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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问君能有几多愁(完) ...

  •   离立冬已经过去一月,转眼就到了下元节。
      段戏生坐在亭子,正与楚秋池下棋。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对弈,只是这次……段戏生看着本不该下在此处的黑棋,手执白子放下问道:“在想什么?”

      对面的楚秋池也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在焉,轻笑出声:“想今夜的灯会。”
      裕朝每到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会举行灯会,热闹得很。

      站在一边的云山听到忙凑过来,看样子也想去灯会凑凑热闹。没什么大事时,楚秋池不太会压榨身边人,允准了云山休息。
      段戏生静静听着,落下白子,心好似都尘埃落定,有了归处。

      在秋院住得越久,他便越难以割舍。
      这里吵闹却并不让人烦躁,像是一个“家”。

      棋局结束后,院门口传来声响,几个人循声望去,正巧看见端着盘子,衣摆全是面粉冲进来的宋青壁,身后钟未期还在让他慢点跑。
      宋青壁难得没听他师父的,一步不停,到了地方就把盘子放下,里面静静躺着六块糍粑。
      “小宋呕心沥血之作!绝对好吃!”

      段戏生看的好笑,接过宋青壁递来的筷子,夹了块放嘴里。外皮酥脆,内里绵软,红糖味并不腻,段戏生惊了一瞬,他的确没想到宋青壁看起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少年手艺居然出奇的好。

      得到了一致好评后,宋青壁趁热打铁,一溜烟的功夫又跑了。

      段戏生坐在石桌,偏头笑了起来。
      笑完后,听见钟未期问了楚秋池昨日去长生阁的事。

      段戏生这些时日余毒未清,他没放在心上,但楚秋池发现后便先斩后奏把人带过去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段戏生,就像是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接受一般。

      楚秋池解释时,段戏生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人靠近,那人没说话,脚步放得极轻。他脊背一僵,最终还是装作没发现。
      不等其余人发现范如晔到了秋院,这个不速之客反而是自己开了口:“你身上有余毒?”

      院子里没人回答,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云山都知道范如晔想要等谁亲自解释。可,段戏生不发一言,范如晔眉心不可控地蹙起,也发觉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好时机。
      气氛有些微的凝滞,最后是钟未期把给范如晔留的糍粑推了过去,打破了沉默。

      晚膳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钟未期和楚秋池要去陪家里人用膳,云山拉着江泱想去外面吃,吃完直接逛灯会,走之前问了段戏生要不要跟着一起,段戏生拒绝了。
      他能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的转变,并不打算去打扰。

      人都走后,段戏生起身回屋,踏出步子时,手腕被一人圈住,抓上来的时候力气不小,但随即又像是伤到他,快速放了力道。那人身上的龙涎香无孔不入的占据全身感官,段戏生心口酸软,无声挣扎起来。
      明明对方没用多少力,可却怎么都挣不开那人的桎梏。

      最后,段戏生不再挣扎,等范如晔这么做的目的。
      范如晔见手中的皮肤泛起红痕,一阵心疼,早知如此,就该把人抱住的,至少不会给人弄出痕迹。

      范如晔偏头,不自然的咳了几声,语气有点硬邦邦的,像是在害羞:“今日是下元节。”
      段戏生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他们都会去灯会。”范如晔又说。
      到这,段戏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并不是不想跟对方去灯会逛逛,但……他们现在,并不合适,也不应该。

      “殿下若是感兴趣,可去看看,我先回……”段戏生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对方强硬打断。
      “你陪我去。”范如晔一急,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让你陪我去,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小心,像是害怕段戏生不留情面的拒绝。段戏生再心狠的人,看到范如晔示弱,都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带出门,去太子府吃了顿饭。
      出门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范如晔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太子府的饭菜跟当初没有什么变化,圆桌上都是段戏生钟爱的菜式,他心不在焉的用膳,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又越界了。
      而且……对方有点殷勤的过了头,跟一月前在他面前自相矛盾的人对比十分割裂。

