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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幕 瞳之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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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卡卡西去镇上买书,佐助和鸣人得到了半天的休假。鸣人自会遇见白,我问佐助要不要在波之国四处转转,他一口回绝,看他坚定的眼神,就知道训练的魅力大过我。
伊那里自告奋勇说要做我的导游。没想到,达兹纳面色不善地奔过来,沉声呵斥孙子:“不许到处乱跑!”然后换上笑脸解释:“这小子笨手笨脚,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老人家的语气战战兢兢,望着我的瞳孔中含有我上辈子司空见惯的眼神,那就像是在看着一柄不祥的凶器,惟恐它寒光凛冽的剑锋下一秒就会比划到自己脖子上的恐惧与厌恶。
佐助怒视着达兹纳:“喂,你那是什么态度?”我笑了笑,拉上他迅速离开。
身后,伊那里正委屈万分地不住抱怨,达兹纳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仍清晰无误地传进两名听觉远胜普通人的忍者耳中。
“你要吓死你爷爷吗!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干什么!什么?她很可爱?别开玩笑了!!那是个忍者啊!她对你亲切?下一秒就可以笑着杀你!”
伊那里被吓住了,但仍嘟囔着辩驳,达兹纳的语气更加乌云密布:“不许接近那个女忍!在她身上,我感觉不出来任何气息,我活到这把年纪,从没见过那样的人……”
达兹纳叹了口气。“我曾听说最顶级的忍者能够完全消去气息,但那就意味着她消除了一切‘活着’的痕迹……那已经不能称为人类了!嗯?你说‘这不是很厉害吗’……白痴!这么说你明不明白,厉害到她那种程度的,不是死人就是妖怪!”
佐助伸手过来捂我的耳朵,我平静地笑着避开:“去练习吧。”他滞留在空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你不是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走吧,我陪你去。”佐助皱着眉头,样子不像要陪我去逛街,气势汹汹倒像是要去哪里踢馆。“谢谢。”我的眼神与声音变得柔和无比。
佐助迅速别过脸率先迈开步子,前方传来别扭的声音:“我不会陪你太久哦,只有一下下哦!”
波之国位于一片水域之上,是一个建筑在岛屿群上的迷你国。由此岛通往主岛的大桥尚未建成——保护要修桥的达兹纳正是我们的职责——所以,我们只能在这个岛上四处转转。
我们正走在商业街上,街道两旁林立着店铺与摊位,看上去和忍者村分别并不明显。
但若走近听他们交谈,就会大感不同。
佐助已在街上唯一一家兵器店旁驻足良久。这间狭小破旧的作坊还兼作铁匠铺,无所事事的店主正剔着牙,煞有介事地与隔壁的酒馆老板谈论他十年前亲眼所见一名忍者杀人的场景。
“又吹牛了!人家杀人能被你看到?”周围聚了些纷纷起哄的老听众。
“你别不信,我这小命值几个钱,人家才不免费干活!告诉你啊,那真跟鬼影似的,我眼睛那个一花,人已经不见了……”旁人随着他活灵活现的讲述,间或爆发出惊叹交加的大呼小叫。
佐助实在听不下去了:“雏田,那些人是笨蛋吗?”
我笑着作答:“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战争、死亡什么的,都距离他们很远的。”
早先,在我刚走出木叶开始满世界跑任务时,我也吃了一惊:忍者村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是稀少而隐蔽的存在。大部分普通人,过的仍是和平的安逸生活。这正是我想让佐助看到的。
佐助的性格实在太单纯了。七岁以前,他是鼬说什么他听什么;七岁以后照样,鼬叫他恨他就深信不疑地恨了。治疗这种单纯病的良药——多见点世面吧。
佐助带着挑剔的眼光抱怨了一路,在一个投掷飞镖赢取奖品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其规则是花钱买飞镖,一路赢上去的奖品是一排从小到大的瓷娃娃。佐助单纯对游戏本身产生了兴趣。
“我只用一只就能赢到底!”佐助带着一丝傲慢的笑容唰地抓起飞镖就甩——脱靶。旁人发出哄笑,佐助的俊脸一片青黑。飞镖被调校得左右重量不一,佐助托大的第一投于是出丑了。
佐助恶狠狠地攥住第二只,这次漂亮地正中靶心。接下来,他连连掷出飞镖,手肘纹丝未动,每每在手腕的漂亮抖动之后,指间脱出的银光便像被靶心吸去一般,引来了赞叹一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小女孩挤进来,眼巴巴地扯佐助的衣角:“哥哥,我想要那个娃娃……我拿这个和你换,我只要最小的一个就可以了,好不好?”奶声奶气的尾音已显哭腔。
佐助爽快地将奖品给了她,小女孩绽开了花朵般甜美的笑容连连道谢,佐助见她居然这么高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时被她塞了只最大号的苹果糖在手里。
“这,这是什么?”佐助愣愣地看着手中又红又圆的裹糖苹果,我双眼冒心:“好可爱……”
佐助的手沾满了黏糊糊的糖,他没好气地回我:“这东西有什么可爱和不可爱的分别吗?”
