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只恨年少时相遇太早 ...
-
哄沈念言睡着花了不少功夫。
小姑娘临睡前还攥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把娘亲找回来?”
沈衍清只得耐着性子拍着她的背,不断哄骗她,直到怀里的呼吸渐渐匀净,才敢轻轻将她放在小床上,掖好被角。
他站在床边望着女儿恬静的睡颜,那眉眼间和有李言轻实在是太像了,顿时,男人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开细密的疼。
他悄悄离去,转身走进书房,坐在红木书桌前,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顿了顿,才从深处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幅卷轴。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取出,在桌面上缓缓摊开。
宣纸已经有些泛黄,画中的女子穿着素色衣裳,站在海棠花树下笑,眉眼弯弯,望着他时眼底盛着细碎的光——那是李言轻。
沈衍清的指腹轻轻落在画中人的脸颊上,触感粗糙,是宣纸特有的纹理,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已经记不清她离开多少日子了,一千多个日子?已经记不清了……
自她死后,他的世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寒冬,无论他怎么等,都等不来回暖的春日。
“念念今天又说见到你了。”他低声开口,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轻轻回响,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她说在今日在湖边放纸鸢的时候,碰见了一个跟你很像的姑娘,说她跟你笑起来一模一样……”
指腹慢慢划过画中人的唇角,他苦笑了一下:“那孩子只是太想见你了,才会把随便一个相似的背影都当成你……”
沈念言总这样。
有时在街边瞧见相似的背影,又或者是看见了个眉眼相似的,都会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仰着小脸兴冲冲地说:“爹爹,我找到娘亲了!”
每一次,沈衍清都要蹲下来,按住女儿雀跃的肩膀,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她:“那不是娘亲哦。”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话时有多难。
他盯着画中李言轻的眼睛,那笑意明明那样鲜活,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怎么可能你还活着呢……”他的声音忽然哽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李言轻已经死了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已经死了。”
沈衍清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借着这冰冷的事实,浇灭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愚蠢的念想。
画中的海棠花依旧开得热烈,可画里的人,再也不会笑着朝他伸出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
沈衍清的额头抵着画卷,声音碎得像被揉烂的纸。
指腹反复摩挲着画中人的衣袂。
“你是恨我的吧?”他喉结滚动,声音里裹着浓重的悔意和憎恶,“否则,怎会连一个字都不肯留给我?哪怕是怨,是骂,也好过这样……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我生命里留下过痕迹。”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叹息。
沈衍清闭了闭眼,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砸在泛黄的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这么多年了……你一次都不肯入我的梦。”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是觉得连见我一面都多余吗?”
指尖猛地攥紧,指腹陷入画中人的裙摆褶皱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记忆像失控的潮水涌上来,撞得他心口生疼。
“我……那日你在屋外,定是听见了我说的那些话了。”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悔意,“是我太傻,太蠢了……”
他甚至记得自己当时的语气,有多刻薄,有多决绝,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情意都碾碎在那番话里。
可他从没想过,那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若你肯来梦里见见我……”沈衍清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带着卑微的乞求,“哪怕是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也好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和画中人永远不会改变的笑意。
可恨年少时相遇太早,误把爱意当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