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明天我会离去【咒回乙女】》紫罗兰金矿

4、恶魔观影指南（顺平）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吉野顺平越走越快，几乎快要跑起来。“滚开！别跟着我了！”
　　“啊，可是这样的话我的毕业课程论文会很难做的。”我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恶魔总有一点手段找到自己的实验项目材料的，世界就这么大，再怎么走也走不出主物质位面的。期间我顺手买了两盒半熟芝士蛋糕，这东西在地狱里不太好能买到，我短暂的三百地狱时人生中也只吃过两回，一次是我哥参加契约制订员编制考试成功通过，一次是我考上物质世界地狱使徒培训学校。我现在明白地狱里的大家为什么都削尖了头想争这两个岗位了。
　　我拎着蛋糕出来，吉野顺平正好逃跑般地经过店门口，和我打了个照面。他一副魅魔见了培训导员的样子，急刹车转身，结果平衡性不佳，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看上去挺疼的。我问他：“扶你起来吧？”
　　“用不着！离我远点儿！”
　　但是他一时半会儿确实站不起来。我把蛋糕护在胸前，安静地低头看着他。这个动作会让对方狂躁起来，我猜不一会儿他就会跳起来用手背触碰我的鼻梁意图使它受伤了。
　　但是他没有。这里没有很大的人流量，他坐在人行道上也不那么妨碍别人，那就让他这么坐着吧。他不看我了。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好吧，我也蹲下来，把蛋糕放在膝盖上。希望它们不会被挤坏，那样的话，吃起来就有点费事。
　　“你怎么还不走？”实验材料看上去冷静了很多，“我不需要推销抽奖或者什么人生指导。”
　　“但是我需要。”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起身，“你得帮帮我，不然我毕不了业。”
　　“地狱学校的毕业论文？真的很好笑，但是我对这种题材不感兴趣。”吉野顺平用露出来的一只眼睛怒瞪我，“我猜你是什么私立大学的心理系学生吧，你确实应该延毕，你连怎么和人接触都不懂。”
　　他的话刺痛了我。我在考试的时候，“与人交往”的主观发挥题写得天花乱坠，但其实都是从人类世界的电影碟片里看来的，在培训学校里，我也没抢到实习机会。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来到人间，看到自己的实验项目，除了开门见山对他说“嗨我是一个正在实习的恶魔我的目的是把你的灵魂拽入地狱并且写一篇论文请你帮帮我ok？”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说了。
　　“你的话很伤人，吉野先生。我在地狱过得和你说的话一样糟糕，你让我回忆起了不好的东西。我目前还没有说过关于你的经历来刺痛你，这不公平。”
　　吉野顺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窃取我的个人信息……”
　　“你得怪上帝。他对个人信息一向没有很深的概念，考试题目也都是他出的。”我说，“真糟糕啊。在我看过的好莱坞电影里，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分享手中的吃的，然后互相坦诚相待一下。你要吃这个芝士蛋糕吗？”
　　“你是一个变态，跟踪狂，可能还有黑客技术……为什么是我……”
　　“我没有。我是一个恶魔，恶魔的技术罢了。至于为什么是你……”我打开蛋糕的塑封，哦糟了，应该先打开叉子的包装，“上帝发下来的花名册，随手翻开一页就是你。然后，我看你的爱好是电影。我的选修课连续八地狱时都是电影赏析，所以我觉得和你打成一片比较容易。想不到还是不行。你吃这个？还是这一份？我都可以，这份有点压扁了，要不还是给我自己吧。”
　　“你们看的是什么电影？”吉野顺平没有接我的蛋糕。太好了！我可以自己吃两份了。
　　“杂七杂八的。烂片，好片，商业片，文艺片，惊悚片，歌剧、舞剧、话剧也都归类在这里了，主要还是认识人类的手段。八地狱时里不间断的看，我眼睛都要看掉了。”
　　吉野顺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羡慕。”
