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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结局2 ...

  •   48.虐,是一种美德(1)
      这是从香港回来以后,在事务所开工的第一天。可是,叶念一踏进审计组的办公室,只觉得整个气氛不对劲,虽然平时大家都不会在上班时间聊空天,可是如此沉闷的寂静还是头一回。
      叶念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打开电脑,先登录邮箱查看邮件,只见其中有一封是来自合伙人的群发邮件,让每个员工去底下附着的网址看详情。
      打开国外网站的速度都是比较慢的,尤其是这种流通量很大的新闻网页。等整个页面都显示完整,叶念也将这则财经新闻的内容读下来了,只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事务所总部突然爆出虚假账目的丑闻,目前已经被起诉,整个情况并不被看好。
      而开庭审理该案件的日子,是在她和Matthew在香港的第二天,今天是开庭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场,国内和欧洲大陆有时差,可能到下午就会有结果。
      真是个多事之秋。
      叶念关掉网页,打开数据表,开始专心致志做自己分内的工作。
      周围的每一个员工也和她一样,没有人讨论整个事务所是否会因此一蹶不振的话题。
      临近中午的时候,合伙人把几位高级经理叫进办公室,五分钟以后,Matthew回来,语音沉重:“总部已经传来消息,我们是败诉方,很可能要被别家国际会计师事务所收购,也就是说……要倒闭。”
      他说完后,便回到高级经理办公室去了。
      周围还是一片沉寂,所有人又埋下头,继续做事,偶尔会有人用英语讨论一句和工作有关的事。除此之外,无人说话。
      等到下午的时候,合伙人再次群发邮件:事务所总部宣告破产,大中华区的业务被DT等三家事务所收购,人员变动要等兼并完成后公示。
      坚固的华厦,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倾塌。
      这个世上,大概不会有什么坚固到不会破碎的东西吧?立信有百年历史,在国内也有二三十年的基础了,还不是说倒闭就倒闭?
      之后几天,事务所里的部分员工先后自动离职。立信破产的消息一被确认,立刻有大型的集团公司找上门来挖角。
      叶念也接到过不少类似的电话,她都一一婉拒了。
      第一周的暴风期过后,事务所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因为员工数量剧减,各个组别的人手只能调配着用,人人都忙得晕头转向。
      本来,事务所的员工在各大公司就是很不受欢迎的人物。现在因为虚假账目的丑闻的缘故,他们都快被指着脊梁骨痛骂。
      这个时候,团队的理念才真正清晰起来。荣辱与共,这个词很贴切。
      叶念还是负责银行这一块,之前做过审计,收尾工作做起来也很趁手。对方财务人物一直在耳边冷嘲热讽,大概觉得这样总算能出一口恶气。
      这些话,她全部都当作没听见。
      等办完所有程序,正好是中午,她走出财务办公室,正好迎面碰上林修的母亲——这一回绝不是碰巧,她是刻意在等她的。
      沈音还是如往常一般,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银行统一的职业套装上没有一丝褶皱,是十分干练的职业女性:“叶念,你现在要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顿饭。”
      叶念看了看表,她可以休息一小时,然后赶下一家:“好。”

      其实对方还算是客气的,从落座开始只东拉西扯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概是不想影响她等下吃饭的胃口,坚持要等吃完饭以后再切入主题。
      叶念体贴地为对方打开话题:“沈主任,如果您是想和我谈林修的事情,我想您其实不需要太担心了,他会做出一个很好的选择的。我们在这几天应该就会分开了。”
      沈音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明白,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叶念,我知道你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只是……”
      “我知道,结婚这样的大事,应该是和适合的人一起。林修是该差不多安定下来了。”
      “其实,你也不是不好,怎么说呢……个性有点强。林修的工作很忙,你也很忙,你们都这么忙,以后哪里有时间顾到家庭?而且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嗯,叶念,你以前有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叶念垂下眼:“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你也要想一想,专心工作是好的,可是也要顾着别的方面。女人是年轻不了几年的,毕竟婚姻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对不对?”
