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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结局完成 ...

  •   51&END
      这个时代的性别差距其实在渐渐模糊,涌现出不少像女人的男人和像男人的女人。
      叶念从林修的公寓里搬出,立刻就租了之前看好的白领公寓,陆晴怕她这次在感情上跌得太重,过来陪她住。
      叶念彻底失掉研究橙汁牛柳的做法,干脆烧水冲泡面。陆晴咂咂嘴,有点可惜:“明天再研究这道菜吧,那是技术活。”她从包里抽出一本商业杂志,哗啦一下翻过大半本:“喏,这是你要我带的,第一篇就是说你们事务所做假账的事情。”
      叶念接过杂志,直接从最后一篇开始往前翻,翻了几页忽然看见一个醒目的标题“从专业人才迈向全方位,奕新高级管理层更换新血,新任CTO直指林修”,下面还附带高清晰度的彩照,无一例外地将林修拍得眉目俊雅、气质绝佳。
      陆晴见她翻到这页,评价说:“我们幼儿园的年轻女老师都一致认为,林修这个长相真的很帅。有事业又帅,还洁身自好,无不良癖好,你不要他,这真的有点可惜。”
      叶念合上杂志,嘀咕一句:“商业杂志也能办成这样,这又不是娱乐周刊。”她环视一遍厨房,最后把杂志盖在泡面上:“各得其所。”
      “喂喂,好歹这纸张还不错,又是全彩色的,你太浪费。”
      叶念站在流理台前,独自出了一会儿神,语气虚软地说:“我在回来之前碰上林修,然后我对他说,我们结婚去吧……”
      陆晴张大了嘴巴。
      “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不过还好,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呃,可能是太高兴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吧?”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结婚这么大的事,他还要回去用计算机慢慢分析现有的数据,得出各种可能性的概率,再列出个详细的计划表,拟定各种突发情况的对策。”叶念叹息,“这样也好,免得我将来后悔。他牺牲越大,日后这牺牲就会变成累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晴晴,我很害怕。”
      正因为考虑到将来,才会越加发现,不是光有爱情就足够的,更逞论这份岌岌可危、危机四伏的爱情?
      张爱玲说,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只是,我们那个时候并不知道。

      临去欧洲旅游还差三天的时候,叶念接到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那同学是专攻资产评估这块的,现在拿了执照混得很好:“叶念,我接了个兼职,要给一家清盘的中型企业评估资产,现在还缺个会计师,你有空没?”
      前段时间,她实在累得惨了,短时间里都不想再和数字打交道,敷衍地问:“那家公司离市区远吗?”
      “那是有点路程,在城乡结合部的高新工业区那里,是家做电子的。”
      叶念呆了一下:“你报给我具体的地址。”
      果然,这企业正是伯父经营的那家,现在是要清盘结业了吗?这也难免的。她干脆地答应下来:“好的,我明天就可以过去。”

      这实际情况和她预料的差不多。当伯父看见她出现的时候,连脸色都变了。当然,他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个兴致上门来。
      所有的厂房机器和存货都要盘点,重新估值。叶念自认为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非但没有故意拖后腿,还把那些可以人为向下估算的数字取了个折中数,最后帮着和买家谈合约,把工厂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她揣测伯父事先和同学讲好的工钱肯定不低,不然对方也不对这样积极。但她收到酬劳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有点怀疑这张商业支票上面的零是不是多写了几位,或者小数点点错了位置。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股份。”伯父如是解释。
      叶念沉吟片刻:“我想看下账本,您不介意吧?”
      她翻开所有者权益的那本帐,往下看了几行,果然看见自己和外婆都有一定数额的参股,她合上账本:“既然我爸是这个意思,那就按照正规的流程来。公司清盘结算,要先偿还负债,然后再把剩下的资本按照比例分配给我。”
      是她的她就收下,这是理所应当的。若不是她的,她也不屑于占这个便宜。
      “……叶皓他现在还被起诉吗?”就像林修说过的,她应该学着宽容和坦率,而不是一味去记恨,好像荆棘的种子只能生长出荆棘而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如果对方还没撤诉,你们就去找上次接这个案子的姓易的律师,不要去律师事务所里找,私下接触的话她一定会有办法帮你们庭外和解。”
      这句话出说口,原本压在身上的重担似乎轻了不少,她终于可以缓过气来。
      最后,她把支票兑换了,分成两份,一份重新开了个账户,另一份存入自己的户头。
      外婆总是希望她过得好,无论何时,何地。她的确没有亏欠了自己,除了爱情,什么都好。可是感情的事,还是要看缘分的,晚一步、早一步,误了最佳的时机,都是错误。
      走过市中心的广场,音乐喷泉洒出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发光,剔透得美丽。这里人来人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面目模糊,你看不穿他们心里是不是藏着故事,是不是,住着一个人。
      叶念把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轻轻地在冷空气里呼出一团白气。露天的超大屏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不知哪部肥皂剧,女主角流着泪哀婉地说:“没有你,我比死了都难受,我会活不下去……”
      叶念嘴角微扬。
      呵,如果那个人真的不再爱你,他如何还会在乎你的死活?
      所以,请相信,当你觉得这世上无人会爱你的时候,就对自己好一点。只有先抓住自己,才有了让他人倾心爱上的可能。

