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小记》连七三

12、或许是个瞎子？

　　天色已至深黑，只三两颗星点闪烁，沙漠里无风无声，寂静得像是个死域，恍惚间黎簇想起了万籁俱寂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此刻再合适不过了。
　　他坐在车斗的角落里，保持环抱双膝的姿势已经快五六个小时了，期间沙漠除了温度愈发低之外没有任何变化，水早喝光了，食物也所剩无几，他想，也许他会死在这里，死倒也没什么，但是他不想死在这儿，死在沙漠里，传说死在沙漠的人灵魂会困在沙漠里飘荡无依，他是想寻得一个安宁的，他记得有谁跟他说过，人这一生都会有三个归处，肉.体的归处、灵魂的归处、心的归处。身体的归处是土地，灵魂的归处是天空，那心呢？
　　黎簇努力回想着，那个人说了什么？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好像是笑了，黎簇觉得她笑起来一定是很温柔和蔼的那种，她好像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凑近了去听，她说，她说……
　　有光！
　　黎簇猛地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动作极轻的朝车外面望去，光照下是个高大的人影，看身形，男性，目测一米八二左右，他走过来了。
　　离得近了黎簇才看清他似乎躬着背，如果他站直了大概会有一米八五六的样子，各方面看来自己都不占优势，现在只能先躲着静观其变，黎簇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小巧的刀，如果有冲突就靠出其不意了。
　　黎簇紧紧盯着那男的，看着他靠近了这辆车，看着他上了车，在他抬头时与他对视了。
　　“哇啊！吓我一跳，小娃娃你是人是鬼啊？”那男的说话了，操.着一口略带别扭的四川话，看起来就是个四川老头。
　　黎簇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是那种不知道在哪见过一面但又不认识的感觉，于是黎簇没说话，事实上他现在口干舌燥渴得厉害，也不想说话，他转而看向了那男的手里的水壶。
　　注意到黎簇的目光，老头咧嘴笑了笑，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小娃娃怎么不说话，是人是鬼都好，要不先喝口水再回答？”
　　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感受着喉咙长久未进水的刺痛感，黎簇警惕的看着老头，半晌，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来水壶，打开慢慢抿些水进去，过了会儿将水壶还回去才开口：“人，谢谢。”
　　“是人啊，是人就好，你是哪里的？我是四川的，你怎么进来的？对了，现在是什么年份了？”老头的问题一连接一连。
　　黎簇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那老头愣了愣，有些呆滞的说“三十年？三十年啊，我跟你讲我在这儿待了快三十年啊，你是我这三十年来看见的第一个生人。”
　　黎簇又不说话了，老头的可信度不高，如果真的在这儿一个人生活了三十年，看上去也太过正常了，太过正常反而是一种不正常。
　　“小娃娃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想听我是怎么进来的吗，我跟你讲这地方邪门得很，我当年是个开车的，这儿的……”。
　　黎簇静静听着他瞎编，不，不全是编的，起码有一半是真，那些尸体以及围绕着海子的车队足矣证明，而且，那个怪物他白天才亲眼见过。
　　“小娃娃现在该相信我了吧，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他扒拉了两把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看着黎簇的眼神格外真诚。
　　黎簇也不吱声，看着他，纯黑的瞳仁幽幽暗暗。
　　…………
　　两个人都不说话。
　　半晌，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京油子就是不好骗。”他忽然咧嘴一笑，一把扯下自己头上乱糟糟的头发，下巴的胡子，那些都是假的，身上套着的大衣一扔，又扯出个背包来，挺直脊背，转眼间就变了个模样，从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变成了个二十多的穿黑色夹克的青年，最后从兜里掏出个墨镜带上，齐活了，“南瞎北哑”中的“南瞎”。黎簇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看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他之前见过他，在遇到沙尘暴之前，他果然还跟着，
　　墨镜男转头过来，对他道：“我本来不想暴露身份的，但是我骗人的本事显然没学到家。重新介绍一下，别人都叫我黑眼镜，你也可以叫我黑瞎子，黑爷。刚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我从这里的环境以及尸体身上留下的线索推测出来的。”黑瞎子的嘴角习惯性向上扬，他总是挂着一抹笑，意味不明。
　　……
　　“啧，吴邪这是又找了个哑巴，小哑巴。”见黎簇不搭话，黑瞎子啧啧两声，从包里拿出一盒炒饭。
　　“你是吴邪留下的后手？”
　　黑瞎子撕开炒饭包装纸，掏出筷子猛扒了两口饭，“脑子转挺快啊小孩，是也不是，我呢，欠了别人个大人情，那个人要我保护吴邪，所以吴邪是我的任务对象，为了保护他，我可是从海子里游过来的啊，差点没给我憋死，可是呢，现在他却进沙子里了。”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盒炒饭递给黎簇，“青椒肉丝炒饭，吃吗，保质期十年，就算你馊了它都还能吃。”
　　黎簇看了看黑瞎子，发现他一点都不着急救吴邪，他既然一直跟在他们后面那就绝对看到了吴邪被拉进沙漠里，那为什么不出来救人，并且现在也不着急。
　　接过炒饭，黎簇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救吴邪？”
　　黑瞎子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救啊，为什么不救，但我估计救出来的几率不大，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我得搞清楚沙子底下那东西，也算个交代，明天我就去找那东西，你呢，拿着我的背包出沙漠，里面有水和食物还有一部电话，电话里就一个号码，出去了就打那个号码，告诉他这儿发生的事，之后就有人进沙漠救我们了，。”
　　黎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个人把生的机会给了他，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为什么……
　　“为什么？”黎簇偏头定定看着黑瞎子。
　　“什么为什么，”他头也不抬继续道，“当然是你能活下来对我来说价值大多了。”
　　“好了，想太多小心少年秃顶啊，明天你往东走三十公里，看见一条废弃的公路，顺着公路向北走，说不定会遇上顺风车。”黑瞎子耸了耸肩，又道”早点睡。”说完自己靠着车斗边上的杆子闭上了眼。
　　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黑瞎子给自己生的机会，但是，黎簇想，既然救了自己，那就是欠了恩，得还。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我们可以不做一个好人，可以冷漠，可以坏心眼，但是别人的恩情不能不还，那是他们的善心和好意，我们不应该无视，不应该践踏。
　　那是谁对他说的呢……
　　黎簇摩挲着颈间的玉，眼里蕴着些茫然。
　　但片刻后，黎簇就恍若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样，被困意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