我拼命点头:“圆圆的,又很红,看起来就很好吃……”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我反驳他个人的观感不能改变主观事实,坚持捍卫它的可爱,佐助的表情变得无奈:“你喜欢?呐,拿好。”
“诶?”我意外地看着伸到我面前的手:“你要给我?可是,你也很喜欢啊。”
佐助英俊的酷脸上出现一道龟裂:“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么白痴的东西……”
“明明就很珍惜啊,要不然你早就把它扔出去了……”
“你想死吗?”佐助横过来威胁的眼神,我的辩驳渐渐小下去,他露出满意的神色,拽过我的手,扳开我的十指将它硬塞进去。好么……我的指间顿时粘腻一片。
抬头看看,佐助波澜不惊地偏过去的脸上带着一丝陷害成功的奸笑。
最后,他送了一只可爱的瓷娃娃给我,将赢来的其他奖品全部分给了周围的小孩子。我们抱着一堆作为回礼的泥人、糖果、弹珠踏上了归途。
走上一片翠绿的坡地,我们回望远处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仿佛尚在耳畔,吹拂过脸颊的清风令历经喧闹的心平静下来。佐助眺望远处的眼神有些忡怔。
“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原来还住着这样的家伙们啊。”
“是的。很不可思议对吧。”
佐助眼里闪过一丝憧憬,但那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一群愚蠢的家伙。
“只是生存方式不同啦。”我苦笑着摇头。
五岁始学杀人,十岁以杀人为职业,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人生,在忍者的国度里只是常识。
佐助轻蔑地哼了声:“对那种一无所知的人来说,浑浑噩噩的生活就是至高的幸福。”
“那,对于佐助君来说,幸福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佐助在我认真的视线下愣了一秒。我们平时的相互絮叨大多琐碎日常,少有涉及这种严肃话题,佐助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你说幸福……那种东西,我认为愚昧之至。”佐助嗤笑道:“一切感觉不过都是人的自我欺骗。超出自控之上的强烈痛苦,这种无法摆脱的羁绊,才是我唯一能感觉到的真实。”
我顿觉脑子嗡嗡作响。佐助疑惑地问:“你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了吗?”
我的眼前正不断闪现诸如日足和达兹纳看向我的眼神。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被人疏远,因强大到匪夷所思而被当成怪物,该说我早就习惯了。可当佐助温柔地保护我时……
“你的羁绊,就是那种东西?”我痛苦地问。
“我的羁绊就是对大哥的憎恨。”佐助一字一句地答道,失焦的视线正注视着远方。“过多的羁绊,只会让自我迷茫。想要维持某种羁绊的愿望越是强烈,就越是会冲淡那份最珍视的感情。”
胸口钝钝地痛。我真想问问这神经迟钝到堪比史前化石的家伙,你究竟怎么看我的啊?
“对佐助君来说,除了复仇,其他东西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
痛苦的颤音从我的齿缝间挤出来,迟钝君终于察觉不对:“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我快速答道。佐助哼了一声,根本懒得吐槽我。
“你的痛苦主义,我无法理解。”我生硬地说。
佐助的眉毛顿时皱起来,愤怒在他脸上一点点聚集,他盯着我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倒是能理解那些愚蠢的家伙!那些人,他们是怎么谈论我们的?你都被说成那种样子了!”
白痴。无关紧要的人怎样也好,能够伤害到我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像你这样的人啊!
我迎上那双清澄的黑眸:“佐助君,你现在的生活不幸福吗?”