      她穿过广场,找到本市教会的办事处——那是一幢老式的建筑。沿着有点狭窄的楼梯往上走,好像回到了那个梦境里,无尽的盘旋而上的楼梯,她不知哪里才是尽头,却像是穿上魔法的红舞鞋,停不下来。
      办公室里,正好有位年长的牧师在。叶念走进去,把新办的存折取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那年长牧师微笑着看她,眉目祥和,身上彷佛有一种安抚人情绪的力量。
      神爱世人。他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到人间,用鲜血来洗清人世间的罪恶。每一个人,只要你相信仁慈和宽容,必定会得到祝福。
      叶念低下身填写募捐人的信息,拿起笔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安静而紧张的考场,忽然碰见不会做的难题。她知道外婆的姓氏,却不记得她的名字。她死命地回想,越想越着急,脑海还是空空如也。
      她害怕交白卷。可短短几日,她居然连着交了两份白卷。
      牧师终于不忍心看她握着笔继续为难下去,温和地说:“你可以写自己的名字。”
      叶念呆呆地站着,忽然“啪”的一声,一滴眼泪落在纸上,迅速地渗了开来,紧接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掉下来,根本抑止不住:“可是那不一样的……”
      很多很多的事,归于同一个目的地,只有那细微的差别而已,可就是不一样的。
      也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寻常得和任何人一个人都没有差别,只是他进驻过你的生命,你就忘记不掉了,也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后还是忘记不去。
      只不过,无计悔多情。
      她就在这么一个初冬下午泪水泛滥,哭得像个小孩子,像是要把过去九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一次流尽。

      能在三十岁之前入驻董事会,这是林修没有想到过的,力排众议,把新项目做成功,理所应当地走上新任CTO的位置。这样不再是面对各个管理层,而是直接面对大股东们,这种感觉还是陌生的。
      他做完报告,沿着长长的会议桌走到靠后的位置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正震动不停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叶念的名字,他忙放下文件夹,快步走出会议室:“叶念?”
      电话那头背景声嘈杂,有忽远忽近的陌生人的说话声,滑轮在地面上拖过的响声,林修不禁焦急起来:“叶念,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机场,还有十分钟不到就要过安检了。”叶念安安静静地说,“对于我们之前两次都是不欢而散,有些话始终没有来得及说,我想现在还是有必要说个明白——”
      机场?就算他现在冲下楼开车过去,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根本赶不及在她过安检之前截人:“叶念,你听我说,你现在立刻从机场回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只要她不要刻意挑起争执,他想他还是能一直保持心平气和。
      “那肯定不行的,我报了去欧洲的旅游团。再说电话里说和见面说也差不多。林修,我们分手吧,再耗下去真的没意思。”
      她打这个电话来就是专门来说分手?林修真想干脆地回答她“分手也好”,可是心脏却像被什么给攫住了,这种感觉太陌生,却疼痛得接近毁灭,隔了片刻才僵硬地开口:“怎么说,这也是两个人的事,你能不能不要一个人擅自决定了,再回头迫使我同意?”
      “你看,我们分开这一段时间,你还是照常过你的日子,我也是这样,由此可见,什么影响都没有。”
      “没有影响?那你觉得什么才叫所谓的影响?抽烟酗酒,工作也不用去管,整日浑浑噩噩纠缠你不放就叫有影响?”林修硬是忍住气,“你怎么知道我就一点都不在意?我看真正不在意的人是你吧?”
      叶念沉默了。
      “……快回来,好么?”

      人流往来的机场大厅,叶念微微失神。有那么一刹那,她差点就想掉头回去,可是思维永远是比行动快,她才不想就被一句话给左右:“我知道了,疏忽什么的,你有份我也逃不掉,其实没有你,我也不是过不下去的。”
      “你非得要一条路摸黑走到底,怎么也不听劝吗?连自私的想法都不肯掩饰一下,这样让我怎么长时间忍受得了?”
      叶念看看时间,再看前方的导游开始按照序号发登机牌,脾气也渐渐上来了:“随便你怎么想,总之,相见不如怀念,我们言尽于此!”

      相见不如怀念。
      林修捏着手机,脸色是冷冽的惨白,只听见电话那头导游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传过来。他其实已经打算先服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每次谈话总会变得火药味十足,让他口不择言:“我绝对不会同意分手,你不能代替我做决定。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的事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电话那端声音嘈杂起来,有人在和她说话,叶念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好,我知道了,可我真的要过安检了,等我回来再打给你吧。”
      “你根本不知道。”林修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越来越慌乱,几乎是压下所有的自尊心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叶念,难道你觉得……之前那段日子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家里的问题我会去解决,你就算没有办法相信我,这也没有关系,但是试着相信感情本身,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叶念,我是真的爱——”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忙音。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通话已经结束”,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直接回拨过去,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他低声下气表白,连“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她居然直接把电话给关机了?
      林修克制了又克制,抓起手机往地上重重一砸,手机后盖弹飞出去,连电板和软键盘都摔了出来。怒气发泄之后,他总算能够缓过一口气来,只觉得心脏跳得又快又重,疼得厉害。他是真的舍不得。
      叶念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再回头。他却要对着留有两个人回忆的房间,而更糟糕的是,不管如何,都不想忘记。
      从小就知道,接触会让人沉溺的事物要适可而止。
      这次却发现那些有素的训练都无用了。
      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如果非要深入去想,大概也就是叶念那样的。只是这个世上,他不可能再找到另外一个她。

