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剑门引（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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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丹药，并将鬼鬼祟祟的阿勉吓跑后，梧灵交给了杨雁歌一些调息的方法，最终提了三个要求。
其一，由于她太厉害，见过她功夫的人都活不成。除了绝境，她不会主动帮杨雁歌处理事情。
其二，她只能通过物件和杨雁歌联络。眼下是这枚符牌，过几日会有位故人来访，到时候再看该怎么做。
其三，买一柄好点的刀。
“我的故人可以帮你垫付。”一看见杨雁歌的雁翎刀，梧灵便紧皱着眉，“你好歹是刀宗弟子，对刀没有半点追求吗？”
“横竖只活二十岁，要那么多追求干什么？”杨雁歌说的不以为意，“你的故人叫什么？”
“到了时机你就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情。”
原来剑门村的情况，远远超出了杨雁歌的预料。
剑门村的势力，并不止怀山派和天音宗两家。
有一位名叫“枭夜”的心魔，正在剑门村蠢蠢欲动。他被梧灵的力量吸引至此，意图夺走这力量，提升自己的能力。
而梧灵，也想借枭夜的魔气，掩盖自己脱身时暴露的气息。
在梧灵咽下那杯难喝的陈水时，就将自己的一小部分力量覆在了杯上。这些力量，足够引枭夜前来争夺。
“那他会不会透露消息？”
“他不会。只有极少数人能认出我的气息，他不知道我是谁。”
梧灵的力量和司晏的力量不一样。
在她用威压逼迫杨悠雁的时候，杨悠雁就察觉到了。若说司晏的魂晶尚且杂糅了妖气与灵力，梧灵的力量则独特且纯粹，已经到了难以堪别是人妖魔三族中哪一族的地步。所谓的“功夫不可示人”，大概是事实，而不仅仅是自夸。
“天音宗对你没有恶意。”梧灵道，“时机你自己把握，但那心魔，应该快到了。”
说完之后，梧灵便不见了，留杨雁歌一人锁上存放无脸神像的木柜，思索着可能的情况。
当今天下，共有天、人、妖、魔、鬼五道，“妖魔”常被人界并称，但妖与魔区别非常之大。人妖的物理结构相近，身份很难互换，但是心魔，却可以将所有人和妖诱导为魔。
魔族却有两派，一派是境魔，通常是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大怪物；另一派是心魔，可潜入人或妖的体内，无声无息地将他们诱导为魔。
仇恨，嫉妒，执念，悲伤，悔恨，恐惧，甚至是狂妄的念想......这些深藏于人心中的情绪，都可能滋养心魔，使人无声无息地被心魔控制。
为了杀死妖魔，八大宗门的弟子造出了探魔针。然而心魔就像病毒一般，会潜伏在“宿主”体内。直到宿主异变之前，都很难发现心魔的存在。
一些厉害的心魔，更会施展幻术、傀儡术等待术法，“枭夜”便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听说过这心魔。
但根据梧灵的描述，枭夜最擅长的，是幻境。倘或真的用幻境来控制她，只怕......
忽然，院中响起敲门声：“老大，是我，我来送药了！”
杨雁歌的目光惊疑地一转，一开门，见天上乌云团聚，而阿云一脸骄傲，不禁愕然，“你来送什么药？”
“老大不是生病了吗？”阿云十分不解地拿出那五个纸包，“是柳庄主，哦不，周公子说要给你的！老大，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啊？”
杨雁歌立时警觉起来——
这些年，她确实吃过很多药。
师父教她压制妖气的法子，是用人魂修炼出的灵力，去压制自身的妖气。这会导致她必须有足够强硬的体魄。
可是她从来谨慎，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买药，更没对任何人提过。周秉彦......自己向来只是从他那里倒卖些壮阳药，他怎么知道的？
杨雁歌将那药接过，因梧灵的提醒，忍不住责怪道：“这么晚了上山做什么？”
就在这时，草丛旁传来了异动。
她想到梧灵的话，拔刀要挡，但是已经晚了。
一股黑气忽然卷来，杨雁歌哪怕没开门，眼前也骤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心魔！
风沙漫卷，两人只能紧抓着屋门，闭上眼。当四下安静后，杨雁歌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了周遭的场景。
这是一处临海的港口，风中满是海浪咸甜的气息。
这里有来来往往的船舶和商贾，有贩卖贝壳的小摊。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还供奉着高高的海神像。百姓们或是装运着货物，或是在又高又华丽的木楼旁卖着东西，叽叽喳喳地吵着不同的事情。
岳小云看得目瞪口呆，“老大，这、这就是‘海市蜃楼’吗？”
他没有分毫的恐慌，也不管为什么会来这地方，拔腿就要乱跑。杨雁歌想着幻境的事情，正要抓人，有一道人影先她一步，将满脸兴奋的阿云抓了回来。
那是位少年，身着白衣，戴银色面具，乍一看看不出身份，但他身后的横刀银光闪闪，鞘上还有栩栩如生的飞鹰纹样，一看便知不简单。
他默不作声地把阿云推了回去，却引得阿云“咦”了一声，“你是，你是......”
