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梨落》无若

24、第 24 章

　　御书房
　　“皇上，已经寻到王妃的下落了。”
　　“在哪儿？”拓跋毓锋忙问。
　　带刀侍卫跪地，声线已经不稳了：“奴才无能，寻到时，有人证实王妃……王妃路遇山贼，跌落山崖，尸骨……尸骨无存。”
　　“你说什么？”他怒而起，撞翻了手旁的茶杯，侍卫的头更低了，说：”我们寻到山贼有些猖狂的山头，一个小茶馆里小二正和几个人问事聊天，小二说前几日有两个女子路过此山，遭遇山贼不幸被奸污，想不开便跳崖了······我们拿着画像上前询问，小二供认不违，而我们在崖上延伸的树枝上找到了破烂的衣袄。”
　　拓跋毓锋有些摇晃的坐下，双手紧握，眼中充满了杀气：“展侍卫，听着，精兵一千扫平乌泽山！”
　　“是，奴才领旨。”
　　“对了，摄政王知道此事吗？”
　　“奴才不敢说，一得到消息便……”
　　“摄政王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拓跋毓锋示意侍卫起身。随后拓跋毓瑾便走进了书房向皇上施礼后问道：“臣刚听说展侍卫寻到本王王妃的消息了，不知她在哪儿？”
　　“皇兄……”拓跋毓锋踟蹰，侧过头不敢望着他：“王嫂，王嫂遭人……遭人污辱，一时想不开，她……跳崖了。”
　　跳崖了？！跳崖了！！！
　　拓跋毓瑾久久没有动，他的胸口好痛，好难喘息……书房之中没有任何声音了。拓跋毓瑾笑了笑，转身离开。他们听见他说，“不，错了。”
　　步履缓慢，如失了灵魂的躯体，走回去的时候，皇都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吆喝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剩下紫莞的音容笑貌和嗔怪。
　　“摄政王妃死了？！”慕容皇后激动的大喊，随即感觉头晕目眩，几个婢女忙扶着她坐下，她转向婢女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派出去寻的人说是在山贼猖獗的山头发现了莞王妃的踪迹，说是被污清白跳崖了。”
　　“摄政王知道吗？”
　　“知道，奴婢打听回来的时候，摄政王便去了，出了书房的时候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痴痴呆呆的走了。”
　　慕容皇后看着窗柩久久不能回神，“原来真的是一在天之涯，一在海之角，生而影不与汝相依，死而魂不与汝梦相接。皇兄……”慕容皇后幽幽的叹气，挥手让婢女退下，慕容丝雪啊慕容丝雪，若有一日你和莞姐姐一样香消玉殒，锋哥哥会怎样了？这东宫，怕是要换人了吧……
　　王妃寒氏，温慧性成，柔嘉天禀，发祥世胄，王府主母。佐其奉侍皇上、皇后，克慈克孝；统理府事，维敬维勤；节俭居身，宽仁逮下。兹于隆兴四年十一月初三崩逝，惓淑仪之备美，宜显号以褒扬。爱敕所司，详稽典礼。袛告太庙。本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册谥为孝慈。准其厚葬皇陵。特此昭告天下。
　　王府内所有人都听闻了王妃已死的消息，开始默默地挂挽联，布置灵堂。可拓跋毓瑾自回府后就呆在卧虬居，整整两日，不眠不休。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他不相信，这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死了？就是死了，也要死要见尸。
　　“发什么愣呀？来喝鸡汤呀。”
　　他猛然抬头，紫莞站在书桌旁，望着他笑语款款，他颤抖地伸手，笑，“莞儿，你回来了。”
　　紫莞点头，他眨眼间只剩下自己手中的空气，没有鸡汤也没有她……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哀乐，他下意识的收手起身向外走。刺眼的阳光让他无法张开眼睛，用手轻挡，蓦然发现王府全是白帆，满地纸钱。向大厅走去，仆人皆穿着丧服，桌案上摆着慈孝王妃之灵位，正中央一副棺木，众人分列两排，不少王公大臣更是登门拜祭，缓缓走进大厅。