      叶念关掉手机,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混血男子,他穿着宽松的米黄色毛衣,鬓发还是往后梳,原本很明显的白发看上去不那么多了:“你怎么在这里?我是跟团去欧洲旅游,你呢?”
      Matthew微微耸肩:“我趁着假期回家一趟,很久没有回去了。你在欧洲旅游的行程里有英国吗?”
      叶念之前就听同事说过Matthew是英国人:“没有。”
      “本来想推荐给你一个地方,情侣去尤其合适。”Matthew微微一笑,“在伦敦老城泰晤士河畔的巷子里,那家餐馆是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风格,原来是Henry James的房子,他在窗口和当时市长的女儿亲吻,第二天全伦敦都知道‘Henry和市长的钱袋接吻,虽然他抱着美人’。在那家餐馆吃饭,一定要选在这窗口,情侣们就会名利双收。”
      “听你这样说,是很市侩的爱情。”叶念忍不住说。
      “你会说市侩,只是觉得里面夹杂了现实因素。我父母就是在这家餐馆第一次约会,然后结婚,直到现在感情也很好。”在安检通道等待的旅客排起了长队,Matthew轻声用英文和她说话,“你刚才是和男朋友讲电话吧?这么生硬的语气,就像故意要和对方吵架一样。”
      叶念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他不知道喜欢我什么。”
      Matthew摸摸后颈,露出像是被一个很幼稚的问题彻底困扰到的表情:“那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美貌,有才华,温柔?我想,他如果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就是爱你爱得很深了。能把优缺点都历数出来,只能说爱得还不够。”
      “他自己也亲口说,对一个学妹很有好感,如果没有我,他们终会走到一起。”
      Matthew叹气:“实际上没有‘如果’。”
      过了安检通道,人潮分散,走向不同的闸口。叶念不服气地反驳:“你是男人,当然站在男人的立场上美化事实。”
      Matthew笑得很欢畅:“可是我没有劝你立刻回去,你可以在欧洲玩一大圈再去找他,就像歌剧里唱的‘把爱情编成绞索,套在爱人的颈上’。”
      叶念皱眉看他,只见他在下一个闸口前停步:“那么,在这里正式告别了。”他伸出手,就像当初面试时候一样,叶念亦伸手过去,手指相触的一瞬间,她被往前一拉。Matthew环住她的肩,低下头将脸颊贴近,还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祝你幸福。”

      叶念抗拒脸红,然而等她坚持到候机室里,脸上的热度还在持续升高。坐在身边的女孩时不时转头看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念看了她一眼,记得她也是同一个旅游团的:“你好。”
      女孩托着腮,笑容明媚:“你也是单身的游客?”
      叶念点头。
      女孩拉拉头上毛茸茸的帽子:“我也是啊,你很会讲英语呢,后面几天我能不能跟着你?”
      对着这么可爱的表情,如果要拒绝,好像于心不忍,叶念微笑:“好啊。”女孩凑过来看她登机牌上的名字:“叶、念……我叫云尉。”
      叶念愣了愣:“我记得一个写小说的作者也叫云尉,我还买过她的书。”
      女孩啊了一声,有点无措:“呃、是吗?谢谢你……”两人俱是不知该找什么话题开场,稍稍冷场之后还是云尉先笑出来:“真是的,干吗这么奇怪?叶念,刚才那个外国人是你的朋友?”
      “以前是上司,现在……算是朋友吧。”
      云尉好奇地问:“那你之前是在和男朋友讲电话喽?”
      叶念真要佩服她的观察力了:“嗯……我讲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很凶啊?”
      “没有很凶吧,就是语气和表情都不是太好。”
      叶念无语,抬头看着顶上的大屏幕电视,上面正放着那天在市中心广场看到的电视剧,她对于背负痛苦过往而暗自哭泣的女主角无感:“如果那个男人不爱她的话,就算流干眼泪也没用,这结局是悲剧吧?”
      云尉摇头:“我看过结局,是个喜剧呢。女主角把过去向恋人坦白,得到了谅解。”
      “得到恋人谅解又如何?更何况那种谅解是怜悯比较多吧?自己的人生就应该由自己背负,何必非要找个人来诉苦?”
      云尉笑:“你不会和我是同行吧?”
      叶念叹气:“我只是牢骚太多。”

