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素薏

19、第十九章

　　回到校门口时，门卫本来要狠狠训我一顿的架势在看到我大概擦的通红的眼睛后缓和了不少。再三强调我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也就放我进去了。
　　我走路走的也慢，到了教学楼下离下课就只有六七分钟了。走进教室也上不了多少课，我就在教学楼后面的大树旁坐了下来。除了不时的从教室的窗户里传来的老师的讲课声，学校里很安静。我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没有了昨天晚上的烦躁与焦虑。终于联系上了宋离，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所有的愿望就是期末考试快点来，我好尽早去看宋离。
　　下课铃声响起，我也起身回教室。在教室的门口，看见向里张望的肖强。
　　“肖强，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进了问他。
　　“徐然，原来你在这里。”肖强看见了我松了口气，随即改变了神色盯着我瞧。我不由倒退了一步，“你看什么？“
　　肖强收回了目光，面上有点担心，“徐然，你没事吧？”
　　我怔忪了一下才想起来，我哭过的眼睛应该还是红的，于是找了个最常见的理由：“我刚刚在外面时有沙子吹进了眼睛，擦了很久，所以眼睛看起来是红的。”
　　肖强丝毫没怀疑我这个理由的真实度，脸上的担心也散去一点。
　　“徐然，我今天听说宋离在昨天的体育课上摔倒了，所以想来看看她，可是刚刚在窗口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和她，你们不再一起吗？她人呢？”说着肖强往我身后望去，好像宋离会从后身后走出来。
　　“宋离今天没来。”
　　“摔的很严重吗？”
　　“她已经连夜转去省医院了。”
　　肖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就这样摔了一跤严重到要去省医院？”
　　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回答：“她不是就这么摔了一跤，她连今天都还是觉得左脚很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一般摔一跤都不会这么严重。”肖强慌忙解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为我自己刚才的语气感到抱歉，“肖强，对不起。”
　　肖强忙摆手，“没事，没事。不过她今天都没来学校，你怎么知道她的情况的？”
　　“刚刚我到外面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没上课？”
　　“恩，逃了一节课了。”
　　肖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我说：“快要上课了，快点进去吧。”
　　期末考试在急切的盼望中总算是结束了，考完最后一门的下午我去车站买了去省城的车票。当天晚上，我在吃晚饭时就跟父母说我明天要去省城看宋离。
　　母亲立即提出了疑问：“明天就你自己去？”
　　我握着往嘴里送饭的筷子怔了怔才回答：“就我一个人。”
　　母亲没再说话，转头看了肯坐在她旁边的父亲。
　　父亲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想了下对我说：“你还没去过省城，省医院怎么走也不知道。明天正好是星期六，你们考试也考完了，宋离和你们都是朋友，你和姐姐一起去，母亲也放假，让母亲陪着你们。你们说怎么样？”
　　“好的，我们一起去。”徐怡同意了。
　　父亲满意地对她笑笑转而用眼神来征询我的意见。我没说话，故意忽略徐怡慢慢转向我的视线，也不敢和父亲再对视下去，很快低下头使劲往嘴里扒饭。餐桌上只有我偶尔筷子碰到边缘的敲打声和囫囵吞咽的声音，越是这样，我越是吃饭吃的快。就快把饭噎在喉咙里了，母亲说：“先吃饭，这件事等下再说。”
　　在饭桌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吃晚饭我就直接回房开始收拾明天要给宋离带的东西。
　　我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把计划要给宋离带去的书再装进去，我想宋离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在医院里看看书也好。然后把我不久前出去买的那只动物小熊娃娃也装进去，宋离一直都喜欢娃娃的玩具。全都装好了，书包看起来鼓鼓的，我背在背上试了试，有点重，但我还是可以背的。
　　把书包放在一边，我把买的车票拿出来放在书桌上，用储蓄罐压住。徐怡在这时走了进来。
　　她看见我的车票，犹豫了下还是问：“你明天几点去。”
　　“八点十分。”我有点僵硬地说。
　　徐怡没再说什么，我也没去看她，只听见拉开她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也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如果换作以往是最愉快的一天，考试终于结束了，可以暂时告别作业，而且分数还没出来，也不需要为自己考的好还是不好而忧心。可今天显然不是这样的心情。
　　我抽了支笔和一张纸，在上面胡乱地写写画画，纸薄，笔尖画在纸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我觉得这样比一直的安静让我安心踏实许多。
　　“小然。”看书的徐怡突然叫了我一声。
　　“恩？”我心不在焉地回应。
　　“你是不是很在意那件事？”徐怡的话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
　　我没作声，我和徐怡之间的那件事就算不明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说不在意是假的。
　　我的沉默好像是徐怡意料之中的事，她混不在意我的沉默，继续往下说：“每件事都不仅仅是看到的那样。我不是说我没错，但是，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谅解我。”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正视她。
　　我们的对视中，我从徐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一定要知道原因的固执的脸，看到徐怡隐忍痛苦的脸，她压在书上的手指用力的发白。我忽然想一旦我知道了这个原因我也许宁愿从来都不知道，可我还是重复了一遍：“你告诉我真是为什么？”
