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悬崖不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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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倒了烛台，目送火舌如游龙般吞噬屋顶，卷过漆金的殿门。
身旁的一切都被火光映得虚晃失真，燃烧声与殿外嘈杂的人声混成一处，吵吵嚷嚷，听不真切。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或许，也不重要了。
自她攻破斛石城杀死太子，入主安奉殿，敌军亦如潮水般将她围困。斛石城粮绝，早晚会被羽卫攻破，若她不死，敌军甚至要下令屠城。百里之外，那些曾视她为王的人，最终没来增援。
是啊，他们是半妖，是妖界的“逆党”。国君给他们洗清罪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可惜。”她任由烈火灼烧了衣角，纹丝不动道，“他们还以为能割下我的脑袋，向云京邀功行赏吧？”
她名唤符薪，是妖界许多年来，唯一一个以半妖为根基立国之人。
这二十九年，从起兵到称王，她凭手中的刀荡平过北境，逼迫过妖廷，活得既骄傲，又腥风血雨。
可惜自她称王之后，起义的半妖渐渐怠惰，功臣割据，又无人可用。在这本就风雨飘摇的时代，她的理想最终毁于一旦。
或许，她该听宋温如的。
分道扬镳前，宋温如曾一遍又一遍地劝她：“阿符，你不该称王。”
“半妖不如纯正的妖族，重血亲不重大局，势力更是一团散沙。你问我该怎么制衡青狼营与云鹰卫时，不就料到了祸生肘腋那一天吗？”
“何况你活在终年飞雪的北境，若不侵吞妖廷的城池，哪里来的粮草？征战连着征战，只会苦更多人。”他劝得苦口婆心，“这是个死局，阿符。你还执着什么呢？”
宋温如是她最信重的谋士。他的论断，从未出错。
可是那日，她望着炉中的炭火，听着帐外扑簌簌的雪声，“我不能退。”
“我能活，半妖呢？不论国君做什么选择，半妖都得死。”她呼出雪白的雾气，“这朝中，无一人是半妖出身，他们根本不会顾全半妖。”
“但若羽卫大军压境，你又怎么赢，该怎么赢？”宋温如与她鲜少有针锋相对的时候，唯独那日气红了脸，“他们的兵刃、装甲、术法，比你强了数倍不止！半妖脆弱，难成大器，都是天命决定的......你怎么救？”
他们争执了很久。
最终谁也没说服谁，任凭炉中的炭火由盛转寒，化成灰烬。
“你走吧。”符薪不再挽留，“投奔太子也好，长公主也好，你尽可去求荣华富贵。我们不是一路人。”
宋温如的手在帐帘边顿了又顿，极为苍凉地，留下了最后一句叹息。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吗？
当她听闻最器重的小将军陈珝被杀，而宋温如正巧出现在敌军中时。
当她的锐气被南北党的争权消耗，部将溃败于北伐军之下，迫使她亲征时。
当她置身于烈火，却无一人相救时。
她知道宋温如的话没有错。向妖廷称臣称藩，她就能活着。她需要做的不是开天辟地、扭转乾坤，只是少少地退让一步。
如今，她已落败，也不必再退让了。
红毯上沾了火，她却仿若未觉，一步又一步，踩着火星到那王座之前。
她换上了最艳丽的衣衫，扬着下巴，神色照旧轻蔑。那是王座，但她要的不只是王座；那更是她的陪葬品。天地间唯一有资格为她陪葬的，只有它。
“斛石城被困前，我还收到了信，说在等着我回去。”符薪任凭裙摆被烧焦，攥紧双拳，目光比火还要灼灼，“若非已无力回天，若非这斛石城还有五百人等着回家，他们又以屠城为威胁......我岂会认输。”
她败了，却始终骄傲。
她是王，是纵马奔向悬崖，也绝不收缰的王。即便是死，也要把自己连同信仰烧成灰烬。
“二十七年，扫平北境，我不怀疑我能开天辟地。”她一步步朝王座行去，裙摆被烧焦，目光比火还要灼灼，“任何人都不配杀我。即便是死，他们也不配为我敛尸。”
浓烟模糊了她的视线，烧灼着她的肺叶。临死前，她终于觉出些愤慨和孤绝。
天命啊，到底没有眷顾她。
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时刻，她都败给了天，败给了进军时迎面刮来的狂风，和火攻时的大雪。
当功亏一篑的将士们嚎啕大哭时，她下令撤军时，也曾看向这苍茫茫的天，直视着乌压压的阴云。在那云层背后，她看不透玩弄她命运的那一双手。
她不是神。改变不了前途，扭转不了残局，走到这一步，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也罢。
成也好，败也好。这世间，已没人敢嘲笑她。
......
仿佛听见了风声。
哪里来的风？她不是死在了火中吗，难道被人救了回来？
符薪缓慢地睁开眼。
这是一处漆黑的山洞，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出路。她还未适应黑暗，却觉出自己穿得不是盔甲，而是寻常布衣。这双手，这具身体......都不像她。
就在她想要打量四周时，脑中涌来潮水般的眩晕感，意识仿佛被人占据着，一点点排出体外。
在那最后一刻，她看见了面前的女子。
那人身着黑袍，一袭灰白的头发，正漂浮在半空。
“久违了符薪。”女子勾起一抹淡笑，“我们欠你一条命，可惜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
“这是哪里？”
“人界。”女子轻轻道，“只有你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才有机会回到妖界。你离开之后，北境混战，魔族愈发猖獗，就要将妖界改姓为魔了。”
“你的朋友还替你坚持着，妖界半妖仍期盼着你的回归。只是这条路......能走多远，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悬崖不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