      本市的交通路况每年都在整治,结果每年都没有起色。林修开车回到公寓,却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是回家吃饭的日子,只好再倒车开回正路上。广播里,DJ正用玩笑地口吻说“最近是失恋高发期”,并且翻来覆去地论证着本市的离婚增长率如何。
      林修正打出左转向灯,在路口掉头,听到这里有点粗暴地按下静音的按钮。等他抬起头看后视镜的时候,只看见一辆货车冲破护栏撞过来,货车上的玻璃哗啦倾倒下来,车辆碰撞声不断。林修忙急打方向盘,时速仪表盘上的指针猛得一跳,视野内的景象剧烈晃动。
      大概有片刻的昏厥,他很快恢复意识,车子完全翻转,正好卡在两辆车中间,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前车窗的玻璃裂开了网状的纹路。
      林修缓缓吸气,感觉到肋骨处传来的刺痛,想来在猛烈碰撞中肋骨骨折了,幸好断骨没有刺进肺部。他伸手慢慢摸到安全带的位置,按了几下,都解不开。翻开储物箱,里面的物件一下子倾倒出来,他有点艰难地摸索一会儿,找到那把瑞士军刀,一点点割断安全带。
      开了一半的车窗外传来很嘈杂的动静,还有刺鼻的汽油味,在高峰时段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哪怕有人在第一时间报警,也只得等上一段时间。如果只等待救助而不自救,恐怕会来不及。
      林修用割断的安全带做了简单固定,抓过公事包用力敲击车窗,那玻璃本来就裂了开来,如此重击几下就成功了。
      等他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漏出的汽油已经开始燃烧。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救护车刚停下,立刻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拆装好担架疾步过来。林修顺从地依照指示,可是全身紧绷根本放松不下来,身边的医护人员也着急了:“先生,我们恐怕要给你打肌肉松弛针,剂量很小,不会对身体有损伤……”
      他学过急救措施,知道一旦被打了肌肉松弛剂之后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全身麻痹:“不用……请帮我通知——”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他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叶念,可是立刻又觉得不应让她担心,尤其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接着又想起她在七小时前打来电话说要分手。
      原来还是有一样东西,让他上瘾而无法自制,那即是爱情。

      林修昏昏沉沉地在仪器的滴答响声里入睡,然后醒过来,中间的梦境也是断断续续的,是少年时候和叶念、还有已经记不得姓名和面孔的同学们,站在母校那一棵枝蔓繁茂的榕树下面,对着相机微笑;转眼间却又变成她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表情忧伤,他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道歉的话,实在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再次醒转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母亲正坐在床边,手上剥着一只橙。
      很可怜的橙,被长指甲抓得千疮百孔。
      林修也不知自己怎么忽然有了幽默感,勉强支起身来:“我是不是还没因为矿工被辞退?”
      沈音瞪着他:“你这是交通事故,又不是故意不去上班,就算丢了这份工作也没关系,你爸那里也正缺人。”
      林修笑了笑:“嗯。对不起,让你和爸担心。”
      “是啊,昨晚我们差点就要报警了,还好医院打电话过来,现在的交通越来越差,好端端地开车在路上还会出事故……”沈音抱怨了几句,忽然问,“叶念呢,她怎么没来看你?”
      这一刀正好刺到他心里去了。林修都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母亲不认同叶念,这个时候却问起她为何不来探病:“她去欧洲散心了。”
      “……你们吵架了?”
      林修苦笑:“吵架?没有,怎么会吵得起来,如果只是吵架也就好了……她恐怕都不愿再理睬我了……”
      “不理就不理,我们儿子又有哪点不好?”
      林修还是苦笑,他都好到叶念连当面和他说话都不愿意,最后在机场里匆匆打个电话来说分手。
      “如果不是叶念,你就过不下去了?”
      “那也不会。”林修想了想,他接触的一直都是不需要优美词汇的理工科,突然间让他要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语很困难,“只是……心里很空。”空得放不下其他的感情和人事。
      “没出息。”沈音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套装,“等叶念回来,你们再好好谈谈。你爸说了,车他会帮你买,房子什么你自己想办法。”

      圣诞夜。金黄和蔚蓝的灯光融化在白雪里,影影重重的很美丽。叶念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那明亮的黄色衬得她皮肤白皙剔透。云尉一边羡慕地念叨“你皮肤怎么能这么白啊”,一边拉着她在科隆的广场里穿来穿去。
      德国是个对圣诞节热情过火的国家,只有在这一天才会破例开放露天夜市。
      叶念买了棉花糖、热炒巧克力花生等,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她也曾受过娇宠,后来长大了,会觉得这些甜腻的零食孩子气,久而久之就忘记掉是什么味道。
      在市区地图的指向下,她们去了科隆大教堂。
      云尉的确是很有活力很会玩的女孩子,唯一弥补不了的就是语言问题,叶念便时不时和她脱队外出,去看了阿尔卑斯山的雪,逛了各国的市场……趴在松散的雪地里,日出的一瞬间跟着云尉像小孩子一起欢呼,眼睛湿润——这是她看到过的最壮丽的日出。
      教堂外面,有在外套外面套着印有“Child”字样T恤的少年在为慈善机构募捐,散发着宣传资料。叶念用英语和他磕磕绊绊地交流很久,最后捐了钱。英语在德国并非官方语言,只是第二外语。
      云尉好奇地问:“你刚才和他说些什么?”
      叶念笑:“他说,如果情侣一起来这里点一支蜡烛,什么愿望就会实现,这是当地的传说。我问他,你相信上帝吗。他说,他没有信仰,只是既然在做好事,不管是谁都不会怪罪他借用一块地方。”
      云尉将帽子拉低:“如果是gay的话,他们连上帝的子民都当不成——呃,我前段时间很迷耽美,有感而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嘛。”
      她们绕到教堂的后门。圣母抱着怀里的孩子,神色忧伤而慈爱,身后是大片大片盛开的百合。叶念低下身,把走在路上时别人送给她的蜡烛点亮,放在雪中:“上帝会保佑所有人的——不管是gay也好,满身罪孽的人也好,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是这样,也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被上帝抛弃的子民。”
      虽然她的愿望从来都没被实现过。
      虽然她已经不是纯然的干净和善良。
      云尉手足无措:“呃、叶念,你别哭啊,真的不要伤心呀。”
      叶念揉了揉眼角,笑了出来:“嗯,我没哭。”

