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六章 千里追魂（七） ...
-
与此同时，水月宫也并不安宁。
宫主易如月端坐镜前，点着口脂，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已近不惑之年，容貌却仍然年轻，眼尾额头，连分毫皱纹都没有。当她看向这如初的容颜时，也忍不住恍惚。这宫主之位，她竟已坐了十二年。
水月宫辖区尽是群山，自百年前九大宗门设立之时，水月宫就是最末流的一位。她用十二年修建盘山道路，对内鼓励经营，对外与各大宗门斡旋，最终让水月宫的财力、实力均跃居八宗中的第三位。
但这些，也不能让她名正言顺成为水月宫宫主。
十二年来，她只是被人省略了“代”字。当她取代痴傻的哥哥代位时，人们都怀疑是她为了谋权动的手。
可惜没人知道，她的哥哥易如星，也不应名正言顺地成为宫主。
水月宫的继位，与其余七大宗门并不一样。
由于万山阻拦、早年的条件恶劣，水月宫内信教者众，整个宗门甚至就是以“萨曼莎教”立宗。“萨曼莎教”认为水月宫弟子，尤其是水月宫的宫主，是神音的聆听者。因此宫主一位，依靠的并不是能力，而是“神谕”。
萨曼莎教一开始只是边陲小教派，后在百年前的三界战争中崛起，最终控制了整个西南，建立了“水月宫”这一实力非凡的门派。他们口中的神谕，即是在后背出现了红蔷薇花纹的人。这样的人，在同一时期内不会出现第二个，且往往隔辈相传，教派因此认为是天意。
近五十年来，控制水月宫的始终是易家。
可惜，在易如月和哥哥易如星这一代，他们兄妹二人的背后都没有出现过“红蔷薇”的纹样。
易家拥有了五十年的权力，怎么可能将宫主之位拱手让人？他们在哥哥易如星的后背上纹上红蔷薇，宣称他就是神赐之人；并让易如月耗费数年，翻过了一座又一座深山中，找寻那真正受到“神赐”、拥有红蔷薇胎记的家伙。
她找了多少年？像是十年，又像是二十年。
在这些年中，哥哥稳坐宫主之位，她却始终在外奔波。她知道易家被揭露的后果：萨曼莎教会认为易家是“叛神者”，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被抄家，死去的不止是哥哥，还有她。
可是啊——
她的哥哥，才能平庸，为政十年都不见有成效......他能成为宫主，都是因为一朵欺世盗名红蔷薇。
若红蔷薇真的象征“神赐”，为何直到现在，都不见那“神赐”之人颠覆了易家的秩序？
那为什么，坐在神坛上的人，不能是她？
在坚持不懈的搜寻下，易如月终于找到了同年出生、印有红蔷薇的人。
那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夫，不知道“萨曼莎教”，甚至不知道红蔷薇是什么。当心腹们用重金赎人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做错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心腹们将金银给他的妻儿，要将他押回水月宫。走到半路，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么多的金银必然会让旁人生疑。
于是他们折返回去，将此人的妻儿杀尽，掳走私吞了赠予的金银。
至半路时，他们却因为饮酒相庆，除却易如月无一生还。
“我们遭遇了强敌......”易如月伪装出伤痕累累的模样，痛苦地对易如星道，“他们都不在了，我也只看到旁人将他掳进怀山界内。哥哥，是我没用......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就能追到他了。”
“你确实没用！”易如星勃然大怒，竟将手中砚台砸向易如月的额角，“你在水月宫地位不低，却连怀山派弟子都赢不过，这让我们何以自容！”
说着，他又恨恨道：“上次八宗会盟，怀山派就对我们百般刁难......若他们发现那人的身份，岂不是——”
易如月擦去额角的血，“哥哥，我们可以和怀山派结盟，只要——”
“我们和他们没得谈。”易如星道，“怀山派心术不正，早晚会出乱子。既然我们投靠了药谷和天音宗，就没有变卦的道理。但你——”
