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不留神》慕明烨

11、第十章 剑门引（十）

　　次日清晨，杨雁歌回到了倒塌的房屋旁，开始挖小神像。

　　她借来了铲子，才刚开始动土，便听人喊：“老大！”

　　一转头，竟是那拎不清的岳小云，领着柳凌州过来了。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碍着岳小云的面子，没有直截了当将柳凌州赶走，“什么事？”

　　“庄主快去解释。”岳小云扯着柳凌州的衣袖，万分焦急，“那药准是误会，你快去解释呀！”

　　柳凌州脸颊通红，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特意换了一身正经的红白直裰，手中空空荡荡，并不像是来赔礼道歉。

　　杨雁歌心知肚明地收回目光，将铲子踩到土块下，“这山上的桃花杏花开得正盛，轮不到高贵的柳庄主来当摆设。”

　　“杨雁歌。”柳凌州拂开岳小云的手，十分紧张，“你会离开剑门村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希望你离开。杨雁歌，我喜欢你。”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柳凌州深吸一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以前种种是我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但你眼里只有师弟唐暄......惹你生气，也是为了你能注意到我。”他越说，越语无伦次，“阿雁，我一直没有成亲，因为我.....”

　　院外的树上忽然传来嗤笑。

　　树上正坐着一个人，戴银面具，身负横刀，正是昨夜被杨雁歌气走的尹云晖。

　　他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倚在树上，翘着二郎腿，悠然地对柳凌州道：“人家都有喜欢的人了，你怎么还不识趣？”

　　柳凌州一恼，“她喜欢的是个连家都没有的家伙，比得上我吗？比得上剑庄吗？”

　　“哦——”尹云晖拖长了声音，“我要是说我喜欢她呢？”

　　“什么？”

　　“我说——”尹云晖坐直了身子，声音朗朗，“如果我喜欢她，你是不是会主动走开？”

　　这话一出，杨雁歌，柳凌州，还有一直想撮合二人的岳小云俱是一愣。

　　少年出身天音宗，自然不是三人能比较的。他性情沉默，不善言辞，也不像是会突然喜欢旁人的样子。加之昨夜杨雁歌的戏弄......她一时不知道少年是想干什么。

　　柳凌州却当了真，“你也喜欢她？不是，你们怎么都喜欢她？”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凭着那为数不多的硬气，将胸脯一挺，“别、别以为你是天音宗的人，我就会怕你！杨雁歌，我要证明我有本事娶你，如果不把他打趴下，我就——”

　　哗啦——面具少年轻盈地落地，用折下的树枝敲着手心，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柳凌州逼近，无形中透露出威压。

　　柳凌州话说得狠，却被这气势一蛰，一步步后退着。退无可退时，他见面具少年伸出拳头，下意识挡住脸。

　　少年嗤地一笑，拳头捶在他肩上，“你要真有这志向，就憋着一口气，狠下心把功夫练好。不然下次见到你，我可真会打你了。”

　　这一拳不疼，却叫柳凌州羞得脸上火辣辣。

　　从前的剑门村没有旁人，他尚可幻想自己与杨雁歌天作之合。

　　而今才明白，天地间比他厉害的人，当真是多得多。

　　“好......”他咬着牙，抓着岳小云就要走，“你等着，你们都等着！——你叫什么名字，尹云晖？我记住了！”

　　杨雁歌松了口气，继续捡起铁铲挖土，“他要是早有这口气，剑庄庄主也不至于临死都担心他。”而后将被汗打湿的头发往耳旁一撇，“你怎么也来了？”

　　“我和柳庄主一起上山的，怕他会报复你。”

　　杨雁歌没有细问，蹲下身道：“帮我把这个抬出来。”

　　二人抹去灰尘，抬出一个朱红的木柜。杨雁歌摸出了随身带着的钥匙，将锁打开，拿出一枚摔断的无脸神像。

　　她一向不擅长手工，这神像虽不好看，却十分细致，衣上和发上甚至用针挑出了纹理。只可惜房屋倒塌后，神像也摔在了地上，身首分离，修不好了。

　　尹云晖见她不停地摆弄着神像，道：“我有办法。”

　　“真的？”

　　“嗯。我很擅长做这些，只要给我工具就行。”

　　“多谢喽。”她低下头笑道，“它和其他的神不一样，是我自己的保护神，得我自己来修。我看你功夫也不错，在哪里学的刀？”

　　“最早是在楚州。”尹云晖很自在地同她聊了起来，“那里在天音宗与龙牙帮的交界。后来参加天音宗选举，进了扬刀门。”

　　“这样啊。”

　　杨雁歌垂着眼眸，盘算起了少年的话。

　　楚州啊......确实离剑门村很远。

　　但她怎么总觉得，少年那些功夫，与师父教过的很像。

　　“昨天在幻境外，岳......前辈说你活不过二十岁。”少年声音极低地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杨雁歌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

　　从少年直言表白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也不是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但是......她看着少年琥珀色的双眸，忽然起了玩心，小声道：“不治之症。”

　　见尹云晖愈发惊疑，她一寸寸打量着少年的脸，“就好比......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赶在尹云晖开口前，杨雁歌拾掇着香炉，惋惜地叹了一声，“我想你也是得了什么隐疾，有什么不治之症，否则怎么不敢见人呢？这么俊朗的少年，可惜了。”

　　尹云晖慢慢红了脸，又是这样——她怎么从现在开始，逢人就说开这样的玩笑？

　　他又气又羞地问：“你知道隐疾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

　　见她笑得不怀好意，尹云晖愈发气恼，“你简直——到底是谁教的你这些？”

　　当于慕清和缪远打听完消息，正要来找杨雁歌时，就见两人蹲在倒塌的房屋前，一个气得跳脚，一个笑得像在看戏。

　　她和缪远诧异地相觑片刻，“他和杨姑娘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谁知道呢。”缪远抱着胳膊，想到尹云晖最讨厌说废话，却屡屡去杨雁歌面前试探，眼睛一转，有些震惊地道：“啊？难道——”

　　“难道什么？”于慕清也紧皱着眉，“他喜欢杨姑娘？不可能吧？”

　　缪远有些难以启齿，“难道他......真是来买药的？”

　　刚想完，却听尹云晖说了句“我才没有什么隐疾”，一甩衣袖撞见二人，耳根红了个透。

　　他似乎还想辩解些什么，又似乎知道辩解没用，匆匆忙忙地撞开二人逃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