      叶念点点头:“等空下来了,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开始上菜。
      沈音夹了一块鱼放到她的碗里,温和地说:“林修比较喜欢吃鱼,口味偏清淡。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抱怨过,我烧的菜不太好吃?”
      叶念微微一笑:“嗯,他说他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会饿肚子。”
      “作为母亲,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这么一个儿子,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和他爸爸担心过。”沈音执着筷子,微微出了一会儿神,又摇摇头,“只有过一次,他想去外地读大学,还要读计算机专业。我们本来都以为他会念商科的,我先生有一些产业,本来是想交给他的,这个林修有没有对你说过?”
      叶念早就感觉到林修的家世不错,但是好到什么程度,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林修过的日子,也就是和普通人没两样,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偶尔会和朋友出去打球聚会。她摇摇头:“林修只说过他想读计算机的专业,为此还和家里人争吵过。其他都没有说起过,我也就没问。”
      沈音微微惊讶:“你一点都不知道?”
      实际上,除了那次生日收到的项链之外,她都没有让林修为她买过些什么,两个人的经济很独立的,不过现在要说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觉得,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所以觉得问了也没有意思吧?”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沈阿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和林修在一起的目的。我的父母离开得比较早,有很多道理,他们来不及一一教给我。可是什么该做,什么又是不该做的,这些我还是懂得的。”
      沈音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觉叶念已经把账单给结了。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本来应该由我请客才对。”
      叶念朝她笑了笑,笑容很柔和。
      沈音注意到她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年轻的女孩子大多是漂亮的,现在倒觉得她笑起来很干净很可爱,不是那种刺眼的漂亮,看着会觉得舒服。自己儿子会喜欢上她,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叶念看了看时间,歉然说:“啊,我下午还要赶去另外一家银行,必须得走了。”她站起身,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低声说:“如果我父母还在的话,我想我拿到第一份工资就可以请他们吃饭。结果一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请一位长辈坐在这里。真的,谢谢您。”
      她习惯性地撩了一下滑下来的头发,再朝她笑了笑,道了声再见,就转身走出去了。
      沈音坐在那里,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碰见现在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那个时候,他刚辞去在大学里教书的工作,下海经商,家里人都觉得他们不适合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

      夕阳渐渐落下,天边是一片火红色的晚霞。现在的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了,再下去,天只会黑得越来越早。
      叶念报备过手头上的工作进度,搭乘电梯下去,相邻的一幢商务大厦的一楼是旅行社,电子显示屏幕上正滑动着最近可报名的旅行团。
      叶念站在外面,直到显示屏上出现了“欧洲十日游”的字样,推开门走了进去。这个时候,旅行社里的员工也正要下班,见她进来还是热情地问:“这位小姐,你想报哪个团?我们最近都有不同路线的旅游团,国内比较热门的有三亚、漓江、香格里拉和——”
      “我想看下去欧洲的行程。”
      “好,请稍等。”
      叶念翻看了一下行程表,问:“最近的旅游团是什么时候?”
      “最快的也要40天以后出团。”
      “没有再早一点的吗?”
      工作人员在电脑里查了一下,抬头说:“有一个团是15天以后出发,现在还有一个名额空着,可是要办护照的话已经来不得及了。”
      叶念从包里取出护照:“我已经有护照了,是不是还要签注就可以了?”
      “是的,这个签注是我们旅行社统一去办的。既然小姐你已经有护照了,是可以报这个团的,请问是现在付团费还是明天再过来?”
      叶念打开皮夹,抽出一张信用卡:“可以刷卡吗?”
      “可以。”
      叶念在银行账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旅行社的协议书放进包里。十五天已经足够结束掉事务所里一切收尾工作,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是等待事务所并购后的整顿及人员分配流程。她既然决定在这个非常时期留下来,自然还是打算在这行继续做下去。
      她还算是喜欢这份工作,更何况,事务所的工资待遇很好,她可以学到很多别的地方学不到的经验,以后就算一个人生活,也是能过得很好。

      49,虐,是一种美德(2)
      叶念回到公寓,林修已经回来了。这几天,她已经不再加班了,而林修正好是碰上ERP项目进行的关键时期,时常要晚上八九点后才回来,有时候干脆不回来,即使回来也是埋首在一大堆文件,不和她说话。
      他最近烟瘾变大,有时候一个晚上就会抽掉一包,就算开了窗子,整个客厅里还是有股散不去的烟味。
      叶念换好拖鞋,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轻声说:“林修,我想……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林修头也没抬:“能不能再等一等,恐怕我现在正忙。”
      “可我必须要说,五分钟就够了,可以吗?”