　　“啊，真的吗？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种课，但是，你来地狱的话我们就给你安排。”
　　吉野顺平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啊？我蛋糕吃到鼻子上了吗？”
　　我听到他咋舌的声音了。好不爽啊。
　　“作为女子大学生，还这么中二病。”他喃喃道，“你考的是什么大学啊，我也想去。”
　　“地狱使徒培训学校啊，我说过了。你是人类灵魂，属于外来人口定居，是不能参加各项标准考试的，不过可以旁听。”我看到吉野顺平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厌恶我的这套诚实的说辞，只好硬生生地编造谎言：“……好吧，我上的是早稻田大学心理系。”
　　东大不敢说，早稻田这样的私立大学应该会有电影赏析课吧。我不懂啊，人类世界这么多学校，我上哪儿了解去？
　　吉野顺平眨了眨眼睛，又深深叹了口气。“早稻田啊……”
　　我赶紧掏出手机查早稻田大学的百科。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
　　靠，我拼死拼活也考不到这个水平的，最多上个明治大学。人类好麻烦！为什么这些学校不能合并成一个学校然后分成不同的校区一起招生。
　　“我猜你高中上的也是很不错的高中吧。我没机会了。”
　　这种情况，我最好还是把我哥抓出来遛遛。他可以制订一套契约，签订之后你就能上早稻田大学了，等你死了之后灵魂再下地狱。
　　这话我憋着没说。在我的谎言之下，吉野顺平对我的好感慢慢提升。他有一双沉静悲伤的黑眼睛，在我说“早稻田”的时候，闪出了一丝期待和恋恋不舍的光芒。
　　“那，那要不你就努力学习然后去上早稻田大学天天看电影呗。”
　　“我去不了。”他的黑眼睛黯淡了。“我成绩没那么好，而且学费很贵。”
　　“成绩没那么好，那就努力学习，学费贵，那就更努力挣奖学金就好了啊。”我已经把另一块蛋糕挖走一大半了。“或者要是真的头脑不好，就换一所别的大学，比如说……庆应？”
　　吉野顺平沉默。我赶紧掏出手机查庆应义塾大学。
　　啊，啊，哦，そうですね, わかりました。我悄悄打量吉野顺平。啊，在他看来，我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家里还有钱的做题家了。不食人间烟火这倒是真的。
　　“……少年，不如与吾签订恶魔之契约吧，吾的魔法将助汝一臂之力，让汝完成考上早稻田大学的梦想，只是需要支付一些代价。”
　　吉野顺平的黑眼睛转了又转，最后，他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谢谢你啊。”
　　“呃，抱歉，我没有能力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其实。不过，你要是有梦想还得去试着追求一下，对吧。”
　　“谢谢，但是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上学。我也没什么梦想。我觉得其实无所谓啦。就，就这样。”
　　“啊什么怎么这样，你现在还没有办法找到稳定工作吧，那不上学怎么行？好歹要考上职业培训的学校吧。”
　　“我……”他嗫嚅了一下，“我不想……我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去！那里……简直是地狱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思来想去，我决定拍拍他的肩膀，“害，别这么想，地狱比那里好多了，真的。”
　　在地狱的职业培训前学校，即人类世界概念中的“中学”，由于学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一般不会出现类似欺凌的行为。地狱的每一秒都有价值，假如有生命为了这种无聊的东西浪费珍贵的时间，就算是天使都难以原谅。我用手肘顶顶吉野顺平：“哎，就是他们吗？浪费宝贵的时间，就是为了确立自己在学校中的高级阶级地位？”
　　“你千万不要去找他们打架！”吉野顺平对我还是不信任，“……去也别提我！”
　　“惩罚环节由天使负责，我是恶魔，把你带进地狱就行。”我拍了拍他的后颈，“放轻松，喏，这份蛋糕是你的，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我就去跟踪那四名高阶动物了。