　　徐怡翕了翕鼻子，也咬着唇重复了一遍：“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边说，她边伸出手来。她的手一碰到我的，我就把缩了回来。
　　徐怡的脸色的苍白程度堪比生了病的人，可我忍住住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徐怡，就算我相信你有苦衷，那你也可以跟我说不是吗？你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难道我就应该为这个我不知道的原因被父母套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也只是其次，最让我难过的是你，徐怡，你是我的姐姐，可是你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撒谎呢？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共同解决呢？我在乎这件事，我在乎你这样的行为，很在乎你说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我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是抽泣着喊了出来。
　　徐怡低着头，双手绞的发白，泪水“啪啪啪”滴在这双手上。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既生她的气，也生自己的气。难道徐怡的这个秘密真这么不能说吗，还是她认为即使她说了我也不能谅解？我也是，我也像宋离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愿意跟别人说，却非要徐怡跟我个解释。所有的要求到了自己这里成了苛责，但是一旦去要求了别人，自己以为的苛责又成了理所当然。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我和徐怡在不愿轻易跟人诉说这点上是如此的相似？
　　我擦擦自己的眼泪，虽然我和徐怡之间的问题并没解决，但是哭过宣泄过了总是会多少轻松一点。我对徐怡说：“姐，我并没有不同意你明天也一起去看宋离，毕竟多一个朋友去看她宋离也会很高兴的，我更不能替宋离决定谁能去看她谁不能。”
　　第二天，我起来时，徐怡还在睡，直到我关门，她才翻了个身，并没有打算起来的迹象。
　　母亲在厨房忙碌，我出来没几分钟她就把早饭摆上了餐桌。我们面对面相顾无言地吃着早饭，快结束时母亲对我说：“今天就我陪你去，姐姐等到明天和你爸爸一起去。”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倒是隐隐泛出些失望。
　　我们上了去省城的车后，并没有坐在一起，这班车的票没有卖完，母亲买的正好是最后一张。稍稍嘱咐了我几句母亲就坐到后面去了。
　　我往窗外张望了一会儿，每个人都看起来都行色匆匆。我很快把目光收回来，想从书包里拿本书来看打发时间。放在最上面的熊娃娃不小心掉了出来，我抱着书包，身体往下倾，去摸索掉在脚旁边的熊娃娃。看到有只手比我先捡到，我连忙直起身向坐在我旁边的人说声“谢谢”，看到的确是熟悉的脸孔。
　　他就用那种当初打量我手中的《安徒生童话》一样的眼神大量他捡起来的熊娃娃，然后把熊递给我，挑眉问我：“你的？”
　　我把熊抓回到自己的怀里，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倒不以为意，从我的脸上打量到我抱在怀里的书包，又问：“出去玩？”
　　“不是，去看同学。”我尽量简单地回答，但是觉得就这样还是不太礼貌，补充地问：“你呢？”
　　“哦。”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讨厌，很淡漠，“我是回家。”
　　我们的对话就止于这里，我也不想看书了，一直侧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一边想着待会儿见到宋离要跟她说的话。一开始听到旁边翻书的声音，我以为是他在看书，到了下车时才发现，他是把一本像是数学习题册的书蒙在脸上好睡觉。谁也没有说声“再见”我们各自下了车。
　　我和母亲到医院时已经是中午了，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宋离的病房。我推开门，宋离正在吃饭，她脸色很苍白，但精神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看见了我，宋离开心地大叫起来：“徐然，你终于来看我了。”说着还想从病床上起来，被她母亲即使按住了，宋离对我扮了个鬼脸。
　　等母亲和宋离的母亲离开了病房，宋离不停地跟我抱怨医院的饭菜很难吃，医院的味道也很难闻等等。说着说着宋离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徐然，我觉得我现在就像坐牢一样，就是他们是在监狱，我是在病床上。”
　　“但是你可以不用天天写作业了，这也不是很好？”我是我唯一能及时想出来的理由。
　　宋离苦笑：“我现在倒宁愿回去写作业。”
　　再说下去，也许宋离会刚难过，我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这是我给你带的，书你可以闲着无聊看看，至于那个毛茸茸的熊，你一直都喜欢这样的东西。”
　　宋离看起来很欢喜地观察着我给她带来的东西，每本书都正反面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抓住那只熊笑着说：“其实我还是最喜欢这个。”
　　宋离说喜欢，我当然也高兴。
　　摆弄了那个熊一会儿，宋离郑重地叫我：“徐然。”
　　“恩？”
　　“我问你话你不要敷衍我。”
　　“你说，什么事，我知道我一定跟你说。”
　　“我是不是得了绝症？”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一直知道宋离的病好像很严重，但是我重来没想过她会得绝症，有谁摔了一跤得绝症呢？
　　“宋离，你想太多了，你就只是体育课上摔了一跤，怎么会得绝症呢？”
　　宋离叹了口气，继续摆弄手里的熊。
　　我伸手握住了宋离的手，“宋离，你会没事的，我们会一起毕业，一起考高中。将来我们还要考大学呢，如果考了大学我们也去一个地方。”
　　宋离抬起头咧嘴对我笑，“这样想想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