      回到科隆的酒店,房间里温暖的气息宛如春暖花开时,叶念脱掉羽绒服和毛衣,窝在床上用笔记本看h市的论坛,晚上出现的帖子特别多,其中有一个标题为“机场送别抓拍”的帖子一直在首页停留。叶念点开帖子往下拉,在一连串照片中看见她和Matthew在闸口拥抱的那张。底下立刻有人跟帖说这张照片抓拍得最有感觉。
      叶念开始担忧自己会不小心在这个论坛蹿红,被当成PS教程恶搞无数次。
      然而这忧虑还没完全成形,突然看见MSN上林修的名字从灰色变成淡蓝色,随即跳出一个聊天窗口:“你在?”
      叶念关MSN的动作不够快,才把鼠标移到右上方的叉,就看见对方又发来一句话:“今晚是圣诞夜,没有出去走走?”
      叶念磨蹭了很久,才回复:“已经回来了。”
      “科隆还在下雪,别忘记加衣服,小心感冒。”
      “你怎么知道我在科隆?”
      “……你的IP是德国的。”
      叶念看了看时间,德国和国内时差七小时,更何况林修一向都没有在网上聊天的闲情逸致:“你真的是林修?不是谁假扮的?”隔了五分钟,对方都没有反应,叶念阴暗地猜测他现在又开始自尊心滂湃后悔刚才主动和她说话的举动。
      “我刚才看到一个帖子,花了点时间帮忙修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看到帖子?帮忙修改?叶念思忖片刻,点开那个“机场送别”贴,不管怎么刷新图片,有她的那张都是呈现一个鲜红的叉:“……你最近还好吗?”
      对方很干脆地回答:“一点都不好。我很想你。”
      叶念思量了又思量,觉得还是顺着下台阶比较好:“搬出去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没有把转学的原因对你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诉苦,我想站在你身边,让自己能配得上你,而不是接受你的保护。”
      叶念把这段话发出去,直接拔掉网线。趴在边上对着电脑打字的云尉撑起身子看了她一眼,说:“你的样子,完美地诠释了‘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全部的含义。”她飞快地敲着键盘,还能分神说话:“我这次写出来的女主角简直就是依照你来写的嘛,那灵感就像拉稀,一泻千里。”
      叶念有点哭笑不得,忽然看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系统提示收到新邮件。她打开邮件,是林修发过来的:“我都知道的,就像因为我爱你,想了解你的一切,想替你奋斗。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ERP的项目失败,我会面临失业,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工作。如果只是失败,还可以重新来过,我还有你。可是如果你不在身边,这些努力又是为了谁?”
      叶念反复看着这几句话,心中苦涩:“你说你爱我,却舍得让我这样难受。”

      在德国的最后一站是购物。旅游团里的一位阿姨拉着叶念做参谋,说要给老公配一套正装。叶念看着看着,在经过圣洛朗的专柜时,突然想起自己从来都没为林修买过衣物。明明彼此的关系已经发展至深,在心理上却保持着一段尴尬的距离,是她刻意筑起的城墙。
      可是,即使有这段距离,他还是能够伤到自己。一个人,嘴上说着爱她,行动上让她觉得是被爱着,却还是会让她很难受。
      交付真心或是再不回头,二选一的选择题,她不知该如何解答,总是觉得,不论选哪一个,或许以后她都会后悔。这个境地真的很绝望。
      云尉陪着她挑西装、搭配袖扣和衬衣,嘟囔道:“叶念,其实我觉得那款华伦天奴的西装也很好看的……”
      叶念笑了笑:“这个牌子的都不是很适合日常工作穿啊。”
      挑完衣服,叶念把袋子放在沙发边上,用手机登陆邮箱查看,不由吓了一跳,只是一晚上突然多出了二十来封邮件。其中一封是来自DT事务所的,通知她下个月初报道。剩下的全部是林修发过来的,开始的她还能看懂大意,到后来已是词不达意、语句混乱。
      叶念只得苦笑,她是知道林修的,写报告简明扼要,可是写别的,就是在为难他了。云尉看到她的表情,试探地问:“你们还没和好?你刚才不是还帮他挑衣服?”
      “嗯……我决定和好,又怕后悔。”
      “其实我觉得呢,一辈子就要有一次是全心投入,不瞻前顾后,哪怕最后结果还是不好,也会比现在退缩要有意义。我读高中时成绩很差,没有一门课是看得过去的,我很努力。”云尉苦笑两声,“如果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属性的点数,我一定是先天不足,不多的点数都分在写作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退学,赌上后面的人生,到现在……也还算可以吧。”
      叶念微微一笑:“好,我试试。”

