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不留神》慕明烨

90、第八十九章 上上签（二）

　　收到尹云晖的回信后，杨雁歌即刻出发，提早一天赶到了客栈。

　　可惜相逢那日，天公并不作美。一早醒来，她见阴云细密、水雾潮闷，担心会在半路落雨，擎了一把纸伞，饭都没吃就去等人。

　　走到一条岔路时，果然遇上了暴雨。

　　雨势席卷山道，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很快续成了一片片水滩。远处连绵的青山，也隐匿在了苍茫茫的水雾中。

　　她不知道尹云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只能踩在路旁的草叶上，小心翼翼地立着。

　　她换上了绯霞色的襦裙，颜色鲜艳，能叫人一眼注意到，却不像正红那般灼目逼人，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明媚。随着她执伞的动作，柔软的布料垂在臂弯间，将她衬得轻盈灵动。

　　这衣裳，是她用仅剩的银钱在药谷新买的。上衣裁得合身，袖口却略微放宽，和平时束袖的衣服截然不同。且衣裳料子娇贵，经不起刀光剑影。她为了让衣裳好看，甚至没有带上刀。

　　但雨丝还是沾湿了她的裙摆，溅起的泥水险些落在衣角上，迫使她一点点往干净的青草上挪步，动作是难得的谨慎。

　　她不想弄脏这漂亮的衣服，可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她的纸伞遮不住四面的风雨，迫使她局促地摆弄着头发和衣服。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流水哗啦声，以及孩童的哭声：“羊......我的小羊......”

　　只见不远处那条平日干涸的泄洪沟旁，正趴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她蹲在地上，撑着地，试图滑入沟底。在她手指的地方，有一只小羊羔正困在沟底的石缝间，咩咩直叫。

　　浑浊的雨水沿着沟壑奔涌，更糟糕的是，女孩身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正在簌簌往下滑落！

　　“别动！”杨雁歌惊得大喊一声，将伞一收，几步飞跑上前，一把抱开女孩。

　　就在那一刻，女孩身下的泥土顷刻塌陷，跌入湍急的水流中！

　　水已淹到小羊羔的脚踝，眼看着要将它冲走。它似乎也察觉到危险，发出惊恐的咩叫。

　　杨雁歌看着女孩背篓中的麻绳，一把抓起，“待在这儿别动。”

　　她将绳索系在岸旁的树上，试了试牢固，又将另一端在手中挽了一个活结，抓着麻绳滑下沟壁。

　　那只小羊羔不大，约莫二三十斤，正瑟瑟发抖。她没有直接去抱，而是用麻绳的活结套过小羊羔的胸腹，形成一个简易的兜护，再将石块松动开。而后，她将小羊羔搂在身侧，借着绳索攀上两侧。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好在小羊羔颇通人性，没有挣扎。当她抱着羊羔攀回沟沿时，只听“哗啦”一声响，方才她立足的石块竟然被水流彻底盖过。

　　好险。

　　她放下小羊羔，撇开湿漉漉的头发，“你家大人呢？”

　　原来小女孩的父母出村经商，要过几日才回来。她的奶奶生了病，就将放羊的事情交给了她。

　　女孩已经被淋透了，正瑟瑟发抖，再等下去不知会不会生病。杨雁歌将伞给了她，见岔路口依然没人，又见这山间沟壑纵横，雨又不知何时会停。

　　她不放心女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

　　尹云晖逆雨而行，一路未停。

　　他披着蓑衣，不怕雨，但他担心杨雁歌会在半路等自己。这样大的雨，非得将她淋透不可。

　　一路没看见她的身影，尹云晖心里踏实了一些。

　　至客栈，他大步踏入堂内，问掌柜杨雁歌在何处。

　　“她一早就出去了。”掌柜道，“说是要等人，还问我该走哪条路。”

　　随后他探头看了看，“少侠就是走这条路过来的，难道没看见她？”

　　“什么？”尹云晖大吃一惊，“她出去了？”

　　来见她之前，尹云晖就提心吊胆了许久。

　　怀山变故那几日，他收不到杨雁歌的信，每天焦虑得睡不着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从梦中惊醒。

　　一听这消息，他立马想到路上遇到过被冲断的桥梁，生怕杨雁歌遇到危险，转头没入雨中。

　　“他就是杨姑娘要等的人？”小二看着他的背影，即便自己是男生，也忍不住道，“长得好俊朗。”

　　尹云晖离开中州后就摘了面具，肤色白皙，长眉如墨，又有一身清正之气，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是啊，一看就配得上杨姑娘。”掌柜也搭着话，忍不住皱眉，“但杨姑娘是去哪里了？”

　　杨雁歌长得漂亮，功夫好，又会说话，哪怕只在客栈呆了一天，都和掌柜小二熟络如一家人。

　　见了尹云晖的反应，他们也觉得不太妙，正考虑着要不要出去找人，一道绯霞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

