢了。”
“那,你可还喜欢宋姑娘?”
良久,一声叹息响起。
“……往事莫要再提。”
这便是爱过了……
李言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发颤。
难怪他不愿碰她,难怪这几年来,他像个君子一样。
原是如此……
她怀里的食盒再也抱不住,“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瓷盘碎裂的脆响刺破了庭院的寂静,点心滚了一地,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屋内的谈话声骤然停住,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猛地拉开。
沈衍清站在门内,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烦躁,可当他看清门外的人时,瞳孔骤然一缩,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了脸上。
许斯年和周景辰也跟了出来,瞧见站在满地狼藉中无声落泪的李言轻,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面露尴尬。
方才的话,她定然是全听见了。
李言轻抬起眼,泪眼朦胧地望着沈衍清。
明明相识了这么多年,可此刻,这熟悉的脸蛋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碎瓷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
李言轻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打扰到你们交谈了,我去让厨房重新给你们做点心。”
说完,便要转身。
那一刻,沈衍清的心脏猛地一紧,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不拉住她,或许他此生都会失去李言轻。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甚至带着几分恐慌,让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做出那个决定。
许斯年和周景辰站在他身后,催促着他上前去挽留李言轻,可他却像是脚底生根了一样站在那,纹丝不动。
明明大脑也已经在提醒他挽留,可他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李言轻一点一点走远。
再不回头。
从此以后,再不回头。
她应当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样也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们之间本就无爱,何谈余生。
……
“小姐,小姐!”
李言轻从梦中醒来,眼角还带着点泪痕。
翠梅扶起她:“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梦了,怎么忽然哭了?”
李言轻抬手,指腹轻轻蹭过眼角,触到一片微凉的湿润,她望着那片湿润的痕迹沉默了许久。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