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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地牢 ...

  •   摄政王仰躺在地牢的草席上,看着东南拐上鲛人膏做的长明灯。
      儿时母妃给他讲的各种鬼怪志异通通冒了出来,阴冷的地牢更多了几分渗人。
      长明灯多点在地宫里,放在这地牢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反正离棺材也就这么一步了。
      “晦气。”摄政王说了他进地牢的第一句话。
      这空阔的地牢还有回声,“晦气”了许久。
      他那死鬼的皇兄临死前拉着自己的手稀里哗啦说了半天,从小时候身为太子的他在死鬼父皇那跪了半天把自己从冷宫里捞出来,到自己娶王妃十里红妆。絮絮叨叨颠来倒去,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回光返照似的把自己拉过去,手搭在自己天灵盖上,头一歪,没了。
      死人的手搭在自己天灵盖上可不就晦气。
      随传位太子的诏书一起的还有封自己为摄政王的圣旨。后几年皇兄病重,朝上的事基本由自己经手,忙得焦头烂额还怕被那些言官参一本“恃宠欺主”,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这辈都不想再沾。没想到,老子两腿一蹬,还要自己扶持儿子。真是!
      当时,刚刚及冠的摄政王看着刚刚十岁的小侄子,敏锐地感到自己又被皇兄坑了。
      现在自己这么倒霉肯定是那死鬼皇兄害的。小皇帝本来乖巧可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如今突然转性,肯定是死鬼皇兄在做鬼!
      摄政王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还是沉静如水。
      八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呕心沥血,马上就能功成身退做回他的闲散王爷了……到底哪出了问题!
      鲛人膏制的烛,点起时有异香,能让人精神恍惚。摄政王刚从御书房出来,单披着外袍在雪地里半拖半走了阵。寒风凛冽,刺得他的旧伤发作,勉强回复了些神智,刚进牢便又被熏得昏沉,真是……
      摄政王三十年光阴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荡,地牢阴湿勾起的骨缝里的痛也难让他清醒半分。
      迷迷糊糊的,不太舒服。
      远远的,有了些声响。脚步、烛火、锦缎摩擦、玉坠碰撞……这些声响在绝对寂静的地牢里无限放大,驱散了无声的绝望,又带来了嘈杂的深渊。
      鲛人膏的异香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让他摇摇欲坠地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牢房门被打开,摄政王无意识地睁开双眼望向声源,一动不动。
      这时候的摄政王狼狈极了。苍白的脸上青丝缭乱,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艳红;手脚大开,肚皮朝上躺着,玄底银线镶红边的蟒袍满是泥污,胡乱地套在这个消瘦的人身上;二龙抢珠的银冠松在一边,头发散了大半,沾着不少茅草;亵裤还在,裤脚裹着雪污;配套的朝靴被踢到了墙角,双脚因为寒气入侵而有轻微颤抖。
      见此,小皇帝不由楞了片刻,忽而大笑起来。笑声全不似少年郎该有的爽朗,有的尽是狠厉。
      这笑声搅得摄政王脑中轰鸣,新伤旧伤全引了出来。脑仁连着脏腑一阵翻腾,本就视物不清的眼中更是暗影重重,鼻腔喉头涌上甜腥。
      摄政王眉头微皱,嘴角终滑落一线猩红。
      那抹红拉回了几近癫狂的小皇帝。小皇帝慌忙上前,把人扶起来,拉开下颌喂了颗药丸。摄政王半点力气也没有,倚在小皇帝身上,任由他摆弄。
      小皇帝似乎十分险恶这地牢的环境,又或是太忙,拥着摄政王坐了会就走。小皇帝走后没多久就有一队宦官进来,一撮人把这地牢洗刷布置得像皇帝寝宫,另外一撮人把摄政王里外装点的像个正经王爷。富丽堂皇的地牢里装着富丽堂皇的王爷,可笑至极。