      “叶念,等我把手上的文件看完好不好?你打断我的思路了。”
      叶念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遂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忙,我不打扰你。”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客房门口,自从分房以后,本来渐渐搬到他衣柜里的衣物又慢慢搬回来了。她的东西和他的东西,只要看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真正要带走的也不多,整理起来其实是很快的。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离二十五岁不远了。
      这个年纪,身边的确是该有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男子,只是为了热切的恋爱而存在的感情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
      她不可能谈一辈子的恋爱,然后再和那个人同居一辈子。
      叶念边整理衣物边回想,她曾经是为了什么而喜欢林修的呢?那个时候,在最青涩的年华里,有很多很多的记忆被她刻意遗忘。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是她刚进入高中不久的运动会上。
      她一直在运动上没有什么特长,也不适合当拉拉队,结果就被拉去当裁判,给径赛的选手计时。五千米长跑开始之前,林修班里参加这个项目的男生因为低血糖而体检不过关,不能上场,必须要换一个人去跑。刚刚过跳高复赛的林修就被班主任硬推过去。当叶念把名字和选手编号再重新登记的时候,他就站在身边,微笑着把她粗心写错的数字指出来。他没有抱怨被强迫去跑长跑的事情,尽管他可以抱怨。
      当然,那个时候她其实也没有想过要喜欢他的。
      她一直都不太容易为谁而动心。
      后来下雨了,她撑着伞站在跑道边上,看着他们一个个从面前跑过去,然后渐渐地,差距拉开了,跑在最前面的毫无意外是校队的国家级运动员。
      最后,林修是第三个跑到终点。
      她是从那天开始喜欢上他,虽然是暗恋,虽然那暗恋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他们的九年,有一大半时间都是空白的,填补过了,却还是不能全部都填满,是她不够努力,也是她先忍受不住压力而放弃。
      只是有些东西,比如家庭,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的。

      第一年。她拿着矿泉水撑着伞等在五千米长跑的终点,他是第三个到达的,全身已经湿透,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汗。当她尽量把伞举到最高的时候,他握着伞柄把伞推过去:“别光顾着遮我,你自己也淋到了。”这一刻,她砰然心动,这种感觉直击心脏。
      第二年。她从陆晴手里接过烟,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堕落,他站在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第三年。他们乘坐同一辆公车,却驶不去同一个目的地。她以为这就是结局。
      第四年。无人同她庆祝高考的胜利。她在冷气充足的图书馆电子阅览室里看老电影,Jack对Rose说“you jump, I jump”,可泰坦尼克号最终撞上冰山,可他们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黑发英俊的巴特勒船长爱上那个绿色眼眸的女子斯嘉丽,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她,因为“the most deathless love could wear out”。原来世事都是如此不尽如人意的。
      第五年。她在孤儿院当义工,照顾的孩子有自闭症。她看着这孩子一个人呆在角落,把洋娃娃的手脚掰断,突然觉得恐慌。她想自己会不会有一日也成为那样。
      第六年。带着打工赚来旅费,踏上了去某中部地区的志愿者之行。开始的目的是带有些功利的,可是最后脏兮兮地对着照相机镜头时却抑制不住笑得甜美。一位同去的学长说,叶念我们交往行不行。当他们开始计划将来的时候,学长却在隔天却告诉她,他们不适合,他的父母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她平静地接受。最后他却说她的性子太凉薄。到底是她天性凉薄还是现实太冷酷?
      第七年。她走出象牙塔,开始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慢慢摸索。
      第八年。他们重逢。原来她还记得他,他也还记得她。
      第九年。他们分享空间,分享温暖,分享喜怒哀乐,分享了所有却不能再继续分享今后的人生。
      love would wear out.