      回到国内机场,穿过安检去拿托运行李,整个旅游行程算是完结。云尉一下飞机就接到驴友的电话,飞快地和叶念交换了联系方式,就急急赶去火车站。叶念拖着重了不少的行李箱朝机场大厅走去,心里盘算以后每年都要去旅游,她现在的生活模式就像是和工作结婚了一般,枯燥乏味。同云尉比起来,她真的是个很无趣的人。
      走过接机通道,忽然听见有人在身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叶念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只见林修等在通道口,微笑着看她。叶念走过去,忽然觉得尴尬:“你来接我?”
      林修轻轻地嗯了一声,想去接行李,又有点迟疑:“你走了以后,我查到旅行社出团时间和返回的航班号……我帮你拿?”
      叶念把行李箱交给他:“谢谢。”
      林修愣了一下,笑意有点僵硬:“你向我道谢?”
      “……这几天有点说习惯了。”叶念瞟了他一眼,想主动些搭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始一个话题,就这样磨蹭到停车场才开口,“林修,你换新车了?”
      林修嗯了一声,动手帮她打开副驾的门后,绕到后备箱放行李,然后打开车门坐进来,却没有立刻开车的打算:“那些邮件,你都没有回。”
      叶念更是尴尬:“那是因为你写的邮件,我没怎么看懂啊……”
      林修简单地说:“我以后都不会让你难过的。”叶念侧过头,朝他笑了笑:“好。”有时候,即使是口头上的承诺,总比没有承诺要好。
      这一路开出机场,叶念听见他时不时咳嗽,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林修,你不舒服?”
      “嗯,前两天出车祸,不过没什么事。”
      “就是说你换新车是因为原来那辆报废了?这很严重的吧?你有没有做过全身检查?”
      林修微微一笑:“还好,那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只是肋骨骨折。只要断骨不刺进肺里,都不算严重,自己也能愈合。”顿了一顿,问:“你是回我这里,还是……”
      叶念报了地址给他:“我预付了三个月租金,要收拾东西也很麻烦。”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想搬回来就打电话给我,如果你喜欢现在住的地方,我们可以买这个区的房子。”
      叶念没接话。等林修把她送到住处,她正要推开车门,手腕忽然被拉住:“怎么?”林修垂下眼,轻道:“没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快分开。”
      叶念忧虑于公寓里的整洁程度,觉得还是不要给林修看:“我的房间很久没收拾,所以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她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上楼后拿钥匙开门,只见陆晴抓着乱蓬蓬的头发从房间里探过身子:“咦,你回来了?”
      叶念站在玄关,打开行李箱:“是啊,一早的飞机。”
      “机场离市区挺远的啊,我以为你要傍晚才到。”
      叶念合上箱子:“晴晴,我现在去林修那边,要晚点回来。”她想了想,解释:“他前几天出车祸,今天是周末,我过去陪他。”
      陆晴打了个呵欠,缩回房间:“快去吧,我继续回笼觉。”
      叶念锁门下楼,只见林修的车还停在那里。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只见林修将额靠在方向盘上,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叶念微微笑道:“我想了想,待在房间里也很无聊。”
      林修望着她,笑意一点一点漾开来:“其实,我们以前都没有好好约会过。”

      站在90米蹦极跳台上,底下是大片碧绿的湖水,风声里夹杂过山车上人们的惊笑声。
      林修抱着她的腰,忍不住笑:“叶念,如果你怕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叶念看着下面脸色发白,却不想认输:“我才没有怕。”
      “如果不怕的话,就把栏杆放开。”林修还是笑,“抱紧我,不要紧的,我们的绳子是连着的。”
      叶念深深吸了口气,松开身后的栏杆,改抱住他的腰:“嗯,好了。”
      “真的抱紧了?”
      叶念点点头:“是啊。”
      “以后也不会松手了?”
      叶念听出话外之意,仰起头微笑:“嗯。”
      从高台上坠下,眼前的景致完全颠倒过来,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远处过山车传来的喧哗变得模糊起来,坠落到极致时弹力绳也被拉伸到极点,身体再次被牵引到半空中,好像飞翔似的。叶念将脸颊靠在他的颈窝,也感觉到他拥抱的力度,这短短的时间内,整个世界就好像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
      叶念听见他轻声在耳边说“我爱你”。他们分享了生活空间,分享了身体上的温暖,却鲜少说爱。这三个字的发音如此简单,可是说出来又会沉重,会拘谨。