　　“你们在干什么？”拓跋毓瑾轻问。谁是慈孝王妃？谁死了？哪个王妃？
　　众人看到他满脸胡渣，布满血丝的眼睛皆不敢说什么，全部撩袍跪下：“请王爷节哀！”
　　“闭嘴！本王何来的哀？！麦帅，你告诉本王，他们要本王节什么哀？！棺木里面躺着的又是谁？！”他大喊，神情近乎疯狂，指着棺木和灵位。
　　“王爷，棺中是莞主子生前的衣物，节哀是因为……”
　　“够了！”他突然抽出麦帅的佩剑，跃身而起之时，剑光闪动。灵幡挽联如白蝶而落，令牌被打碎，祭品散落一地。
　　“爷！！！”麦帅大喊，欲上前阻止。
　　剑刃突然指着他的喉咙，拓跋毓瑾侧身望向麦帅，双眼焚红：“本王告诉你们，本王的王妃没有死，她也不会死。麦帅，送客！”他收回剑，麦帅知道他断不会杀自己，只是不曾想到他居然癫狂到如斯地步，他又能如何？只是陪他演这出戏罢了，一直到他肯认清事实为止。
　　大臣们面面相觑，又不敢离去，个个你推我攘，麦帅看了看背对他们的拓跋毓瑾，小心地用唇语说走，岂知大臣们个个摇头不知。
　　展侍卫从人群中走出来，将身侧的武冠置地上，人随之跪地三叩首，“王爷，卑职即将整军出发剿灭山贼，还请王爷静候卑职的消息。”说完，便准备离去。
　　“慢着！麦帅取本王盔甲来，本王要亲自出师。”
　　隆兴四年初冬，摄政王拓跋毓瑾主动请缨，率精兵一千围剿山贼。
　　几间茅舍，一亩田地，住处简陋却有一种简洁宁静的感觉。
　　紫莞三人在其间穿梭收拾，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莫彦俊大手抹了下额头的汗，冲着紫莞笑言：“紫莞，你放心在这里住下就是，往西出去便是小镇，有什么需要就可以去买，这里虽说过往的人很多但好在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也没有人骚扰。”
　　“嗯，谢谢你啦。”紫莞豪气的一拍他的肩膀，转身看着那几间草屋，眼睛都快笑没了！
　　木鱼声传来，穿着纳衣的姑子从西边而来，停在紫莞身边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贫尼云游而归途经此地，想讨些水喝好上路。”
　　小容忙跑进屋内倒来一碗水递给尼姑，紫莞巧笑：“师太来的真是时候，我们的小屋刚收拾出来。”
　　尼姑饮罢水，笑说“那说明贫尼与女施主有缘，正巧，贫尼有个问题刚好想问姑娘。”
　　“说吧。”
　　“有一人崇尚佛法，不远千里北上求师，不愿其他，只想求做佛。他目不识丁，主持见他这般便讥讽他，而且要将他赶走。女施主，你觉得那主持做的对吗？”
　　紫莞咬了下唇半响，说：“我不懂佛，可是我爷爷说过，人生百态，有贫贱富贵之分，南北之别，白丁与鸿儒不同。可佛性本无这些，那人与和尚虽不同，但佛性有何差别？不识字又如何？诸佛妙理，非关文字，识心见性，顿悟成佛。”
　　尼姑点头轻笑：“施主原来是与佛有缘，只可惜，你还不能看破红尘，无法顿悟成佛，善哉，善哉。”
　　“如何顿悟？”
　　“阿弥陀佛，心有佛则处处菩提。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贫尼是山上庵里的主持，有一日施主顿悟自可来寻贫尼。”
　　紫莞看着尼姑离去，喃喃的念道，“难道我和他就不能一断么？莫不是我遁了空门，我和他才算两个世界的人，一个红尘之内，一个红尘之外……”
　　灯轻挑，麦帅和拓跋毓瑾坐在院中的庭中，拓跋毓瑾慢慢擦拭手中的宝剑，眼神漠然。
　　远处，秋嬷嬷端着一盅鸡汤走来，“主子，夜凉你有多日没有进食，喝些鸡汤吧。”
　　拓跋毓瑾放下宝剑看着那碗鸡汤，笑了起来，捧着鸡汤，温度那般灼热，却不能温暖他的心丝毫。
　　“嬷嬷，她做鸡汤的时候是不是很不耐烦？”话一出口，拓跋毓瑾都能看见紫莞咋咋乎乎的模样。
