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黄金曼特宁

3、第 3 章 风波起

　　杨伶捂着头起身，眼前有一个小姑娘好奇看着自己，“米、醒？”
　　她穿着深蓝色的异族服饰，头发编成小辫，小臂脚踝裸露，脖颈手腕挂着银色饰物，行动间叮当作响。
　　杨伶的脑袋闷疼，听不懂小姑娘在说什么，只好静静看着对方。
　　小姑娘歪了歪头，染黑的指甲盖戳了杨伶的头，“他？”
　　杨伶偏头躲开，还是不发一言。
　　小姑娘皱了眉，左右查看杨伶的脑袋，又说：“哑？话？”
　　杨伶不理她，径直走出去，屋外深色的草木，遮天蔽日，几处隐蔽的屋舍，一眼望过竟没有出去的路，小姑娘跟上来，“呀？”几个穿着与小姑娘一样衣服的人回头看，又转过去继续忙。
　　俞容绘接到消息时，杨伶已失踪了七日，呼延将军说杨大帅从府里回去了，可当晚并没有回到营中，一同去的副将也不见了。
　　俞容绘慌张着，打翻热茶，顾不上其他，立刻命人准备马匹，他要出宫寻人，仅凭一时冲动，临到宫门口才想到，他是个皇帝，他还什么都没有交代。
　　调转马头去了太上皇寝宫，进去都来不及，只在宫门口跪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也跪了下来，宛若逼宫。
　　皇帝是这世上权力最大的人，也是这世上最身不由己的人。
　　俞容绘在殿外跪着，汗水滴落的石板上，在阴影处汇成水痕，日头下没人敢出声，只有夏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
　　殿内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内侍弓着腰跑出来，谨慎站在俞容绘所跪方向的右边，说道：“陛下，太上皇让您“滚”...”俞容绘低声笑了两下，他不能保证何时归，他也不能保证 杨伶还活着，他这个掌握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他跪着，以头抢地，砰砰撞了两下，才踉跄起身，眼前有斑斑点点的黑影，吩咐道：“出宫。”

