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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吾妻畔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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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谢元齐十九岁这年,边境战事告捷,圣上龙颜大悦,特准他在家休养。
宁南王妃见他已到成亲的年龄,便将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胡畔柳荐引给他。元齐本不想与那女子见面,但听到母亲说幼时二人曾一块玩耍,深究起来还有朋友之谊,便答应见上一面。
二人在王府的后花园见面,那天天气晴朗,云高天蓝,微风习习。胡畔柳在一个丫环的陪同下来到王府,见到谢元齐,露出少女的羞涩,双颊绯红。
谢元齐见她双眸如星,桃花粉面,气质如莲,身如细柳,手如白玉,不禁为她的美貌倾倒。二人说话时,胡畔柳眼眸低垂,腼腆内向,娇羞之态更令人心动。
花园一见,元齐满意于她的美貌,便答应继续来往。
那胡畔柳能歌善舞,且很会抚琴,知书达理,写得一手好字。一来二去,二人感情升温,但未向对方表明心意。
不久,元齐远赴战场,胡畔柳将自己的思念之情写于信中,寄到边境。元齐从沙场上回到帐篷,听士兵说是京城来信,便急匆匆拆开来,见里面写着“几日与君不见,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不禁大受感动,便回信一封。
胡畔柳收到回信,心中很是欢喜,每晚必要读一遍信,虽无甜言蜜语,但那关切问候深入人心。
谢元齐凯旋归来之日,胡畔柳特意前去迎接。二人见面,心中喜悦自不必说,待到一角落无人时,胡畔柳主动亲了一下元齐的下巴,元齐回吻她光洁的额头,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少女满面羞涩,依偎在少年怀里楚楚动人。
二人的婚事很快订了下来。
胡畔柳是有名的美人,走在街上总会惹男子频频回头,遂一般是坐马车出行。
这天京城有灯会,胡畔柳和丫环茸枝想去看热闹,二人便一同前往。谁知马车半路被截,茸枝被一大汉扔下马车。
胡畔柳被带到荒野,两名大汉将她捆起来,用破布堵住她的嘴。胡畔柳见二人粗壮体黑,模样凶神恶煞,浑身毛发杂乱浓密,手臂上纹着图腾,吓得浑身哆嗦。
两个大汉叽里咕噜了一阵,其中一个掏出一把刀,要杀了胡畔柳,另一个出手拦下,道:“这女子是谢元齐未过门的妻子,他们中原人讲究贞洁,我们何不毁了她,让谢元齐痛苦去!”
“你怎知道她还是干净的,说不定早与谢元齐行了事。依我看还是杀了她,让谢元齐成不了亲!”
“若她已破身,我们就杀了她。”那大汉直勾勾地盯着胡畔柳,“她可真美,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语毕,如同恶狼一般扑向少女。
另一个大汉收起刀,心想这女子如此瘦弱,经这一折腾估计也活不成了。
胡畔柳甩掉口中的破布,大声呼救,被大汉一巴掌扇晕过去。
行完事,大汉喜滋滋的对同伴说道:“看到没有!她还是干净的!你要不要试一试,滋味好得很。”
另一个大汉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只想杀了谢元齐。”
“王府戒备森严,我们不易得手,但是报复在他的女人身上,我想够他受的了。”大汉放声大笑,又一次如同饿狼扑食。
“好了没有。”同伴不耐烦地说道。
“快好了,就快好了。”大汉一边说,一边行动。
同伴扔下他一人离去,大汉不舍的起身,见胡畔柳一动不动,心想自己可能把她弄死了。用脚踢了一下,仍没动静,便啐了一口,道:“晦气!”抬腿追同伴去了。
次日,回到家的茸枝带着男丁四处寻找胡畔柳,发现胡畔柳时,茸枝愣在原地,下一秒便声泪俱下,赶紧脱下衣服盖住她的身体。
茸枝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还有气,命人速速回府。
回到府里,京城有名的大夫给胡畔柳医治,虽救回了一条命,但胡畔柳一醒过来便要寻死。胡夫人得知女儿的不幸遭遇,放声痛哭,房间的丫环们也一起落泪。茸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磕头求胡畔柳不要寻短见,胡畔柳哭着颤声道:“我被那蛮夷所污,怎还活得。”
此话一出,胡夫人哭得更伤心了。
胡府下令此事不可外传,可那两个大汉早已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一经发酵,弄得人尽皆知。
胡畔柳更加不能活,她一头撞在柱子上,撞了个头破血流,可是没死。胡夫人悲声求道:“女儿,我苦命的女儿,你若寻了短见,为娘怎么活。”
“娘,女儿不孝,”胡畔柳气若游丝地说道,“我已不想苟活,还望娘亲成全。”
这时,丫环来传元齐公子求见。
胡畔柳用被子捂住头,执意不见。
元齐守在门外不肯离去,一直到天黑。
胡夫人劝说胡畔柳见上元齐一面,胡畔柳不肯。胡夫人请元齐回府,元齐不从,仍等在门外。直到深夜,茸枝告诉胡畔柳元齐仍未走,而且已一天未进食。
胡畔柳心一软,便答应与他见面。
元齐走进屋内,见少女脸色苍白,形容憔悴,额头上缠着纱布,模样凄惨至极,不免心中一痛,落下泪来。
“公子别哭,畔柳已不值得。”话一出口,泪便垂了下来,“如今我已…”说及此处,哽咽不止,“你我的婚约取消吧。”胡畔柳想,待解除婚约后便自尽。
元齐已知事情经过,心中愧疚万分,那两个蛮夷本是想报复自己,却害畔柳遭了秧。
胡畔柳见他沉默不语,心如刀绞,恨不得当场死去,恨自己为何让他进来瞧见自身这副狼狈模样。
少女抽泣不止,双肩剧烈抖动。
谢元齐来到床边,将少女揽入怀中,温声细语,“柳儿莫哭,你我的婚约如期举行,我定要娶你为妻。”
胡畔柳怀疑自己听错了,身子一顿,道:“你说什么?”