　　“起先的时候，孝慈王妃总是皱着眉直呼您的名讳还……骂您，后来，王妃再做汤的时候，眼神中总有散不开的光彩，偶尔还会笑呵呵的，可每次端给您喝的时候，她总会说这是奴婢逼她熬的，可是我们下人心里都清楚主子是……”秋嬷嬷说不下去了，偷偷转过身抹泪，她心里愧疚啊，若她真的死了是自己的过错啊，那个孩子多好，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
　　“孝慈王妃……爷，麦帅知道她心里有您。麦帅还记得，她捉弄奴才的时候狡黠的眼神，记得她那副对联。有时候，奴才都觉得她像孩子，她对爷也是，那么多的感情愣是把自己憋死也不说……”麦帅深吸气，眼神撇开。
　　“寒紫莞，你爱上我了是不是？”拓跋毓瑾轻问，鸡汤的热气扑面，他突然觉得眼睛里潮湿了，是水汽吧？
　　“王爷，您若一定要去就……就认真先寻回王妃的……尸身吧。”秋嬷嬷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转身便跑开了。冤孽啊冤孽……
　　梨园中满目疮痍，拓跋毓瑾看着冬眠的梨树久久不说话，好久久到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暗哑了才开口说，“此次出去先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在方圆百里搜索王妃的踪迹。”
　　“若，没有了？”麦帅问道。
　　“死要见尸！”不过……寒紫莞，本王绝对不相信你死了，千年了，你就还舍得先走？
　　“你们听说了么？摄政王妃死了！”
　　“死了？哼，像她这样的皇家人呀死就死呗。”
　　“哟，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咱那痴情的王爷放不下呀！你说那么个不知大体的女子死了就死了寻个什么意思呀？！现在已经寻到我们这边儿来了！唉，祸水啊！！”
　　“你住口！”一个蓝衫的女子愤怒的起身看着邻桌吃茶的人，怒言道：“你们几个吃茶的人怎么就知道王妃该死？！”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个王妃才嫁给王爷多少时日闹了多少事出来，一个坠马要杀十几个人，无理取闹还要王爷赔罪，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不识大体！”说话的人满脸鄙视。
　　“你！……”
　　“容儿！”她旁边的女子拽住了她，起身，“我们走吧。”
　　寒紫莞，原来你是这样的女子，遭人唾弃……
　　山间小道上，紫莞的脑子里还是那些人的唾弃，你们只看见我的任性，可是没有看见他的欺骗，我本来是很幸福的，有疼我的家人、朋友。可现在，我却成了一个怨妇一样！！我该怪谁？！
　　“主子，你说我们会不会碰见王爷？他们说王爷在这，那……”小容的话音没有断便听见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紫莞醒神，拽着小容闪身躲进杂草丛生的芦苇之间。
　　是他么？凝眸之际，他骑在黑色的骏马上，一身黄金铠甲执宝刃，眉间却是忧散不开的愁绪……他的身后是一群士兵，原来他真的得来寻她了，毓瑾。紫莞捂着自己的心口，会痛，原来，爱上了。没有出来的时候自己百般躲着，出来才发现自己念着那少的可怜的记忆……
　　紫莞紧紧地拽着小容的手，泪早已经不受控制……
　　“吁~”
　　看着拓跋毓瑾停止前行，紫莞忙转身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她看见他茫然看着四周，看见麦帅问他：“王爷，怎么了？”
　　“莫不是她真的死了？本王居然感觉到她在这里！”
　　“王爷，我们……已经寻了几日，王妃真的……”
　　“住口！”拓跋毓瑾打断麦帅的话，惨笑，“本王不信，传令今日开始围剿！”说完便一打马尾驰骋而去……
　　马蹄渐远，紫莞起身。在错的时间相遇，真的注定不能相见，纵使相遇而不能见。
　　繁华落尽，红尘散去，心如枯井。
　　“容儿，我们不回去了，我们去庵里。”
　　紫莞嗟叹，离去时只剩下身后一地斑驳……毓瑾，如今我只想等，等我回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