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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雪夜孤行客,灯下断头人 ...

  •   棉絮般的雪花已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狭隘的街道几无杂色,唯有屋檐下露出一截突兀的黑。这样的天气里只要不是的迫不得已,人们还是愿意留在家中的,所以平日里杂乱而热闹的小巷今日变得宁静乃至于惨淡了。因为安静,街道深处的吵闹就越发的清晰。什么东西被摔碎了,声音大的连屋檐下的雪都震落下来。声响过后,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被合上,一个灰色的影子闪了出来。
      影子穿的极薄,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就不由自主的连打寒颤。他似乎要转回去再拿几件衣物,可想到屋内人的脸色,就停住了。正犹豫间,身后的门又开了,里面有东西被扔出来,伴着妻子粗鲁的咒骂:“死鬼,看冻不死你!”
      呆愣片刻,影子才去看被扔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件加厚的棉大衣。心中不由的一动,想说什么,可看到那紧紧闭合的大门,最终未能开口。
      雪已转为米粒般大小。偶尔有一颗落脖颈,就觉一阵刺骨的寒在身上蔓延。影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灰色的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双皮靴已经是十几年的老物了,可依旧如初次穿它时一样暖和。这双皮靴是伴着缺了腿的父亲一块被送回来的,那个时候父亲也只有三十岁。
      从此以后,父亲就只能躺在床上,床边永远的放着这双靴子。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用最温柔的眼神去抚摸它,用家中所能买的起的最好的布去檫拭他。可有几次自己会看到父亲会用仇恨的想要摧毁一切的眼光去注视它。
      那个时候家里真的可以说是惨淡,整日里都是母亲的哭泣声,而父亲所做的也只是沉默。
      终于有一天,母亲趁父亲熟睡的时刻将靴子偷了出来。影子永远的记得父亲在发现靴子没有时愤怒的叫声。那是影子记忆里父亲唯一一次的发怒。面对父亲的怒火,母亲是难得的沉默。再然后,自己就被送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的日子里,影子再也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
      在那里十年中,自己仅回去过一次,那就是父亲即将亡故时,是带着这双靴子回来的。
      十年前,影子其实是怨恨父亲的,为什么宁愿要一双自己再也穿不了的靴子也不肯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好的前程。并且在他回来之前,家中虽然困苦,自己却是从来都不曾挨饿,母亲也不会整日啼哭,自己还可以向着外人炫耀自己父亲荣归故里的前景,换来同龄人一声声的羡慕。
      可是他回来了,自己不仅失去了炫耀的本钱,而且还成为了讥讽的对象。母亲一次次的出入药店,家中的东西越来越少,有什么好吃的时自己也失去了享用的资格。
      后来影子才明白,那双靴子对于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明白父亲不顾一切参军时所报有的希望与失去双腿的绝望。
      父亲弥留之际,自己终于取回了靴子,打算将这双靴子作为殉葬品,可是却在父亲果断的拒绝下打消了这个念头。生前放不下是因为不甘心屈服于命运,死时的拒绝是为了能够放下一切安然的离去。生死不仅仅是生命的界限还是情感的回归。
      沉思间,影子已经到了府衙。府衙的右首是黑色的铁质牢门,牢门两边的狴犴雕像上白色的雪花堆积着。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白色的雪花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淡烟,压迫的连空气也仿佛凝结起来。
      影子打开大门,就能闻到里面凝重的气息。穿过长长地过道时,过道两边的牢房里有人突然大声的叫了起来。
      声音撕裂了宁静的气氛,影子的脚步不由的一滞,眼光不由自主的就向声音的发出处看去,还没等他看清。牢房深处就传出重重的脚步声,有人骂骂咧咧的过来了。
      “吵你妈的屁,等着死呢?”不知谁嘻嘻哈哈的笑道:“狱卒老爷,这么冷的天,给点酒喝吧!”