“云晖！”一声呼喊打断了阿云的话。
说话的是一位女子，眉眼清丽，气质不凡，腰间别着一支白玉笛。她应该十分阔绰，衣衫面料上勾有细致的暗纹，在这暗色的天气里，发髻上的步摇竟然还闪闪发光，想必是以货真价实的白银和翡翠制成。
她身后还有一位方脸道长，颧骨突出，面容棱角分明。他始终紧抿嘴角，长得比两人都要高壮，背一柄重剑，抱着胳膊铁青着脸。
杨雁歌好奇地往三人身上一扫，又看了眼天色，笑道：“刀宗有什么稀奇的宝贝，值得几位夜半前来？”
幻境的施展有空间限制。
这幻境虽看着辽阔，但能卷入幻境的人，必然要在百米之内。
持白玉长笛的女子名叫于慕清，是三人中的领队。见已经避无可避，朝杨雁歌行礼后道：“我等是追随岳小公子前来的。那五包药中，都有不可解的剧毒。”
“怎么可能？”岳小云将双眼瞪成了铜铃，而杨雁歌，却丝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我还要谢谢几位道长的救命之恩了。只是道长，这魔物，也是你们引来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竟将目光，都对准那方脸道长身上。
方脸道长始终铁青着脸，如今将拳攥得更紧了些，皱着眉，也有几分难以置信，“他应该不至于追杀我到这种程度。唯一的可能，是怀山派早与他有关联。”
方脸道长名唤缪远，是天音宗戒事堂弟子。缪远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心魔枭夜。
“这里是我的故乡，鄞州。”缪远盯着地面，似乎不敢看身旁的任何一个人，“我五岁时，鄞州被魔物屠城，那只魔物就是枭夜。”
“后来枭夜因屠城鄞州失去了‘八大魔使’的身份，我则是......失去了所有家人。”他的话音发颤，“这回来剑门村，本想查怀山派通魔之事，阻止他们随意杀人。看来这枭夜，是想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了。”
见几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一直云里雾里的岳小云终于觉得不对。
“你们是天音宗道长？”他眼里泛着憧憬的目光，却因三人阴沉的脸色，不太明白地问，“道长，这里是哪里，我们回不去剑门村了吗？”
“这里是心魔的幻境。至于该怎么出去......我也不知道。”杨雁歌耸着肩，“道长，你们对付魔物的次数更多，有什么头绪吗？”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梧灵没告诉我该怎么出去，但这道长说得有理。怀山派和魔物都在剑门村，我和他们若死了，必然会怀疑到怀山派头上。”
又将目光一转，觉得魔物虽然凶险，但杀了他们绝对不明智。杨雁歌松下了精神，软了骨头般倚在一旁的木栏杆上，“阿云。”
“老大？”
“你不是想吃板烧鸡吗？”她饶有趣味地乱看着，“这城池可真够大的，我看不止有板烧鸡，还有红烧鲤鱼、粉丝翡翠鱼柳、酱爆大闸蟹、浇汁扇贝......你想吃什么，一起去看看？”
阿云瞬间由雨转晴，对面的面具少年却呵了一声，“在幻境里吃东西？不怕吃到的是蜈蚣蝎子蜘蛛蟑螂吗？”
面具少年名唤尹云晖，是三人中唯一一位用刀的。他的服制与二人不同。另两位道长衣上绣有仙鹤，他的衣衫则只绣了祥云纹样。
他说话声音很清冷，面具上也镀了一层银，遮住了他从额头到鼻梁的大半张脸，看起来极难亲近。但他下颌的线条十分柔和，睫毛又卷又长，瞳孔也是温暖的琥珀色，嘴毒了些，却不像是刻薄的人。
杨雁歌笑了笑，“这四者都可以入药，四舍五入十全大补，怕什么？”