他忽然缓下了语气，“阿月，如果那人被发现，你我都活不了。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你去做。”
“是。”易如月平和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找回那人的。”
那些年，易如星活在痛苦和怀疑之中。
他日日怀疑有人会将他取代，性情愈发偏激阴郁——可以说，易柏性情中扭曲与极端的部分，与他脱不开干系。
而易如月，暗中联络和扶持裴渊虹继位，获得了怀山派的支持。
直到十二年前，易柏在外闯出不少祸端，父子俩就此反目。她利用这嫌隙促使易柏弑父，“及时”赶到并救下了易如星。自此之后，易如星便因重伤神志不清。
由于易柏身上没有红蔷薇花纹，且实在不像是明主，人们只能让易如月成为了代宫主。
——而她，日日喂食哥哥服下毒药，并将真正的“神赐”之人炼成了药人、囚于地牢，兵不血刃地完成了政变。
走到这一步，即便是“代宫主”，也没什么关系了。
她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施行税制改革、改变更多人的生存状况；可以培养更多弟子，让水月宫在八大宗门中声名鹊起。
只是有一点意外。
六年前，她所控制的药人变成了魔。
她不可能杀了这只魔。“神赐”之人一旦身死，就会出现另一个“神赐”之人，那将会花另一个十年、二十年去寻找。偏偏，魔物的魔气会随着时间暴露，她不可能永远留下这只魔物。
就在这时，鬼铃找到了她。
“我可以隐藏他的身份。”鬼铃笑盈盈道，“但是么，我要让它成为我的傀儡。除了我，人界应该没人能帮你了。”
那时，她隐约猜出了怀山派和鬼铃的关系。
水月宫的崛起依赖于与怀山派合作。若她拒绝，怀山派难保不会以此为要挟，换更适合掌控的傀儡担当宫主之位——
如今的易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三年前，哥哥易如星离奇失踪。她遣人寻找了很久，没想到是被易柏做成了药人。
在此之前，易如月就看出鬼铃试图分裂水月宫势力，奈何她受控于鬼铃，哪怕让裴茂文干预，都只是口头应下。
而易柏，或许早有此心。他囚禁父亲，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希望用“神赐”的正统性逼迫她离开水月宫。当易柏死而复生、投奔鬼铃时，她便察觉到了危险。
一个全然听话的傀儡，自然比她好得多。
以至于她去黑原寨迎回哥哥时，魔物都要横生枝节，让其余宗门以为，水月宫也是通魔的家伙。
而她，确实也想要在大局稳定后，就杀了药人，摆脱与魔物的联系。
只是可惜了。
在其余宗门眼里，她和怀山派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叫她找不到破局之法。
“宫主。”门外忽有婢女来报，“药谷沈公子致密信一封，说一定要您亲启。”
......药谷？
易如月双眸微闪，“呈上来吧。”
那封信只有一个要求：允许“沈聆之”从水月宫一带，绕过复杂的三合交界，回到药谷。
但是，药谷可以为水月宫受到魔气侵袭的弟子提供救助。
“黑原寨一事后，想必水月宫弟子受乱不小......药谷始终钻研根除魔气之法，定不吝相助。”
“......且，‘代’之一字，实在辜负易宫主数年经营。天音宗继位之日，定会为易宫主正名。”
寥寥几行，易如月却看得心惊。
她是代宫主一事，八宗人尽皆知。沈聆之竟靠着黑原寨变故，推出了她与易柏、鬼铃之间的矛盾，锋芒直指魔族。
她立即书信一封：“沈公子既已亲临西南山水，何不移步宫内，暂歇行程？宫中后园棋盘已备，静候公子手谈一局。至于借路之事，自不在话下。”
而后对旁人道：“若是看见沈公子来了水月宫，不必阻拦。”
若非遇到非常之事，沈聆之也不会借道水月宫迂回药谷。
易如月很快想到了落岩村魔袭事件，生平第一次，如放下石头般呼出一口气。
“只要能根除魔气......它们就没有控制我的办法了。”她心中默想着，“哥哥啊，你确实猜对了一件事：怀山派并不可靠。水月宫若想壮大，还得靠我们自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