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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征伐 ...

  •   凌戈境内,璟历三年腊月十一。
      过了腊月便是年,所以早早地在腊月,凌戈京都内大街小巷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酒旗斜矗,坐落在繁华巷陌的明月楼依旧热闹非凡。
      “且说说这许家的大公子许卿故许将军罢。”
      楼内,一楼里的戏台上坐着个说书先生,他摇着折扇,悠悠开口。
      “卿故,有人提及你诶。”开口的是二楼的一位公子,模样清秀,语气里满是调侃。
      他对面的人不甚在意,连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鬓边垂下几缕碎发,那人用修长的手指轻拢它们至耳后,再酌了一杯上好的荔枝春。墨色的衣,墨色的眉,墨色的发,唯有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可与楼外的雪争辉。
      “他啊,各位都知晓,是咱们凌戈的镇国将军,许家也是贵族世家,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怪在,这许将军弱冠之礼已过三四年了,怎的还不婚娶?”
      京都自有万万女子倾心于少年意气的许卿故,做个凤冠霞帔嫁于许家的美梦都能笑醒,每每许卿故得胜回朝,城门自宫门都是花团锦簇,脂粉香气都要把人熏死 。这个问题恰恰问到姑娘们的心坎上了,一时楼下有些窃窃私语。
      此刻饮酒的人指尖一顿,竟也不再饮酒,眨眨眼,颇为好奇地期待着答案。
      许是达到了想要的氛围,说书先生自矜地打开折扇呵呵笑道:“许将军,自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罢。”
      一语惊了在座人,瞬间私语成了铺天盖地的讨论。不少姑娘难以置信的质问和男子的幸灾乐祸的调侃争先恐后地窜进韩卿故的耳朵里。
      “怎么可能,将军如此英气,这般少年郎……岂会欢喜男子?”
      “我倒是觉得,他又不是娶不到美娇娘,怎的喜爱男子……实在好笑……难不成,是不行?”
      “呸,你说话动动脑子可以吗?你便是嫉恨许将军的英姿神武罢了。”
      ……
      明月楼,好生热闹。
      听着这些荒诞的话语,许卿故搁下酒杯扶额,好看的眉轻蹙:“荒唐。”
      江展辰掩不住笑意,欢欢喜喜地拿起手边的酒杯问:“我怎么不知,将军还有这种爱好?”
      许卿故无奈道:“江兄,还打趣我做什么?我又何不想成家。只是,凌戈啊,北有俞华,南有穆国,东有云行,西有庆国。哪一个不想除了凌戈,夺了这片要地?我啊,哪里敢成家。”
      “也是。俞华连除夕都不肯放过,日子过得真快,明日就要启程了,这上好的荔枝春,怕得等到来年再细品了。”江展辰敛了笑意,仰头灌下烈酒。
      楼下依旧嘈杂,楼上二人却没了取笑的心思。
      “不陪陪夫人?”许卿故开口。
      江展辰不久前才成了婚,娶了青梅竹马的申家千金申宓。二人情深义重,恩爱非凡。
      可叹的是这段感情,并不是如水到渠成那般轻易。
      江展辰曾在明月楼买醉了大半月,许卿故寻到他时,他早已找不到南与北了。
      可烂醉如泥的江展辰说,他那么喜欢申宓,可是万一哪天,他马革裹尸了,只留下申宓一个人,她该多怨啊。
      七尺男儿什么都不害怕,却在许卿故眼前因为一个空荡荡的未来而痛哭流涕。
      好在申宓不在乎,只要江展辰这个人。
      多好。
      “晚些吧,我看着她,会不想走的,恐怕明日就你一个上战场了。”江展辰喜欢笑,即便眼里的眷恋已经不加遮掩,“没法陪她过除夕了,今年明明承诺过的,怕又得食言了。”
      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提携玉龙为君死罢了。
      京都很少下雪,今日却稀奇,柳絮一般的雪飘进许卿故的视线里,楼上二人相看轻笑,举杯对饮。
      腊月初一。
      空气里已寻不见暖意了,阳光懒洋洋的,不大乐意探出云层。
      冷。
      即便有阳光。
      许卿故褪下大氅,走进金碧辉煌的朝堂大殿,里头早已有百官站立两侧。许卿故一眼就看见了周长泽,他刚想加快步伐走到周长泽身边,偏偏苏璟也步入了大殿。
      他只好作罢,恭敬地站在离周长泽几步的地方顿首。
      苏璟慢吞吞地坐下,沉默地看着百官的行礼。
      可是,又有几个人真心顺服呢?