      碗里又被夹了块东坡肉后,段戏生忍不住了,他看向强硬坐在自己身边的范如晔,深吸口气:“殿下,这不合规矩。”
      哪有太子给下属布菜的。

      范如晔还在给松鼠鳜鱼的鱼肉挑刺,听见段戏生的话头都没抬:“在我这合规矩,没人会说你的不是。”说完,鱼肉的刺也挑完了,直接把小碟一推,放到了段戏生面前。
      眼见自己说不动他,段戏生索性拿起手帕擦嘴准备下桌。

      “饱了?”还没离开凳子,范如晔就问了句。段戏生心说都快被你气饱了,面上却还是恭敬的样子,“嗯。”
      范如晔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段戏生碗里还剩一大半的米饭和自己夹过去的没动的饭菜,然后视线落到面前说谎的人脸上,像是在说“不信”。

      最后范如晔首先败下阵来,把筷子又塞到了段戏生的手里:“不夹了,别怄气。”

      段戏生不太相信,但看见自己碗里没吃完的膳食,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吃饭。后面的时间里,范如晔的确如他所说,没继续布菜,而是老老实实吃自己的。
      一顿饭,也算是磕磕绊绊的吃完。

      饭后,太子府外传来一些百姓经过时的谈笑声,想来是灯会已经开了。
      范如晔走到段戏生身边,不经意说道:“灯会好像很热闹。”

      段戏生没忍住在心里回了句,以前怎么不见你爱凑热闹。
      但在看见范如晔略微落寞的侧脸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朝前走了几步,见后面没动静,停下步子转头看过去:“殿下不是说让我陪你逛逛吗?”

      范如晔见这法子的确好用,打算过几日给钟未期去送点东西。

      两人各怀心思走到了灯会,映入眼帘的就是漫天明灯,像是一条天梯,直通云霄。
      段戏生没忍住看入了神,反应过来时,眼前被一个明灯占据了视线。他呆愣在原地,而明灯缓缓降下,范如晔的脸露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浅笑,说:“刚刚有个神仙看有人没有明灯,所以托我来带给你。”

      他的话格外孩子气,也是这时段戏生才恍然发觉,面前这个男人,其实比自己还年轻,甚至于才及冠不久。
      或许是周遭气氛格外容易让人放松,段戏生难得不再想他们之间的破事,而是对着范如晔,露出了这么久以来在对方面前的第一个真实的笑。

      “是在实现我的愿望吗?”
      范如晔把明灯放到段戏生手上,神情认真:“嗯。”

      “可我都没用明灯许愿。”
      “明灯只是媒介,神仙听到就好。”

      “愿望被用掉了,好可惜。”
      范如晔喉结滚动,他没想到段戏生会在自己面前笑了后,又跟……撒娇一样说这些。
      他拿着明灯上方,等段戏生点火,借着明灯遮掩,开了口:“可以用我的愿望。”

      一段极其幼稚的对话,但二人却都不觉得尴尬,反而乐在其中。
      火苗升起,段戏生借着火光,看见了站在前方、被明灯遮住的男人影子。

      再也不会有更好的灯会了。
      范如晔,谢谢你给我的愿望。

      明灯升上天空,入了万千灯火间。

      *

      灯会结束,段戏生想回秋院,却又被范如晔拉住。
      对方偏头不看他,沉思片刻,耳根有点红:“师父他们今晚……秋院有旁人在怕是不便。”

      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且不说就算钟未期他们不做些什么,就算要做什么,也定不会叫他们听见,可段戏生还是鬼使神差的跟着范如晔回了太子府。
      他想,大概是今晚的明灯让他没了思考的能力,所以才对范如晔的话深信不疑。

      进了太子府,段戏生往绥院走去,本该没什么意外,但身后却坠了根尾巴,跟着他到了自己几月前住的院子。
      进屋前,他手放在木门,眼神躲闪:“殿下,夜深了。”
      范如晔脸微红心剧烈跳动,但还是没动,应了声:“嗯。”

      见对方不动如山堵在门口的段戏生:“………………”
      所以你能不能回自己院子堵着?