      爱是会磨光的。
      于是巴特勒船长离开了,他回到曾经驱逐过自己的家乡,离开了他深爱过的女子。那女子有一双翡翠一般的眸子,她太坚硬太独断独行。巴特勒船长说,爱是会被磨光的。他的爱已经被她的自私和顽固给磨光了。
      林修对她的感情也同样会被磨光吧,她不想看到那一天。
      叶念合上旅行箱,拉上拉链,扣起锁。
      她以为这将是旅行的终点,原来还是一个停靠站而已。
      停靠过了,还是要重新出发。她从来不曾停下脚步。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弱势的,所以才要比一般人付出更多努力,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凭心情而定的、怜悯或是轻蔑看待她的机会。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林修这时也没有在看文件,他一抬头便看见叶念走出客房,身边还有不可能被忽视的行李箱。叶念站在客厅里和他对视,他沉默,手里的烟几乎快烧完了,才回过神来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
      其实一支烟烧到尽头,也不过是一堆灰烬而已。
      而一段感情若是到了尽头,不管你如何挣扎,它还是会归去它应该去的方向,没有一丝迟疑。

      叶念看着他,低声说:“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住会比较好。”
      她看过一本叫《伤逝》的书,书里那对青年男女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走到一起,他们只剩下彼此。
      可是今后呢?不被父母认可的婚姻又能够维持多久?热情退却,冷战开始,最终升级为争吵和谩骂,原本的甘之如饴的牺牲都会成为刺伤对方的利器。
      她看着书中的那个女子苦苦挣扎,最后走向绝望,最后消失,觉得全身都发冷了。
      她太自私,只是不想被责怪。
      她活该下地狱,却不想被爱着的人怪罪。
      她也不得不退却,林修这样理智的人,难道真的会头脑发热和家里人翻脸?其实,就算他真的肯,她也是舍不得的。

      林修摸到烟盒,里面已经空了:“……为什么?”
      “我想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适合,如果你觉得——”
      “我觉得?你都帮我安排我所有的决定了,何必还要过问我的想法?叶念,你真的很自私,你只想得到你自己。”
      叶念觉得眼角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像那晚在楼下对着易云初冷嘲热讽的时候一样,胃里突然隐隐作痛。这真是要命,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忽然发觉她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叶念不想跟他争吵,反正这也是最后那么几次见面的机会了,等到真正分手以后,他们也不会再见:“林修,你还是少抽点烟吧,咖啡喝多了对胃不好。”
      “不要转移话题!”林修蓦地站起身,有点不堪忍受地看着她,“叶念,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地方让你这样不满意?我从来没有对谁像对你一样,事事都迁就,事事都想做到最好,我想了解你的全部。结果你呢?你统统都看不见!你一直抓着我做错的地方不放,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至少,从交往到现在叶念都没有看见他的脸色这样难看过。而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对她发过脾气,最后还说了依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走了一大圈,好像又兜回了原地,他们都在原地踏步。
      叶念看着他,低声说:“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道歉的话,实在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林修深深地呼吸几次,尽量把语气放缓和,“你自己算算看,这几天到底说了几次抱歉?道歉也没有这样廉价的。叶念,你是想要逃避么?就和那个时候一样,消失一段时间以后再若无其事地出现,然后让我也陪着你一起当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叶念微微一怔,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我现在已经二十七岁,而上一回玩这种游戏的时候,我还没读大学。叶念,我们还能玩几年?”
      “什么游戏?”叶念想,她应该是明白的,只是还有点不敢确信,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林修看着她的眼睛,步步紧逼:“那时候,你转学了,我现在终于知道原因。我一直都在等,等你愿意把这些都和我说,可是你没有。”他本来也不想拜托在景阳高中教书的大学同学去打听的,只是自从在酒吧听见她和陆晴说的那些话,他还是这样去做了。而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他想他的心情是惊慌的。他不想一直成为那个最后的知情者:“你死都不愿意说。”
      “……所以,你是在责怪我?”叶念有点麻木地问。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非得要做到这么绝,就像那时候一样?”林修觉得烦躁异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宁可挖苦我一顿也不愿意把实情说出来,你觉得这样很英勇吗?很能干吗?结果走了这么多弯路,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我什么损失都没有!”