      皮鞭的抖动声,伴着不快的责骂:“这鬼天气,老子都没有酒呢,还顾得上你们,想要酒,一人拿一两银子来。”
      牢中一片沉默,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大人,我们要是有钱不早让家人给赎出来了,还用在这里挨冻。”
      “呸,他妈的一群穷鬼,一边呆着去。”
      说完,狱卒转向影子,问道:“张兄弟,怎么来的这么晚?今天里面的人可是闹腾了一天。”
      张渐沉默着向牢房微弱的光亮走去,那是一盏微弱的小油灯,被放在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木桌上,灯的旁边是一个黑色的包裹。看到包裹,张渐的似乎颤抖了一下,才伸手拿起来打开,却是只看了一眼就包起来放下,似乎是不忍目睹。
      狱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经意的残忍:“这可是最新鲜的,听说因为你那独苗的病,你老婆可是闹过许多次了,这次呀!保证药到病除,不是说缺什么补什么吗?”捕快指指头,露出一个残酷的笑:“你孩子缺这个,用这东西补最好的。说吧!怎么报答你老哥呀!”
      张渐仍没有说话,狱卒也没有多做纠缠,随便的挥挥手道:“算了,知道你老弟为了儿子已经是一贫如洗了,算老哥帮你了。”
      “老哥要走了,这大冷的天家里连一个暖床的都没有,还是小弟你有福气,那婆娘虽然凶,可毕竟是热的。哎!听说你那婆娘在十几年前还是咱们县有名的豆腐西施。还好,今天城东李三的娘孝敬了大爷我几两银子,可够大爷我去留香院风流一把了。哪里的姑娘可真是…..”
      说到这里,狱卒的声音嘎然而止。脸上说道姑娘时的□□仍在,可那笑似乎已僵硬了,顷刻间又被口中汹涌的喷出的血给染红。在灰暗的灯光下,血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张渐一用力,将插入狱卒胸口的刀取了出来,大量的鲜血喷射出来。
      张渐拔出刀后并没有停留,也没有再看狱卒一眼,只是迅速的拿起桌子上的包裹,穿过长长地过道,打开沉重的牢门,走入深沉的夜色。
      这一切都是沉默的,如同一部哑剧,在过道里穿行时,张渐还能听到犯人累极而眠时响亮的打呼噜声。平静能够持续多久呢?张渐已经能够想到明天当狱卒的尸体被发现时的慌乱和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那个被杀的狱卒,自己的妻儿。张渐什么也不想。在茫茫的夜色中,在雪花飘落的时刻,他唯一的执着就是手中的包裹。
      终于,张渐在一个庭院前停了下来,庭院到处都是漆黑的颜色。张渐摸索着在院子中走着,寻找着。深厚的浮雪被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带来了吗?”园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不仅是身形连声音都带有几分缥缈。
      “嗯。”答话间,张渐紧了紧手中的包裹。
      “我们走吧!”身影未等张渐说话,已经率先向庭院深处走去。
      张渐紧跟着身影来到庭院尽头的一间小舍内。
      身影摸索着点亮了灯,慎重的接过张渐怀中的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颗头颅,小心的把头颅放在了灯下,然后取水去檫那些凝结在脸上的血渍。檫完之后,又接着整理那些纠结的长发。
      头颅的容貌在身影的手下渐渐的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极其年轻而有俊朗的脸。
      女子伸出手来,一点一点的描绘着五官。浓密的眉毛,紧闭的双眼,微勾的鼻梁,苍白的双唇,那双手终于掉落到桌子。女子不再动了,只是久久的凝望那张失去生命的脸,平静的面容慢慢的浮上凄凉的神情。
      灯花突然发出一声响,光线在暗淡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女子在沉默中被惊醒,她小心的捧起头颅,向床边走去。
      “子深,子深,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子开始喃喃的低语。
      床的四周被白的发黄的纱帐蒙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摸样。女子摸索着将头颅放到帐内,然后打开纱帐。
      帐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先是一双裹着黑布的双腿,然后是腰,再然后是胸膛,再然后……
      当镖师这么多年,血腥残酷的的场面都是见过的,可张渐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心脏汹涌的跳动。
      那是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全身被黑色的衣裳裹住了,仅露出放在身体的手,那双手的颜色不是尸体僵硬的白,而是带着活人所有的红晕。再仔细看时,似乎能够看过手指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爬行。
      女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她静静地把头颅小心的安放好了,又从床头拿出一根两寸多长的银针,开始把头与身体缝合。
      女子缝的很慢,缝上一针后,会端详片刻,调整好头颅的位置,才去缝第二针。张渐似乎能够感受到银针刺入皮肉时那种沉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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