      岁末日渐临近。生活也回归正轨,两人又回归之前的同居状态。叶念去事务所报道后,被调配到税务组任经理。叶念第一次去做税务咨询的公司就是致远集团。到一楼总台的时候,同事手里的文件夹松开,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她低下身一份份去捡,余光里瞧见一个正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主动弯腰帮忙,递过文件的手指细长而干净。叶念忙道谢,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对方在笑,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笑纹,格外温柔。
      叶念愣了一下,只见对方已经从身边走过去了,总台的女孩子清脆地叫了声“林董事长”。
      下班时候林修来接她吃饭,叶念忍不住说起这件事,林修表情僵硬地问:“所以你是喜欢这个类型?可是他已经有家室了吧。”
      “如果还是单身才比较奇怪好不好?结婚并不代表有损于魅力,林修,你的想法有偏差。”
      “……他儿子的年纪都比你大了。”
      “是吗?那真是看上去很年轻,我以为他才四十岁。”
      林修无可奈何:“叶念,我爸就叫林致远,也就是你说的林董事长。”

      事务所正式放假前一晚是例行的年会,被压榨一年的员工逮着经理级别的就灌酒,几轮灌下来,叶念只得去洗手间避难,顺便打电话给林修求救。税务组的同事已经半醉了,一听她男朋友在外面等她,兴奋地推着她出去看人。
      叶念被拉扯着往外走,KTV外面夜色迷蒙,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原本开始上脸的酒意扩散得更快。她只觉得昏昏沉沉,走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很快稳住,眼角却瞥见林修慌张地几步跑过来,一把扶住她的腰。
      大概是他脸上的惊慌神色太过明显,边上的同事呵呵笑着:“没事,我们是女人当男人用,没事的……”
      林修摸摸叶念的额头,缓过来似地笑:“你走路也小心点。”然后转向她的同事:“谢谢你扶叶念出来,我们先走了。”
      叶念觉得脸上发烫,靠在他的肩上由他半扶半抱:“我又没喝醉……”
      林修只是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却不松开,把她扶到副驾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再关上车门,缓缓将车子开到正路上:“叶念,我开慢一点,你觉得不舒服了要跟我说。”此时路况已是宽松,等待交通灯的只有寥寥几辆车,林修始终维持着30码的车速,等开到公寓时,叶念已经靠在椅背上迷糊起来。
      林修轻轻撩开她的额发,微微笑起来,轻声说:“叶念,等会儿再睡?”
      叶念皱了皱眉,还是听话地睁开眼。林修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车里有暖气,而室外的温度却很低。乘电梯上楼,林修开门,她扶到床上躺下,叶念突然揉揉眼角,拉住他说:“林修,我还不困,你听我说话好不好?”
      林修有点困扰地看着她,明明已经呵欠连天却还说自己不困:“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擦脸,等一会儿可以吗?”
      叶念不肯放手,语声模糊:“你一定要现在听,以后我就不说了!”
      林修又无奈又好笑,侧过身躺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其实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喝醉了没有,只能安静地听着。叶念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今晚颠来倒去地说了很多,从小时候的事情说起,说到父母如何爱她,说到车祸以后她失去父母的心情,又说到她后来转学。到后来,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有时候要回想很久才能继续往下说。
      林修只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引导她:“嗯?然后呢?”
      叶念抓住他的衣领,语气渐渐激动起来:“那时候都怪你,为什么你要偏心易云初?你根本就是对我有偏见!我都想忘记这件事了,到头来你居然还责怪我!”
      林修柔声安慰她:“是,都是我不好,我把以后的人生都赔给你,好么?”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这个人性格这么差劲,一条路摸黑走到底,不听劝,傲慢,偏偏喜欢自以为是,说话恶毒,没有同情心,还一点都受不了委屈!可是你也可以不喜欢我,我又没逼你!”
      林修伸出手,摸到她转向另一边的脸颊,只觉得触摸到的肌肤微微发烫,湿漉漉的:“叶念?”有点无措地用手指去擦,温热的水汽却越来越泛滥,甚至能感觉到眼泪落在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也从来不会温柔地低声安慰人,还真的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想了一想,硬是扳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丝:“叶念,其实善良是一种幸福,因为被周围的人保护得太好,所以才接触不到阴暗面。以后就让我当你的屏蔽器。”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爱情会变得如此复杂,而他明明这样在意,却不知不觉伤到她,自己亦是为此难受。爱情,或许是一把双刃刀,只是摆在刀鞘里,原本是不会划伤手的。可人总是磨不过时间,渐渐得就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忘记了当初的感动和谅解,于是没了刀鞘的双刃刀,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彼此。
      叶念没有出声,只是克制不住身体的轻颤,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落泪的本能,现在却发现它原来还在,只是一直被刻意遗忘在角落了。
      林修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道:“我爱你,我是真的想把自己今后的人生全部都和你的维系在一起。如果你累了,就让我代替你继续下去,我的努力和获得,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我心甘情愿。”
      叶念咬着唇,眼睛还是红的,几乎是用气音说话:“这应该算是‘我们’的,怎么会全部变成我的?”
      林修忽然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美好得不真实,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念已经凑近过来,将他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唇边。他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反应剧烈而热情地回吻,落在嘴角的眼泪是微微发苦的,而相互熨帖着的、脸颊的肌肤也有些高热。
      即使后来止住了眼泪,她的呼吸依旧发烫,好像埋下火焰的种子,慢慢地萌生发芽,把彼此紧紧缠绕起来。她也从未这样主动过,攀附着他,迎合着他的律动。林修将她紧紧拥抱,小幅度地抽动,眼底湿润,无声地喘息着,直到那火热的种子开出热烈的花儿来。