      叶念忍不住抬手按住胃部,她是真的被刺到痛处了,她的人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转弯,他现在全部都知道了,还反过来责怪她做得不好:“那个时候……我宁可挖苦你一顿,也不愿意对你说,是因为我有自尊心的……我那时候会喜欢你,真是得了神经病,没想到这么久以后,我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还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我是不想对你提起,因为我觉得根本不用提它,我报复伯父一家是因为我记恨他们,他们是罪魁祸首,可是你——你配让我怨恨吗?”
      “……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远远没有重要到那种地步,能让我一直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我都还没有来怪你,你反而来责怪我了,这未免太可笑。我现在很是庆幸不必和你共度今后的人生,不然我一定会比当年更加痛苦。”
      “你……再说一遍。”林修无意识地摸到茶几上的一样东西,那触感是冷冰冰的,一直冷透到骨髓里。
      叶念发觉自己的大脑回路已经无法运作,但嘴巴还是能够继续说话,并且言辞清晰、语气平静:“再说一百次都一样,你——”
      “够了!”
      只听不远处响起砰的一声碎裂声响,那只ITOL钢化玻璃杯居然被林修一次摔成碎片。他站在那里,像是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疼一般,脸色泛白,是和他白皙皮肤不大一样的冷冽的惨白色。
      叶念恍然有一种错觉,他刚才差一点就想把这钢化玻璃杯砸到她身上,只不过在最后硬是换了发泄对象。
      他顾自出神片刻,像是发泄过怒气后终于有些缓和过来,冷冷地说:“钥匙留下,出去。”
      叶念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拎着行李箱径自走了出去,还顺手帮他带上门:“顺便送你一句临别箴言,你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症,还病得不轻,应该尽早去治。”

      50.虐,是一种美德(3)
      这年头,想要赚钱养自己也不容易。
      秦靖阳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转过身来拍拍手上的粉尘,对底下双眼无神、神游物外的学生说:“好了,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吧。”
      他整理好讲义,一手插在口袋里,疾步向车站走去,他掐时间一向准,这样走到车站正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若不是成教代课费还不错,不然对着底下男生那厚重的刘海和女生白得掺人的脸——这足够让他把停尸房里的阴森景象回想一万遍,他只怕吃不消上这个课。整整三小时的大课好像只有自己在自言自语,而能这样自言自语一学期,这需要多么强大的精神力啊。
      公交车站人气冷清,一对年轻男女依偎在一块窃窃低语。秦靖阳自诩眼里甚佳,正好看见那男人的手放在何处,然后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般直视另一边。于是公交车在期盼中姗姗而来,犹如暗夜里的幽灵船。
      秦靖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忽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震完了又响铃,他慢吞吞地接起来:“林修,如果你敢说你打来其实没什么要紧事,我就直接把你泡了福尔马林液做标本。”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语气很不好地反问:“……打球算不算是要紧事?”
      秦靖阳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你脑子没问题吧?”他不等对方说话,立刻补上一句:“老地方是不是?我大概还要半小时。”

      其实也不是没有在路灯底下打球的经历,何况街头篮球场便是到午夜还是会有人气的。很久以前读高中,一群人在全市统考的前一个晚上丢掉作业课本,在这里疯玩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家父母也只以为自家儿子是在勤奋地念书。
      很青葱的少年时光。
      秦靖阳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随手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直起身一手拍在林修的肩上:“你说,我是和你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你还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早就知道林修这时候找他出来,他要扮演的角色就是垃圾桶,却没想到他还真的一球都不给他机会出手,害他被场边观战的人用眼神鄙视。
      林修喘着气,衣服头发都被汗湿了,迎面一阵风吹来就觉得很凉:“我心情不好。”
      秦靖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现在好点没有?”
