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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满月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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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原大陆,中部。
一轮横躺的巨大月弧状山系,矗立在了西北荒漠与东北雪原面前,拦住了二者南延的脚步——
大月山系。
山系内峰峦起伏,巍峨山脉连绵不绝。
但在中心地带,却奇迹般地平缓了下去,众多山体之间突然下凹,形成了一个近椭圆形的巨大盆地。
有数条溪流自周边汇集而下,流向盆地中央。在盆地中心聚积成了一个巨大的月牙形湖泊后,又奇迹般地顺势导出,奔向群山峡谷之外。
在群山的阻挡下,北上的水汽于此降落,南下的寒潮被拒之山外,亘古以来的神迹造就了温暖宜人的气候,众多支流带来的冲积平原更是提供了大片肥沃土地。
逐渐地,有人族在此繁衍生息。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众族支互相伐战,经过了几百年的争斗与妥协,慢慢地,演变为了现在的五大部落。
他们,被山系外的人们统称为了——
大月族。
日隐苍山,赤霞漫天。
此时,五大部落中,最东方的满月部落。
巨大的篝火群在部落中心的大广场上高高地燃起,广场前方的祭台前摆满了山牲水畜,时花香果。
手持石矛的勇士十人一队,沿着硬土夯实的巡道警戒巡视,保卫着部落与族人。
远处一片高高低低的茅草屋,围绕着部落湖泊,呈圆弧形有序分布,每座茅屋旁都有一两棵不知存在了多少时间的参天大树。
茅屋的主体早已经与旁边的树木连为了一体。巨树直直耸入半空,仿佛人们爬上树干,踩上树枝,乘着绿荫,伸出手就能有机会触及到神明的世界。
晚霞下,家家户户半掩了屋门。每座茅屋门前都别上了碧绿飘香的望月草,屋檐下系上了翠雀翎毛,不时有些抱着彩衣的人从广场边跑过,急匆匆地进入屋中。
说笑声、玩闹声、追逐声从木门之中不断传出,打着旋儿飘向远方的群山——
一年一度的大月祭,今夜就要来临!
时间慢慢地走过。
突地,一声雄浑的鼓声响起,打破了部落的喧嚣。
鼓点不急不缓,有力而沉稳。
整个部落霎时沉寂了下来,在一声接一声的咚咚声中,肃穆的气氛油然而生。
片刻后,人声乍起,更急切的催促声,跑动声,欢闹声响彻部落。
随着鼓点渐渐急促,最后一点晚霞也隐没于藏青的夜色之中,东方天际上隐隐约约挂上了些皎白。
满月之日,月轮将升。
远处的部落围墙上燃起了望月草束,奇异的香味开始顺着风向蔓延。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打开屋门,人群陆陆续续走出屋门。
穿着彩衣、手持铜铛的少男少女,头戴翎毛、腰挂骨笛的青年男女,面抹彩绘、须发花白的老者们,皆在额头涂抹上了满月图腾,欢快地走入中央大广场。
“咚——咚——”
隆隆的鼓声仍在持续。老人们肃穆地围绕着夯土凝实的大篝火台站立,不时交首小声议论着什么。青年男女们有说有笑的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跃跃欲“舞”。幼童们安静一些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耐不住跑闹的则被自家大人给拘在了身侧。
在越发急切的鼓点声中,不时有人频频向广场入口处张望,翘首以盼着什么。
月轮的一边已经隐隐显露于天际。
突地,鼓点忽然由原本的急切紧凑转为沉浑有力的缓音,一声慢似一声,紧紧地撰住了人们的心跳。
人群在鼓音转换之后倏地转变了气氛,不少人激动地朝后张望,人群也快速地从中间分隔开了一条道路。
一群面带骨质半边面具的队伍,簇拥着一位体量还未长成的半大少年从人群后方缓缓走来。
广场上的人们纷纷跪伏于地,以虔诚的姿态向着后方走来的一行人献出最大的敬意。
他们身披玄青色宽袍,头戴着山中最美丽的青鸟的翎羽制成的羽冕,露出的下半张脸上也由峭壁上最危险之地才能采到的赤丹砂细细地勾画着朱红色的不知名图腾,夺目、耀眼而神秘。
队伍最最前被簇拥着的少年,更是多了一件毛色纯净、纯白无暇的毛绒披肩,腰腹处还悬挂有一件精美的白玉雕琢的玉玦。在这生产力极为低下的时代,已经算是巧夺天工的宝珍。
站在族人最前方的满月族族长丹丘忙整理着装,带上一群须发花白的部落长老起身迎上。却在临近来者十步之外时,重新跪伏于地,向队伍为首之人行出了部落的最高礼节。
“满月部落族长丹丘,携部落全体族人,恭迎大月祭司冕下圣临!”
......
玄青色的长袍下摆划过眼帘,丹丘族长行礼的手臂被一只润白的手掌虚虚抬起。
“丹丘族长,不必多礼”
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自为首之人身上传来,落入耳中,音色清冽。
丹丘闻言,本就伏低的身子又恭敬地压低了几分。
面前的人物可是大月山系内凌驾五大部落之上的大月祭司。
每年一度的祭月活动,都由五大部落们的分祭祀们主持进行。轮到他们满月族的今年,却迎来了大月祭司冕下的亲临,这如何不让他惊喜惶恐。
他们大月山系内共有五大部落。朔月族,上弦族,满月族,下弦族,晦月族。部落名称据说是由两百年前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一手拟定。他们满月族也被称为望月族,算是五个部落中实力中上等的族支。
千百年前,大月山内原本存在的几十个部落因资源问题而矛盾重重,上演了一出大乱斗。今日你夺我的,明日我抢你的,后日你争他的......