      林修清醒过来的时候,叶念还睡着,脸颊和颈都泛出粉红色,看上去睡得很香甜。他伸手把滑下去的被子拉高,只见叶念微微皱了皱眉,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趴着,只留给他一个发丝凌乱的脑袋。
      林修犹豫一下开口:“昨晚上……”
      叶念反应激烈地拉被子蒙住头:“你别再说下去了!”
      “昨晚上你可能有点醉了,所以后来……”
      叶念蒙在被子里:“我又没失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修失笑,伸手过去把被子往下拉:“别蒙着头。”他将被子拉开一点,在她耳边低声说:“叶念,我们结婚吧。”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把自己套牢?”叶念连着衣架把衣服拿起来,站在穿衣镜前对比,“单身也很好啊,再说我是高薪,不需要用结婚改善生活。”
      林修帮她着拿包,抱臂看着:“如果你是想拖时间,我奉陪到底。”
      春节前的商场总是人气爆满,放眼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叶念把衣服挂回原处:“你是拖得起,易云初这么死心眼。”
      林修看了她一眼,静静说:“如果你是吃醋,我还会有点高兴。只是我不想被你推给别人。”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前说,我就像钢化玻璃那么坚固,可就算钢化玻璃也会碎的,只比寻常的要牢一点。”
      叶念惊讶地看着他,真心觉得林修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这种示弱的话放在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说的:“……我没有这样想过。”
      “我爸公司每年都会资助一些优秀的学生,易云初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她上门道谢,我才知道。所以……我其实也没帮过她什么。”
      叶念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叶念学姐”,她转过头,微笑着回应:“学弟,这么巧?”
      傅臣将手放在口袋里,笑嘻嘻地看着她:“我陪女朋友过来,她在那边。”
      叶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很可爱的女生趴在柜台上研究耳饰:“你把她丢在那边,这样不好吧?”
      “学姐,你这话很酸,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失落?”
      叶念忍不住笑,只觉林修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我走开一会儿,很快回来。”
      傅臣看着林修走开,正色问:“他就是那个可以握住你的手、不再放开的人?”叶念想了想,点头道:“是的。”
      感情就像投资,获得收益的同时总会有风险。只是每个人的心态不同,她不再害怕承担感情的风险。
      只隔了一小会儿,林修疾步走过来,将手上的红色丝绒盒打开,取出一枚对戒,在众目睽睽下拉起叶念的手把戒指套上:“之前也是估算着订的,大小好像刚好?”
      叶念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林修微笑:“既然领证不急,那就先把戒指订了。还是你想我跪下来求婚才肯答应?”
      周围开始有人停下脚步来围观。
      叶念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也顾不上和傅臣道别就往外面走,一直走到商场外面的停车场才缓下脚步:“林修,你的脸皮变厚了!”
      林修轻笑出声:“没办法,快结婚的男人脸皮就是比较厚。”他回手拉住她,把放戒指的盒子递过去:“你不打算帮我戴?”
      叶念取出盒子里的男式对戒,缓缓套上他的无名指:“可是你家里怎么办?先斩后奏?”
      “我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他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也一定会接受。母亲……虽然性子急躁,说话也不好听,但实际上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个嘴硬心软的人。她真的很容易心软,有一年西南地区发洪水,她对着电视屏幕哭,第二天就跑去红十字会捐款送衣物,还发起银行里的员工一起募捐。”林修握着叶念的手,两人的无名指上都套着一个式样的白金戒指,“我对父母说,我这次终于找到愿意付出所有感情并且承担长久责任的人了。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不管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决定妥当,至少也尝试着接受吧……”
      叶念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明快晴朗的天气,阳光像大朵大朵的鲜花,在冷空气里铺天盖地地盛放。
      林修微笑,这笑意里满是温暖的意味:“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有些话没有说出来,是以为没有必要,因为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叶念你是这样理智冷静,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你还是能过得一样好。可是,在我身边你会觉得难熬么?逃离以后就觉得如释重负么?
      “我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把所有的幸福都维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以后也不会后悔。你呢,带上这个戒指的时候可有后悔?”
      叶念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止住,心里纠结缠绕着的心思太复杂,没有办法用几句话来表达清楚,最后低着头:“没有,我想……以后也不会。”

      碰见困难的第一时刻,人们都会条件反射地绕开阻碍。
      而实在绕不过去的时候,叶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正面迎上。她一直为那个十六岁的自己而骄傲。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懂得,什么是必定会被遗失的,而什么是能够被保留的,比如软弱、比如自尊。
      林修握着叶念的手:“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叶念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抬起头安静地微笑:“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叶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结局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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