“我要娶你为妻。”元齐重复道。
“公子莫要胡说,如今我已是残败之身,王府哪能容得下我。”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言。”元齐将少女抱紧,“切莫再行傻事,把身子养好。”
胡畔柳感动不已,唤一声元齐便呜呜地哭起来。
谢元齐想察看她身上的伤势,胡畔柳已将整颗心托付,便宽衣给他看。元齐看到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伤痕,不禁愤怒地骂道:“畜牲!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胡畔柳将衣服裹紧,双眼通红,元齐见她整个人摇摇欲坠,颤抖不已,一阵心疼。遂抱住她瘦弱的肩膀,亲吻她冰凉的嘴唇。
胡畔柳好似获得力量,一行热泪滚落,答应元齐会好好照顾自己。
胡夫人得知元齐仍要迎娶畔柳过门,感激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若将军解除婚约,小女怕是真的活不成了,老妇在此谢过了。”说着,便要叩头。
元齐赶紧将她搀扶起来,道:“我已钟意畔柳,不论她何种遭遇,谢某也不悔婚,何况这件事还是谢某的责任。夫人好生照料畔柳,待大婚之日我迎娶她过门。”
胡夫人连声称是,命人备茶饭好生招待元齐。
元齐回到王府,宁南王妃劝他退婚,元齐不答应。宁南王叫他退婚,另寻知己,他也不肯。气得宁南王叫他罚跪在祠堂。
“我们宁南王府清清白白,怎能娶一个被蛮夷所污的女子。你这逆子,在这里跪到悔改为止。”
谢元齐倔强地跪在祠堂,不肯就范。
宁南王妃见他不吃不喝地跪了两天两夜,怕他跪坏了身子,便来好声劝道:“齐儿,这天下美丽的女子多的是,你就放下畔柳吧,她不适合你。”
“娘这话说得好没趣。若不想我与畔柳成婚,当初何必安排我们二人见面,我遂了娘的心愿想娶她为妻,现在畔柳遭了罪,却又要我放弃。若我谢元齐因为这点小事抛弃未过门的妻子,那我就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齐儿,这不是小事,这事关王府颜面。那畔柳可是被蛮夷所辱,而且娘听说她身子已损,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回来,恐不能生育。”
“一派胡言!是哪些混账在背后嚼舌根!”谢元齐脸色大变,冷言道,“娘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就算跪死在祠堂也要娶畔柳。”
“儿啊。”王妃伤心哭泣,“你就是一根筋。”
谢元齐罚跪在祠堂,后来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宁南王终究还是心软了,放话随他去,但是下令不许在王府成婚。
胡畔柳听说元齐为她罚跪到晕倒,心痛不已,伤心地哭起来。胡夫人安慰道:“柳儿别哭,元齐将军对你一往情深,这是喜事,要快快把身体养好。”
胡畔柳点头,照常进食,吃药,身体日渐好转。
谢元齐三天两头便来探望,温柔问候,胡畔柳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婚期将至,胡畔柳去王府给宁南王妃请安。谁知王妃称头痛病发作,不便见客。胡畔柳带着丫环茸枝去找元齐,可巧元齐不在王府。
经过长廊,忽听廊后有说话声,便驻足倾听。
“王妃哪里是头痛病犯了,分明是见着她就头疼。她也没个自知之明,仗着元齐将军心善就装可怜,硬要将军娶她。她是个什么身子,被两个蛮子所辱。那蛮子是何人,茹毛饮血,叫人直犯恶心。元齐将军英俊神武,多少女子想嫁,如今却要娶那只破鞋,你说王妃头不头疼。”
“叫我说,元齐将军可真没眼光。”
“你说他会不会是好这口。”
“别胡说,”一个女人冷笑起来,“不过这也说不准,哪个正常男人会娶被蛮子破身的女人。”
胡畔柳听了这话,一时呼吸困难,快步离开了王府。
晚上,她坐在镜前,无声落泪。
大婚当晚,胡畔柳服下藏在袖子里面的剧毒。
元齐走进婚房,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竹屋虽简陋,但是我心仪之地,你若想住大宅,待我日后立下功名,给你建一间。如今要委屈你,与我成婚于这里。”
元齐见她不说话,有红盖头遮着,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猜想应是在害羞。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谢元齐的妻子,我会护你周全,与你厮守终生。”
胡畔柳突然倒在他的肩头,元齐揽住她的肩膀,温柔的唤一声柳儿,轻轻地揭开盖头,却看到胡畔柳闭着双眼,嘴角淌血。
元齐大惊失色,慌忙地抱起少女,到后院骑了马去求医。可惜为时已晚,京中大夫皆无力回天。
胡畔柳去世第二天,茸枝哭着递给元齐一封胡畔柳生前写的信,交待她定要在大婚次日交给元齐。
元齐拆开信,细读信上所写,不觉伤心落泪。
「夫君元齐,请原谅畔柳的不辞而别。畔柳何其有幸,能得夫君垂爱,本想与君长相厮守,可如此一来,我又是如此自私。夫君本是天上月,却因我这残败之人而名声受损,沦为他人笑柄。畔柳不忍,不忍见夫君因我至此。待我死后,夫君不要过度伤心,畔柳会在天上保佑夫君平安顺遂。若有来生,畔柳希望还能与夫君相遇,嫁你为妻,与你厮守。」
谢元齐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句“几日与君不见,行也思君,坐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