      林修一时防备不及,只觉得眼前有一瞬间发黑,想也不想握紧拳头招呼回去。
      天空中一直漂浮着雨丝,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块,眼前的一切都被这雨幕所笼罩,看不清前路。林修在这混沌里挨了两下,痛觉只是刹那,转眼就成麻木。两人拳脚相向,几乎力气用尽才收手。边上看热闹的居然没有一个上前劝架,还吹着口哨喝彩。
      秦靖阳按住颧骨上的淤青,直抽气:“林修,你下手够狠。”亏他还以为林修有多斯文,打起架也是个野蛮人。
      林修看着他这个样子,想想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明天还要上班,脸上带伤恐怕不雅观:“……我今天真是气昏头了。”
      秦靖阳想了想问:“被你那Boss给剥削了?他把你炒了?你老爸破产了?……都不是?”他换上一脸惊恐状:“难道弟妹和你吵架了?”
      林修绷着脸不说话。
      “感情问题太复杂。不过说真的,叶念看上去有点冷漠,反而会给人一种想撕裂这种表象的冲动,控制起来才会更有满足感。”
      “所以你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控制力?”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以后对这种个性强的女人绝对要敬而远之。”秦靖阳揉着手腕,“你们有什么好吵的?性生活不和谐?”
      林修苦笑:“没什么。”
      秦靖阳鄙夷地看着他:“我说老四啊,你就闷着吧闷着吧,憋死也活该。”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如果真是吵得厉害,你又舍不得,就主动认个错。面子这东西,就当冲到马桶里没了。”
      林修勉强笑了笑:“再说吧。”
      他和叶念都太要强,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或许他们真的不适合,可羁绊却已是这样的深。
      你的过去,总是会有这么几件事是深刻的,你忘记不掉,也忘不掉那个曾经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人。不是割舍不去,只是舍不得。年长日久的,就像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存在的时候理所应当,等到必须要舍弃了就会觉得痛。
      ——后知后觉的痛楚。
      尤其是,亲耳听见她说,你原来也不是多么重要的。

      立信被收购的结果已经出来,未来的新东家是DT会计师事务所。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结束,想继续留下的员工需要等待兼并完成后的人员变动结果。
      电脑被锁起来,移动硬盘上交。叶念走过高级经理办公室前,只见Matthew单手捧着一只纸箱,里面装满了零散物品。他难得将鬓发往后梳,显得眉目深邃很俊朗,只是夹杂其中的白发也变得显眼,很厉害的少白头:“忙完这一季,我也要走了。别的大公司来请人,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盛情难却。”
      叶念微微一笑:“我不打算走,我想留下。”
      Matthew点点头,摸摸衣袋取出烟盒来,想点火又实在腾不出手来,只好放弃:“你还年轻,相比之下,我的年纪大了点。”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却站满了人,再不给后来的人立足的余地。两人只能放弃电梯,改走安全通道。“你留下来其实是很正确的选择。当一个制度被建立或是破坏,那都是很好的机会。”Matthew边走边说,“你最大的长处就是很会审时度势,什么该把握、什么又该放弃,总是很清楚,不用别人提醒。”
      “这话听起来不大像称赞。”
      Matthew颔首:“的确不是称赞。”
      走出商务大厦,外面的天色还是明亮的,一队布置精美的婚车在眼前鱼贯而过。在这个世界上,在每一秒钟里,有人在为洒出的半杯牛奶而哭泣,却又有人为那半杯剩下的牛奶而微笑,有人在说“我爱你”,有人在说“对不起”,婴儿刚刚睁开眼看见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老人躺在病榻上吐出最后一口气……
      失去和获得同在,冒险和机遇并存。
      只可惜,她掌控得了自己的人生,却把握不住自己的感情。
      因为只有感情才是柔性的、有余地的,她就像暖房里的玫瑰,需要两个人一起精心呵护,一个不当心,玫瑰就凋谢了,在还是花骨朵的时候。

      “小念,薰衣草味的沐浴露绝对比玫瑰味的要好闻……还有,提拉米苏很好吃……”
      叶念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推着手推车在超市里四处逛,还不忘毒舌对方:“晴晴,你晚上再吃这么多提拉米苏,牙齿都会烂光的,那东西太甜。”她可以猜到陆晴现在正在电话那头翻白眼:“还有,玫瑰味的沐浴露明明很好闻。”
      “对了对了,你别忘记买牛肉!”