      他今晚不是很想跟范如晔一直待在一起。
      从晚膳一直到现在,范如晔格外奇怪,态度跟最开始的担心又恼怒也不同,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只为了逗他开心。
      段戏生心中有个猜测,可他不敢让那个猜测成为现实,所以在踏进太子府时后悔,又想让对方赶快离开绥院,回到最初泾渭分明的关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范如晔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或许是知道的,但下意识否定,把自己困在了分叉路,不肯迈动一步。

      “殿下,你该走了。”该回到凌乾院,回到疏离的殿下、下属的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跟自己纠缠。

      话落,面前的人却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将段戏生往前扯,关上了门,禁锢在了自己和木门之间。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段戏生不愿去想范如晔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离开这里,却被范如晔一次又一次的抓回来抵在门上。对方那双如墨般的瞳孔此刻定在自己身上,似有无数情绪。

      范如晔看出对方的逃避,可此刻再也无法忍耐,今晚在灯会太美好了,美好到,他不愿意把人放走,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一直都知晓我私印上的机关,为什么没告诉范思明。”

      他伸手掐住的段戏生的下颌,迫使人跟自己对视,视线相撞,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心中一疼,控制不住的上前吻住那双眼。

      “为什么不愿意信我呢……你分明动了心,不顾性命与范思明虚与委蛇,告诉了对方我私印的细节,却刻意漏掉了那个机关,给了我们对付他的机会。做了这么多,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实情,让我跟你一起对付范思明。”

      范如晔看着面前僵硬的人,心像是被狠狠一只手攥紧。
      “段戏生,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停顿一瞬,突兀地笑了,“因为你爱我,却不信我。”

      “你不愿我被诬陷,又不信我会在你说出实情后,我会相信你的话。你是小气鬼吗,这么吝啬。”
      吝啬到不给自己信任,也不给我信任。

      段戏生没办法否认,因为范如晔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当初的想法。从儿时被培养二十多年,他被灌输最多的,就是不能轻易交付出信任。他爱对方,可也无法全身心信任对方。
      爱胜过信任,所以无心人有了心,用自己的命换爱人平安。
      哪怕代价是永不相见,阴阳两隔。

      段戏生似乎是累极了,只是无声跟范如晔对视,眼角泛起泪花。
      对啊,我是小气鬼,你为什么要缠着我这个小气鬼呢。

      一时之间,他们谁都没说话,最后是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段戏生兀自开口:“可我还是骗了你,范如晔,回不去的。”
      从我开始接近你时,就注定回不去了。

      范如晔被他的话彻底气笑了,语气带着一丝阴鸷:“所以你现在还要骗我吗?若是回不到过去,那我们就去将来,没有人将你困在原地,你要跟我走吗?”
      段戏生,你要跟我走吗?走到由我们创造的未来。

      良久,段戏生都没回答,范如晔叹口气,手指细细摩挲身前人的眼角,拭去了泪:“你这是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这句话一出,段戏生才终于开了口:“没罚你。”
      范如晔手一顿:“那就别再骗我。”
      段戏生明知不该搭话,却还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惩罚他:“不骗你。”
      “那还爱我吗?”

      段戏生下意识想否定,范如晔又说道:“你说过,不骗我。”
      无法,他阖眼,开口时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嗯。”
      范如晔得到满意的答复,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光:“想跟我走吗?”

      段戏生无法骗自己,他是想的。
      可这些日子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不该再把对方拉到自己的污泥中,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范如晔像是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誓要把对方的心结解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你,我现在只会更糟,你从没有对不起我,你救了我。”

      在段戏生陷入无休止的自责和愧疚中时,范如晔告诉他——你没有错,你救了我。
      我把自己当成罪人,可你却把我当成恩人。

      他又想起了范如晔不久前的话——你这是惩罚自己还是在罚我。

      所以……自己的逃避,对他而言,是惩罚吗?

      他像是个迷茫的旅人,可在此刻,有人拉住了他的手,系上了死结,给他指了路,想要将他带走。

      “范如晔。”他低低叫了声。
      对方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在。”
      “可以再问我一遍吗?”

      范如晔明白了什么,随后急切的说:“要跟我走吗?”
      段戏生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眼角眉梢挂着清浅笑意,他听见自己说:“好,我跟你走。”

      月色如瀑,明灯高悬,被强硬解开的死结再次交缠,无人能撼动分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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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全文已完结,宝宝们麻烦评个分^3^ 早期产物《结束》《于千年》已完结,《珍宝》已开文,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看。 每本小说完结后的其余番外在单独的番外合集,除特定日子外随缘更新。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