      摄政王被喂那药丸后只觉得浑身舒坦不少。关节不那么痛了,冰凉的胸口有了一丝暖意,连早已麻木的四肢也有了一点触觉。
      又被摆弄了个把时辰,被抬到新榻上的摄政王稀里糊涂、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醒来,抬眼,东南拐的长明灯阴魂不散。地牢不见天日,也不知道几时
      摄政王平日里机敏非常的脑子眼下糊成了一团浆糊。
      那药丸的效力许是没了,原先的苦楚海浪似的翻了几倍反扑过来。疼的摄政王颤抖着要蜷缩起来,可就是浑身无力,动都动不了。锦被貂裘挡不住地牢阴冷,从心而外的冷让人绝望。可鲛人膏的异香又让他如梦似幻。
      就在这几方拉扯之下,每一息都变得漫长了起来。
      正当摄政王在浆糊般的脑子里“口齿不清”地骂了先帝第十八句时,地牢门开了。
      小皇帝看着眼神涣散,全身颤抖的摄政王时,笑了。
      “小皇叔……”
      “……”摄政王没一点反应。也没法反应。
      小皇帝又在他嘴里塞了颗药丸,没一会,摄政王便能动了。
      摄政王无意识地蜷缩到了一起,双眼却是死死盯着小皇帝。
      “皇叔真是厉害,竟连一点把柄也没有,我那些御史台的小孩都要反过来、学那些老不死的跪在金殿里求三思了。”去年科举,小皇帝亲自点了几个考生进御史台。不少暗里的扳子还是摄政王设法挡了的。清醒了小半的摄政王在心里大骂白眼狼。
      “不过,我确实是你伤的,什么证据也都不需要了,是吧。”小皇帝把人揽在怀里,一床被子盖着他们俩人有些勉强。
      “弑君重罪 ,罪无可恕。朕念皇叔八年养育扶持之恩,劳苦功高,只赐死摄政王与王妃二人,王府旧部充公待办。世子年幼,朕亲自抚养,与亲王无异。”小皇帝缓声念着,仔细看着怀中人,不放过其任何变化。
      摄政王在听到赐死王妃时情绪激动,努力张嘴却只讷讷哼唧出几个模糊的声响。小皇帝像是十分惋惜地又补了一句:“刑部判的凌迟,当晚抓人时,发现我那皇婶已自刎。血书一封,要用她的命换小世子的……”感觉到怀里人挣扎得厉害,小皇帝颇耐心地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抚。嘴上还是不停。
      “世子是好孩子,是天家娇子,她那条贱命也配?”小皇帝说得慢条斯理“朕把他安置在皇叔住过的别宫,饮食起居由朕照料,小皇叔大可放心。”
      摄政王想到了那个身姿高挑的女子。女子扛着半人高得错金大刀,笑得爽朗明艳。嘴上是常擦的正红胭脂,檀口轻启——
      “小五啊……”
      摄政王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喝呼出声,嗓音嘶哑生硬,全没有往日的珠圆玉润。心里疼得带着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往日种种温情蜜意都化作刀锋,万箭穿心。
      “不过……小孩子总是问朕要父王,真是让人头疼啊。”小皇帝说着,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
      摄政王听着自己孩子要爹,忽然脱了力气,半点生息也无了。
      小皇帝把下巴支在了摄政王颈窝,有意无意地蹭着,还在慢条斯理地讲着外面的情况。十几个上奏请求彻查的老臣全被划成摄政王的党羽清查入狱。几个吵得最厉害的竟然是上回的进士,小孩子官不大,嗓门倒是不小,一个一个全关起来。还有武将要来凑热闹,那个霍将军是你一力扶起来的吧,他对你的事只字不提、避讳莫深,倒是那个刚进大殿门的那个小老头,为了你豁出命要学文官撞蟠龙柱,可笑……
      摄政王听着,刚开始挣扎的几下废了全身力气,眼下窝在小皇帝怀里,气得七窍生烟也没办法。
      小皇帝说完了摄政王弑君未遂,又开始说日常琐事。
      小世子住不惯别宫,不吃不睡。关在死牢里的王府家仆整日喊冤,哭声传遍整个牢狱,让人割了十几条舌头才好些。王妃是孤女,戴罪之身没人收尸,尸首挂在城墙上,可在第二日就没了踪影,第三日小皇帝遇刺,刺客没抓找还被骂了半天,原来是给小师妹报仇的……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带钩的利剑,刺穿摄政王的胸口。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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