      苏璟,璟君,本是庶出之子,况不学无术,早些年满朝文武皆不乐意效忠于他,唯有一人例外……偏偏向来不被看好的人登上了这无人之巅,关于他即位一事自然众说纷纭。
      苏璟心机深不可测,先王越君本有八个儿子,五年间,夭折来夭折去,仅剩下苏璟这么一个人了。
      谁不会怀疑,这背后究竟有没有血腥阴谋和杀戮呢?
      “平身。”苏璟道,淡淡的语气,没什么情绪。
      苏璟其人,皮相甚好,窄腰宽肩,一双桃花眼习惯微眯,仿佛不愿有人透过他的眼睛来洞悉其心。
      “众爱卿,孤收到急报,俞华五万大军自北关突袭,妄图犯我凌戈国境。现已攻至北亭。”他右手把玩着翠绿色的扳指,有些漫不经心。
      众人皆惊,各自惶恐。
      俞华,怕是他们最不敢惹的主了。
      俞华人尚武,个个自幼时起便随父习武,人人骁勇善战,又极爱操弄人心,时常使出下作手段。
      相安无事没几年,到底又按捺不住了。
      苏璟停下转扳指的手,看着惶恐不安的众人,轻嗤:“这么怕?”
      许卿故听不得他的讽刺,站出来鞠礼躬身,沉声道:“国君,臣去。”
      听到他的请意,满朝权臣皆松了口气。
      苏璟勾起薄唇,笑意却没到眼里,先是觑了眼周长泽,见他神色如常,而后才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韩卿故,客套道:“嗯。韩将军胆识过人啊。孤自是没有反对的缘由。孤便全权交由你去处理吧。”
      意思是,多少兵马,如何作战,皆交由许卿故。
      国君的信任,是掺了鲜血的利刃,也是铺满白骨的前程。
      “是。”
      苏璟没什么闲心,摆摆手离了朝堂。百官也各自离朝。一直默不作声的周长泽也转过身,大步径直走向许卿故。
      周长泽穿的是朝服,红黑的的长袍,端端正正的模样。
      周长泽迈着长腿,在他面前停下后,自腰间取出一物,许卿故看了眼,是一个平安符。
      红色和金色的上好蚕丝,缠绕成的是连绵的祈祷。平安符很小巧,在周长泽宽大的手里尤为娇小。
      “一点心意。”周长泽话不多,声音却极为好听,他自然地弯下腰,将平安符系在了许卿故腰间。
      许卿故眉眼弯弯,笑了:“你怎么还能提前知晓我要出征?”