　　杨雁歌夹着伞，头发衣衫都被淋透，有几分狼狈。

　　但她似乎不在意，好奇地探了探头，“方才有人来过吗？”

　　“是那位清秀的小少侠吗？”掌柜松了口气，“他没看见你，问了一嘴又出去了。”

　　杨雁歌脸色一变，“他走的哪条道？”

　　得知消息后，杨雁歌即刻翻身上马，闯入了雨中。

　　雨势并不见小，她竖着耳朵，留意着雨中一切动静。经过方才救女孩的岔路口，竟还没有找到尹云晖。

　　杨雁歌的心沉了沉，朝雨幕大声喊着：“云晖！”

　　磅礴的雨声压过了她的声音。她不死心，仿佛要让这喊声穿透云层，“云晖——！”

　　喊了半天，不见人来。

　　她不敢再等，拐向了右边的路，边走边喊，却都听不见回复。

　　杨雁歌有些灰心，调转方向准备回程，却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

　　隔着雨幕，那人从朦胧之中，渐渐显出了身形。褐色蓑衣和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容貌，只看他身形挺拔，似乎也在隔着雨幕看自己。

　　杨雁歌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

　　她局促地摸着好不容易盘起来的发髻——已经被淋湿了。

　　又看看自己的衣服，也湿透了......真是的，她该怎么解释？这也太不体面了。

　　她赶紧解开木簪，打理着头发，飞快地又挽起发髻。不等将自己收拾妥当，尹云晖就已疾驰到身前，将蓑衣和斗笠飞快披在她身上。

　　衣上有他留下的温度，还有熟悉的松木香，隔绝了漫天冷雨。

　　杨雁歌对上了熟悉的琥珀色双眼，看见他眼中暗涌的情绪。雾气中，她有些不敢相认。

　　“云晖？”她试探性小声道。

　　尹云晖立即俯下身，无法抑制地堵住了她的话。

　　他将手探入发间，吻得凶猛又焦虑，像是长久的思念决了堤，怎么都止不住情绪。二人的衣衫都被雨水淋湿，但这滚烫的呼吸，很快让她觉得燥热非凡。

　　杨雁歌解开了蓑衣，勾住他的双肩，踮起脚，更加疯狂地回应着他，吻到喘不过气、眼前发晕，才被他轻轻放开。

　　“怎么淋成了这样。”尹云晖贴着她的前额，轻道，“这么大的雨，还要出来等我？”

　　他的眉眼本身是俊朗甚至淡漠的，但因为这清透的雾气，被柔化了棱角，显出前所未有的柔和。

　　她喃喃地唤着，“云晖。”

　　明明是相见，她却觉得心里发酸，勾住他的肩膀，蹭他的脸，语气酸涩，“我好想你，云晖。”

　　她的呼吸落在颈旁，那么轻，又那么惊天动地。

　　尹云晖受不了这状况，吻过她的额角、她的眼眉、她的脸颊和双唇，最终吻在她的颈侧。

　　杨雁歌推开了他，“先回屋，外面太冷了。”

　　............

　　盛夏的天气，哪怕被雨淋透了，其实也算不得冷。

　　但这一身水汽还是要除的。

　　掌柜和小二见两人性命无虞，悬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又见二人的胳膊一直紧挽着，仿佛用锯子都锯不开，也都明白他们的关系，笑着为二人备好了热水洗漱。

　　杨雁歌见他沉默地立在窗边，歪着脑袋看着他，“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触到她闪闪发光的杏眸，笑了笑，“你先去梳洗吧。”

　　杨雁歌不和他客气，掰过他的脑袋，让他看着窗外，“不许偷看。”

　　很快，屏风后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尹云晖虚虚攥住拳，垂眼看着窗台，掩住眼底的热意。

　　他原本有很多事情想说想问。天音宗的盘算，怀山派的处境，还有八宗会盟......可是一看见她，居然什么都忘了。

　　她就那么强势地霸占了他的视线、他的思想，让他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她清澈的双眼，还有她唇上的温度。

　　唉！他真是没用......可他真的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即便此刻同处一屋，他还是觉得不够。甚至因为这一点点的甜头，想要得到更多。

　　屏风后水声哗哗作响，他的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一些画面，让他产生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冲动。

　　这让他觉得自己十分龌龊。

　　但就像很难忍受饥饿一样，他也很难忍下这种感受，只能平复着呼吸，先打开了包裹。

　　由于大雨，他的衣服被沾湿了些许，但还能穿。

　　尹云晖眸色暗了暗。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打算假装没有带多余的衣服，用美色勾引一下她。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勤勉练刀，身材健壮了许多。她之前就喜欢乱摸，应该很馋他的身子……他应该有把握让她按捺不住。

　　但若她没什么想法，他就只能考虑换一个新的房间，忍一忍，当一个正人君子。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哗啦的水声，传来杨雁歌夹着嗓子的声音：“云晖......”

　　“你还有其他的衣服吗？”

　　“我好像忘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