      叶念确认了一下推车里的东西:“牛肉有了,还要买什么?”
      “还有橙汁!今晚上吃橙汁牛柳!”
      “你会烧?”
      “不会!”
      不会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叶念想,看来她回去以后要上网查下橙汁牛柳的做法,如果难度太大她还是不要无端出这种难题为难自己的好:“如果没有别的东西要买了,我就挂电话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短促的忙音。
      叶念收起手机,抬眼看去,各个收银通道都排着不短的队伍,她看准了一支人比较少的队伍,正要把手推车推过去,正好和那个挺拔高挑的男子打了照面,不由一怔:“林修。”
      林修只拿了两瓶红酒,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看:“……这么巧。”
      “是啊……”叶念原本以为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想到见了面还能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话,“你先吧。”
      “你先排吧,我不赶时间。”
      “你要买的东西少,付钱也比较快吧?”
      他淡淡笑了一下,笑意并不深:“嗯。”稍顿了顿,又说:“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叶念愣了愣,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发觉他的脸廓消瘦了些,眼睛还是狭长而优美,穿着圣洛朗的西装总是会显得他很是挺拔俊雅:“你也还好啊。”
      林修语气平淡地说:“我恐怕不是太好。”
      事实上,谁也不会因为没有谁而活不下去。工作照常,生活照常,节奏快得让人无法偷懒。只是在突然想找个人说话的时候,却发觉她已经不在身边。没有叶念的生活其实更简单,他以为这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等到再次相见的时候,忽然又觉得,好像有她在身边会更加美好一些。
      叶念没接话,只是在他结账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沐浴露的香味——她喜欢这样的香味,就把浴室里的都换掉了,其实这样的举动很任性也很幼稚。
      她付完钱,只见林修还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她,然后像从前一样想伸手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像是习惯似的。“我自己拿就好了。”叶念咬着唇,低头和自己动摇的心意拉锯,她那天走得潇洒,实际上却不是。感情淡薄,并不是真的无情。
      超市外面的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又有布置精美的婚车从眼前开过,最近结婚的新人似乎特别多。她其实也不羡慕玫瑰和白纱,她更希望被许下承诺,一个关于一辈子的、坚定的承诺。
      她不相信幸福已久,尤其是这种幸福还要从另外一个人身上寻找,却很渴望拥有,这种矛盾很脆弱。
      林修还是走在她的外侧,轻声问:“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他在车钥匙的遥控锁按下,衣袖却忽然被叶念抓住。
      他微微垂下眼,疑问地看着她。
      叶念脸色有些发白,眼眸却黑,急促而紧张地说:“林修,我们去结婚好不好?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
      林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后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无论事情大小,他都习惯深思熟虑。
      马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车飞驰而去,带起短促的风声,叶念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流失,所有勇气和冲动就像离开泉水的花朵,缓缓枯萎。“……我要放弃你不同意,我说结婚你也不肯,林修你到底是想我怎么样?”叶念转身就走,“就算是我亏欠了你的,以后我们再也不见,see you forever!”
      这一瞬间,莫名的恐惧汹涌而来。林修忙拉住她:“叶念,我没有不肯——”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叶念甩开他的手,坐进车里,也不管他还放在车门上的手,用力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出租车飞快地开走了。
      林修收回手,车门关上的时候夹到手指,指甲也碎了一块,只得拿出手机打她的电话,才刚接通立刻就被挂断,这样两次后,变成无人接听,就是发短信,短信提示上也显示短信发送不成功。大概他是被转到来电黑名单里去了。

      叶念,我们结婚吧。
      微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这一句话。
      其实他是打算再过一年求婚的,那个时候,他的事业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如果她想,他愿意代替她奋斗,他的努力和成功都是她的。结果他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结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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