      系平安符的手微滞,周长泽明显停顿少许,但他很快掩藏了眼里的晦暗,道:“出不出征,都得平安。”语毕,便抬头看着他,周长泽的眼睛很好看,可是那双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阴郁和愁绪,就那么一瞬间,许卿故只觉得心头一颤,未等他好好探究周长泽眼里的深意,周长泽却似有所感,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他道:“平安回来。”
      周长泽这人,太闷了。
      “哦。”许卿故只好作罢,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了,我还有很多事呢,等我回来请你喝酒啊长泽。”
      周长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许卿故转身,背影渐渐成了虚影,他才收回视线。
      希望,真能喝到你请我的酒。
      “周相国,怎这般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渗了凉意的声音自殿堂响起,竟是去而复返的苏璟。
      周长泽神色一沉,嗤笑道:“从前我竟不知,国君喜听墙脚。”
      苏璟掩唇,看似心情不错地问:“周相国当真了解我吗。”
      二人都没有看对方,却又能感受到彼此目光的冰冷,殿堂上是无声的剑拔弩张。
      良久,周长泽没了耐心:“若无事吩咐,臣自退下。”
      苏璟不言,看着周长泽大步流星的身影,他唇边泛起了苦涩的笑意。
      或许有的人,竟真的有两颗心,有两个面吧。

      许卿故定于十二日出征,拿了手下最器重的安旌军,其作为凌戈的王牌军队,自是日夜操练,尤其在近些日子,更是不眠不休。
      但是安旌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出征前的一天,将士们都可以回家陪伴亲人。
      谁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啊。
      要说不担忧是假的,安旌军再强,也只勉强称得上训练有素。凌戈人骨子里是不爱争斗的,更是畏惧鲜血。可俞华人不一样,许卿故曾见识过俞华将士的残暴,他们嗜酒,酒盏又喜用俘虏的百姓的头盖骨代替,他们都是从地狱爬到人间的厉鬼,在战场上搅弄风云,拖着更多的人沦落地狱。
      初一那日许卿故下了朝,刚跨进许府便被奴仆叫去了书房。
      许是消息如风,父亲已经知道出征一事了。许卿故想。正想着,他便已经跨进了书房的门槛。许父许国誉年六十有余,头发早已花白,却也是不怒自威的一个人。
      早先许国誉是大将军的时候,没有谁自不量力敢来侵犯凌戈,现今许老将军拿不动刀了,就由许小将军许卿故接手了。
      “卿故,你要出征?”浑厚、沧桑的声音响起,许国誉坐在太师椅上,不曾看他一眼。
      许卿故担心许国誉生气,压低声音道:“父亲,是我甘愿。”
      许国誉一愣,随即笑:“罢,这苏璟想扳倒许家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卿故,我自是相信你能得胜回朝。”
      许卿故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另有一事,若是你收复北境,应该能遇到顾子今。”
      许卿故呆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开口:“顾兄?”
      “是,他现今是北亭守军军长。卿故,他向来不乐意你征战,你们许久未见,莫起冲突才好。”
      是的,那个人曾怒气冲天地指着许卿故的鼻子骂,骂他野心勃勃,只为求取功名,只为留名青史。
      可许卿故当时竟无法反驳他一个字。
      自那以后,曾经亲若手足的两个人便分道扬镳,许卿故已有三年没听到关于顾子今的任何一个消息了,如今猝然听说,他竟生了几分怯懦。
      可能在许卿故心里,也是承认自己野心勃勃的。
      “父亲,我记住了。”他讷讷地回答。
      许国誉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腊梅浅淡的香气被雪打得更散了,轻飘飘的,飘进了许卿故的心坎,蓦地叫韩卿故心头一软,也拉回了他的思绪。
      “江副帅。”他轻声道。
      “啊?”乍听见这声称呼属实把江展辰吓了一跳,他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许卿故。
      他也回望他,唇边是轻轻的弧度:“要平安才行。”
      江展辰回神,释然一笑,兀自斟满酒杯:“是,将军。”
      这酒醉心,许卿故突然就不那么担心了。
      这香迷人,许卿故突然就不想离开了。
      腊月十二,雪,更大了些。
      许卿故身着铠甲,烈马在他身下臣服。
      眼前的七万万将士,甲胄上泛着寒光。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明月楼灯火辉煌,酒旗高悬,来自北方的寒风刮得酒旗狂舞,楼内早有声声琵琶弦音入耳,哀怨悠扬,那是楼里的姑娘们们的送行。为兄弟,为丈夫,为英雄。
      “将士们,听着这弦音,锦绣的京都在等着我们得胜回朝。我们,必以血,祭死去亡魂;必以盾,护山河无恙!”韩卿故声音不大,却地动山摇。
      “以血祭亡魂!以盾护山河!”
      声动京都,掩了远处琵琶悠扬,葬了腊月寒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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