大大小小的争斗持续了上百年。
部落战争、小型厮斗、单人挑战、口角争执......一切手段用尽。
为了抢夺水源、土地、森林,占据险要资源,每个族支都为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勇士和部落族人们的血水顺势而下,最惨烈的时候,据说一度染红了中心的大月圣湖。
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震怒,两百六十二年前,大月山内那一年的气候迎来了巨变。
北上的水汽不知为何迟迟未至,南下的寒流却越过了神迹般的山势的阻挡,来到了盆地之内。
暴风肆虐了整个大月族支,层层堆积的乌云遮住了天幕。
水流断绝,土地皲裂,连永不干涸的大月圣湖都水位骤降,仅剩了一些低低浅浅的水洼聚在湖底。
成百上千的人死在了那年的那场灾难里。
对生命的渴望,对天地自然与种种不可知物的畏惧,催生出了人们对于“神”的信仰。
祭者,这种特殊的身份,作为连接天与地和人的桥梁,以其代言人与部落命运掌控者的身份,开始行走于人间。
祭者们代代相传,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时间。
每个部落都供奉有自己专属的祭者,祭者们生活在各自供职的部落,却归属于分祭祀们统一管辖。
五大部落中祭者有上百人,分祭祀也有几十人。但有资格代表大月山所有族支,被称为大月祭司的,几百年来,每代也只有那至高的一人而已。
众位分祭祀们可以被人加名在前以表尊称,但却无人知晓每代大月祭司的真名。他们也并不需要名字,作为至上的那一人,他们本身的存在就代表着一切。
五大部落中公认的一个真理:代代大月祭司,可通天地,掌物语,实力高深,神鬼莫测。
说起来,初始的祭者们只负责沟通天地,带领部落躲避灾祸。
但不知从哪一代祭者开始,仿佛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起,五大部落中开始有了祭月活动,一年一度,依次轮流。晦月祭,朔月祭,上弦月祭……轮到他们满月族,自然是满月之祭……
……满月之祭?
丹丘族长连忙止住发散的思绪,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大月祭司冕下及众位分祭祀走上高台。
祭祀台上早已摆放好了献祭神明的祭品。
正方前置有一尊青铜巨鼎,两侧是高高悬挂起来的幡练,上面绘满了端丽的满月图腾。
此时月轮已经有大半显露天际。
大月祭司抬首望了东方天空一眼,未发一语,抬了抬手,便有四位祭祀领命而去。
丹丘族长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后续流程由分祭祀们接管的意思。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自己只要守好部落安全,保证不出意外就行。
丹丘不认为其它四个部落会趁机捣乱,五大部落自天灾后和平共处了几百年,虽然偶有小摩擦,但在关乎族群命运的大是非上还是能够掂量清楚。况且——
今天有那位冕下在,可没人敢嫌弃头硬上前作死。
丹丘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还是吩咐勇士们加强巡逻戒备,确保不出任何意外。
不论其他,正事务必要做好。
放松下来的丹丘往台上悄悄瞄了一眼,那位大月祭司冕下正抬着头望向空中的圆月,神色莫测。
他也不由跟着好奇地瞅了那月亮一眼,满月,又大,又亮,又圆,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漂亮又耀眼。
丹丘不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内心敬意又多了几分。暗道以冕下神威,定是在观测常人所不能察的东西。
殊不知,他这一番马屁般的胡思乱想,却正好说到了点子上——
在常人眼中又大又亮又圆但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月亮,在大月祭司,准确的说是所有祭者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数荧色光团在空中飞旋舞动,在月色下,绚烂的色彩笼罩了肉眼可见的所有视野。
没人知道这些光点从何而来,因何而生,对人族是否有害。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两点:
其一,自百年前光点初出现起,月色越盛,光点就越盛。所以这光点的出现,极有可能与月亮有关。
以及,祭者祭祀通过催动灵力举行仪式,可压制部分光点溶入土壤,让浮于地表的荧光大大减少。
由此推断,这光点,极可能“亲近”祭者们的“灵力”,或者说与祭者们异于常人的能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祭者们自百年前就衍生了两个新使命——观测神秘光点和主持五大部落的祭月典礼。
然而百年过去,五大部落却无任何的意外发生,反而安静繁荣的近乎诡异。
直至前段时间的某天夜晚,在祭者们的记录中安静悠和了上百年的光团突然暴动,数量倍增,色彩也更加绚烂无比。他们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而他们,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祭者们代代传承,百年下来对这光点已经有了天然的敬畏。
然而再美丽的东西一旦可能有了威胁,那么这漫天荧光飞舞的奇景在人眼中也无异于害虫过境。
这世间,越是美丽神秘的东西,越是充满了不可捉摸的危险。
想到此,大月祭司的眼光又沉了沉。
他直觉这次祭祀将与往常有所不同。
冥冥之中地仿佛有种神秘的感应,隐隐地昭示着,就是今夜。
神殿虽然如往常一般做好了用灵力压制光团再次暴动的准备,甚至带上了大半的人手,他本人也亲自上阵。但扪心自问,他本人对光点溶于土地就是被“消灭”一说,一直都抱有几分怀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尽全力做到最好。
皎洁的月轮盈于天空。
祭祀活动正式开始。
焚香献牲,颂咏祷祝。
合族欢庆,载歌载舞。
篝火边的骨笛声与鼓点声,击奏出了一曲月祭宴歌。
大月祭司负手而立,遥望圆月——
今夜,
命运如何,静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