“杨姑娘，幻境十分危险，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出去吧。”于慕清满脸忧色，“这次的幻境，显然是奔着缪师兄来的。”
幻境通常会选择执念最强的人。
若那人能解开心结，自然能引魔物现身；可若稍有不慎，就会被魔气反噬，化作心魔。
他们进入了这么久，魔物却没有丝毫动静，要么是魔物另有所图，要么就是故意拖延时间，想把缪远逼疯成魔。
若缪远真的疯魔杀了几人，怀山派反而可以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落得个一石双鸟。
“这魔物来得无声无息，肯定有宿主在剑门村。”杨雁歌的语气仍然悠闲，“我想我们很难找出宿主，就只能干扰这魔物的魔气了——”
她四下看着，只见这里的百姓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生活在乐土之中。
“你们也知道后者可行，但怕缪道长会成为被心魔束缚，对吗？”
“天音宗传有清心诀，可以消除心魔的影响。”于慕清道，“但牺牲自己引来魔物，毕竟凶险，我们也没有万全把握能赢。”
“我有把握。”杨雁歌道。
于慕清愣了片刻，“你？”
“你？”缪远也忍不住啧了一声，“杨姑娘，你没怎么遇见过心魔吧，否则怎么敢吃幻境的东西。”
“人生如梦如幻，不也活得毫无顾忌吗。”杨雁歌随口驳了一句，“我只是觉得，缪道长的心结，未必不可解。”
“你能知道什么。”缪远十分不解，“我痛恨魔物屠戮百姓，这心结又该怎么解？”
“你真的认为，一切都是魔物的罪过？”
缪远的眼睫狠狠一颤。
似乎是受了他的影响，半空“咔嚓”一声，炸响惊雷。
天色陡然变了，紧随其后的，是海面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乌压压的海面上，忽然卷起五丈高的巨浪，吞噬了浪尖上跳蚤一般的商船。巨浪摧毁了船只，泛白的海面上全是碎木和浮尸，连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也淹没在了轰隆的海浪中。
“你那时只有五岁，看见屠城这种事，除了害怕，分不清什么是非对错。”杨雁歌望着天上一点点落下的黑雨，淡道，“你的执念，有的也许是错的。比如你在乎的并不是百姓，而是和你有关的人。”
“鄞州缪家，曾是提取魔骨的世家吧？”她摇头笑着，“像你这样的少爷，自然觉得在缪家的统领下，百姓一定会很快乐。所以这码头上，连搬运货物到直不起腰的人，都在一脸满足的微笑——这怎么可能呢？”
“你并不关心百姓，也许恨魔物，但更恨的，应该是你改变不了某些事情。所以你只能回忆，而非直面这种无力，背负着过往走下去。”
她只是简单地反驳了这几句。
缪远却仿佛扎到了心中某个无法触碰的地方，张着嘴，发不出声。
于慕清留意着缪远的神色，忍不住道：“缪师兄只有五岁，还想不了那么多。”
就在这时，城中传来尖叫：“怪物来了！怪物来了！”
“快去告诉大家，快......快去让缪家主知道！”
“你说得对。”缪远忽然低下声，嘴唇颤动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我痛恨的不止是魔物，也许更应该是......是......”
短暂的挣扎后，缪远最终红着眼眶，冲入了城中！
“缪师兄！”于慕清不由得惊叫，“糟了，快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剑门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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