　　这里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小姑娘试图与他交流，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瞧他一眼，翻看一下，“米，哑？否？”
　　杨伶瞄了眼，大概是一本语言书，有几个蜀国文字，更多的他也不认识。
　　他现在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目前来看，他应该是蜀国人。
　　杨伶不理会小姑娘的叽叽喳喳，径直向窗口走去，窗口是一片深绿色，浓雾包裹着，让人心生惧意，不敢前行，可他不属于这个地方，就算心中无一物，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等月亮上来，小姑娘就走了，杨伶听着铃铛声远去，翻出窗户。
　　夜里的树林更是迷雾重重，暗灰色的浓雾无孔不入，他辨不清方向，只觉得眼前始终有个人在等着，在看着他。
　　草叶锋利，手背划了几道伤口，沾着雨珠露水，杨伶擦去，继续向前走。
　　前方有个人影，杨伶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他看着那团影子，心中忽而疼痛。
　　人影慢慢向他走来，一步一步，一身是明黄的，仪态威严庄重，话语也是清冷不带感情，“杨将军，朕是蜀国天子，情爱与朕，不值一提。”
　　“好自为之。”
　　杨伶能听懂每一个字，却不懂其中的意思，什么将军？什么天子？又是什么情爱？什么好自为之？
　　他绕过这里，踢开杂草，不远处刀剑相撞的铿锵声愈来愈大，几乎是本能反应，杨伶蹲下观察。
　　似乎是战场，硝烟弥漫，血流成河，一方节节败退，一方乘胜追击，中间那人身形瘦削，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却双拳难敌四手，局势已败，再无回转余地，弯刀穿透身体，破碎的铠甲成了无用的负累。血沫从喉间溢出，疼痛让面目狰狞，拼尽全力说出一句话：
　　“荣哥！”
　　国破家亡。
　　杨伶豁然睁开眼，木屋，灰椽，带铃铛的姑娘，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小姑娘目中带有责备，皱着眉很不高兴，翻了好一会书才蹦出几个字，“坏！惧草，迷烟，杀尔！”
　　又是哗啦啦翻了几页，“吾之人，逃，死！”
　　杨伶闭了闭眼，想要翻身朝里，动了身体才发现不对劲，浑身无力不说，手脚还被束缚，他终于开口：“放开我。”很奇怪，就算身处困境，他也不会很生气，仿若置身事外，一切都无关紧要。
　　小姑娘惊奇，“尔，言？”随后她点头，走开了。
　　杨伶平躺在硬床板上，听耳边淅沥，这里雨季实在漫长，长到潮湿四处漫延，让他的心情也不舒服，像缺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走不出去...也...无处可去...
　　他开始和小姑娘一起做一些活，砍柴，捣药，收拾漏雨的房屋，与蛇虫鼠蚁为伴。
　　路过的人刚开始看他一眼，警惕戒备，他做个什么都要监视，后来他们做自己的活，懒得看他，再后来，他独自在外面捡了个人回来，也没人帮他，于是他把那人抱回去了，横抱的那种。
　　那人是中了迷障，误闯进来的。
　　杨伶打了水，把小姑娘叫进来给人治病，这么多天相处，别人总叫小姑娘叫布灵，于是他也跟着叫：“布灵，进来。”
　　铃铛声响起，布灵蹦蹦跳跳走来，先看那人脸色，泥污敷面，唇色有点白，再探鼻息，呼吸顺畅，布灵捏着对方的脸，拿着一种香草让他嗅闻，打了两下，脸色立刻红润，人也转醒。
　　布灵弯腰去看，伸手拿帕子擦了两下，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剑眉星目，丰神俊秀。
　　她皱眉看了两眼，帕子一甩出去了，杨伶坐得稍远，只看见那人侧脸，下巴瘦削，线条硬朗，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
　　男子坐起身，环视周围，自然看见杨伶，他眼睛一亮，笑容也耀眼，喊他：“杨伶！”他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蹙着眉头跑到杨伶面前，笑着却红了眼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杨伶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他，也笑了，“壮士识得我？”
　　那人笑容僵在脸上，眼泪也将掉不掉，透明地像珠子，杨伶静静看着他，在将掉不掉时，用袖子给他擦去了。
　　那人收了眼泪，眼睛还红着，却不想刚才那样情绪外露，平静地介绍自己：“我叫荣...荣哥。”
　　“壮士是蜀国人？识得我？杨伶...是我的名字吗？”
　　荣悦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半晌还是先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杨伶指着自己的头，叹气，“不记得了，可能出了事，睁眼就在这里了。”
　　荣悦脱口而出：“有人害你？是谁？”
　　恰好此时布灵进来了，荣悦挡在杨伶身前，护住了他，布灵只是端来饭菜，嘴里嘟囔杨伶听不懂的话，不过看表情也不是什么好话。
　　荣悦接上了，很流畅很顺利，让布灵刮目。
　　她双手环胸，噘嘴与荣悦言语来往，杨伶也在听，他一句话都听不懂，布灵颇有兴趣，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得转，越看越有趣，她怎么没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白脸还是个将军？
　　布灵道：“那行，我知道了。”
　　荣悦问：“如何离开？”
　　布灵摊手：“不知道。”
　　说完就走了，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
　　荣悦咬牙切齿，深深无力，找到人只是第一步，外面的十万大军还等着他这个大帅回去呢...
　　杨伶端起一旁的饭菜，道：“荣哥，先吃饭。”
　　荣悦万般嫌弃，杂粮稻米外加昆虫野草混在一处，让人没了胃口，他问杨伶：“你来这就吃这些吗？”
　　杨伶点头，“食谷食稻本就为了果腹，荤肉可，素菜亦可。”
　　荣悦很不高兴，“我嫌弃。”想他堂堂蜀国皇帝，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还要吃虫子！
　　杨伶无奈，“荣哥不想吃就算了...”他走到一旁，翻看晾着的药草。
　　荣悦看他也不理自己了，坐到床上自顾生闷气，生着生着就睡着了，还是被饭菜香味唤醒的。
　　杨伶特意拿了宽大的草叶子在他跟前扇风，见他醒了，眯眼笑：“荣哥起来吃饭吧，饿着可不好。”
　　米饭粒粒饱满晶莹，配菜是辣椒炒肉，荣悦的眼睛有点酸，兜兜转转，他那时没做好的辣椒炒肉，杨伶做好了。
　　荣悦吸吸鼻子，眉头皱着，头也低着，杨伶也想摸摸他的头，他伸手，“荣哥，我做的饭其实还可以。”他知道，杨伶的手艺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他在后方，想着熬些小米粥养胃，可战事从来不会的等米粥熬熟，杨伶也就草草吃几口，或者见他一面就走了。
　　他喃喃：“杨伶，我也很想你。”是在回应杨伶出征时那句话。
　　杨伶蹲在他面前，满含歉意，“荣哥，无论我是不是你找的那个人，我都有点喜欢你…”
　　荣悦哼笑一声，真挚热切地看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杨伶摇摇头，荣悦看了，正要生气，就听他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或伤心，我想看到你高兴的样子，这里…”他有些尴尬捂了左胸，“…也不会疼，我不知道喜欢的标准是什么，但我想...”
　　荣悦静静看他，双眸睁大，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
　　“...我想...”他不好意思，耳尖有点红，“想亲亲你...”
　　荣悦：“...”

作者有话说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