佐助的目光缩了一下。他不自觉低下头。过了良久,“我没有那种资格。”他低低地说。
他用力咬着下唇,那毫无血色的唇上的惨白咬痕,就像呼应着他心上那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就像是为了铭记那份沉重地落于他肩上的,来自全族人的怨恨;被阻隔在血之炼狱的那端,他曾经的幸福过去,他挥刀斩断了未来。这家伙将自己困在了黑暗的牢笼里,拒绝任何幸福的可能性。
“你?”佐助阴郁而坚定的目光变得有点吃惊。他的手迟疑地向我伸来,拇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拭去晶莹的液体。我的脸愈发滚烫,而佐助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
我的心中无比酸楚。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佐助瞪大眼睛。
拉近他的同时,自己也向他扑去。
“你?”佐助吓了一跳。
“不要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啊……”
我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我紧紧抱住佐助。这家伙看起来清瘦,胸膛其实很宽阔,浓郁的男孩子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脸红心热得大概头顶正在冒烟吧。耳边传来佐助急促的心跳,他的双手被我绑在身侧而动弹不得,僵直的身体正在细微的颤抖,满溢的热气透过起伏不定的温暖胸膛传递过来。
紧紧贴在一起的我们,就像两只煮熟的对虾。
“不好意思,让你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倒不如说其实现在才真的吓到……”
佐助脸颊滚烫地对我提高音量:“抱够了没有?”
双手揪紧他背后的衣服,我快速地说:“没有谁能一直幸福,但也不会一直不幸福。正因为有不幸作对比,我们才能感觉到幸福,你不这么觉得吗?”
佐助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在对我说教吗?”
我摇摇头。“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不见了,和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相比……哪边更不幸?”
佐助敏感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死亡的重量,我自己就曾亲历过。那就像是剥离骨肉一般,与亲人分离。
一直以来必须将非亲生的男女唤作父母的那种孤独感……重生,就像是诅咒。
“怎么了?”佐助的声音再度贴着耳朵响起。
“……”我吸了吸鼻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好听的声音,已成为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
“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带着柔和下来的声音,佐助抽出手,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
“关于你的事情,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的事情,你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断断续续地嘟囔:“那是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眼里……”
一直注视着他,为的是协助他从坎坷的命运中解脱出来。
“我知道。”佐助的声音里泛上笑意。
“从我捡回你的那个时候起,你的眼睛里,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错了!这家伙的迟钝程度哪里只是史前化石……他那颗无法理解女孩子、对一切示好视而不见的迟钝少男心,到他自己发现“喜欢”这回事,再过46亿年,即使地球灭亡都遥遥无期!
我哭笑不得地答非所问:“并不是哦。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哦。”更早的时候,从他的寂寞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某根神经的那时起,我的眼中,就被刻上了他的烙印。
“什么?”佐助大为吃惊:“哼?这是什么意思?放开我,你给我好好地说清楚!”
我的手臂已经完全僵硬。“……抱歉,我很想放开你,但是因为太紧张,所以做不到……”
“这样不会越来越紧张吗!”
“原本想说什么都不讲的话,气氛有点不太好,所以才随便讲些话想混过去……”
“何止是不太好……”佐助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便讲的?有关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也是你随口说的吗?”
我摇摇头:“湖边哦。”
“我们常去的那个森林的湖边?”
“恩。我们的因缘,似乎总和森林有关呢。”
“因缘什么的……不要用那种词啊笨蛋!”佐助害羞得喘不过气来了。
过了一小会,他的声音虽然仍在颤抖,不过可以听出来他在拼命装出镇定。
“现在可以放开我吗?”
“呃……动、动不了……”
“……好。再等一会吧。”
佐助故作轻松地答应下来,但身体已经颤抖得不像话了。
“佐助,拜托你,推开我吧……”
他闷声抱怨:“笨蛋,就算现在放开也很丢脸……”
意思仿佛在说倒不如就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会更丢脸的……”
“那好。我数一二三,分开以后,一起向后转,听到没有?”
我们满脸通红地背对着彼此坐在草地上。
澄澈而高远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悠远的片云,徐来的清风吹拂过赤红的脸颊,我舒适地眯起眼睛,仰面迎向早春暖阳。
我悄悄把手伸过去,覆在佐助的手上。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别扭小子居然仍没有抽回手。我向后靠去,贴住他的背的时候,那家伙“呲”地僵硬成石块。
我背靠着他,笑着看向蔚蓝的天际。
佐助渐渐冷静下来,也靠住我。在一片宁静中,他抬头看向蓝天。
即使他习惯前进一步后退两步,只要我往前迈出三步就没问题了。
就算他已不相信幸福。
我侧过头,看着一只红通通的耳朵。
在心里悄悄地对他说,我一定会,重建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