　　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像是某种动物群体为了繁衍聚集在一起。虽然我总看上帝不爽，但是有时候他评价的还是挺到位的，比如说“人类是高级老鼠”什么的。不，我绝不会买他的任何一本书！我发誓我只从同学和图书馆那里借，我绝不会把自己的钱花在他身上！
　　三位雄性，一位雌性的组合。一雌多雄的分配方式嘛……鬣狗群？还是某些鸟类？三名雄性试图讨好雌性，又像是在竞争。竞争的方式很温和嘛。
　　“喂，你在看什么！”
　　种群向我走来了。“我问你话呢！你干嘛一直盯着我们看？”
　　“抱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啊，我是早稻田大学心理系的准毕业生，现在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忍不住把你们当成了观察的对象……冒犯了，非常抱歉。”
　　“切，原来是个书读多了的呆子。”他们转身离去，“别以为你是大学生就肆无忌惮啊，我们认识的人你可难以想象到！滚远点吧！”
　　嗯？我忍不住好奇了起来，“你们认识什么人？”
　　“滚开，呆子！”雌性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哎呀，我摔倒了。
　　“你们到底认识什么人啊？”我真的很想知道。
　　“再多嘴就杀了你！”
　　“啊，难道是内阁的人吗……可以让你们逃脱法律惩罚？了不起啊，可以多聊聊吗？”
　　雌性处于崩溃的边缘：“揍她！”
　　“喂，我们平时可是不打女人的啊。不过你确实很烦，大姐。”
　　“不打女人你们怎么还打我？”
　　而且……笑话！恶魔能坐在地上等着挨打？
　　四人中只有那位女性没事，因为恶魔言出必行，说不打女人就不打女人。吉野顺平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我打的仓皇逃窜了。我说：“这几个人回头也得放进地狱里安排一下。不过我感觉你不想见到他们吧。”
　　“你……”
　　“我……？”
　　“我早就想……能有人教训这群蠢货了。”
　　“啊——”我摊开手，“你就想要这个吗？天上掉下来恶魔或者天使，把他们痛扁一顿？”
　　吉野顺平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没什么？”
　　“因为你的愿望过于平庸了？这没什么的，我毕生愿望就是到人间上班然后想吃小蛋糕就买小蛋糕吃。倒是也有志向高远的，比如说搞制度改革，进天堂工作的……宏大的目标能不能实现都是两说，这样就挺好的。而且你的愿望被我满足了呀，应该说谢谢，对吧，谢——谢——，对我说——”
　　“一边去！”吉野顺平对我说。我感觉他不是真的想让我走开，因为他笑了。
　　笑完，他又有些落寞。“唉，其实，其实……我也没觉得很高兴。”
　　“你要亲自复仇？”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看过的电影和小说片段。
　　吉野顺平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总欺负人，总是那么讨人厌……但我并不觉得欺负他们就是好事。”
　　我想了想，“的确。那换个愿望吧。早稻田？”
　　吉野顺平张了张嘴，又抿紧。然后，他经历了一番挣扎一般，点了点头，说：“你可以带我去参观你的大学吗？我想去看看。”
　　这，这怎么比复仇还简单。我答应下来。
　　“那个……之前觉得你很奇怪，对不起。”分别前，他挠挠头说道，“谢谢，你真的很好。”
　　“我觉得是个人都会觉得我很奇怪吧。”经历了这几天的人间行，我对自己的认识加深了。现在回想起第一次和顺平的接触，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就周末见！”
　　“嗯！”
　　“感觉怎么样？”参观完大学，我们随便找了家店吃拉面。顺平看起来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让我感到迷惑。
　　“……我还是不想回学校。”
　　我深吸一口气。“顺平，我其实真的……”
　　咣当！
　　身边的一位老头突然倒地。
　　“顺平，快拨打急救电话！”我的话就这样被一个老头截断了。店员手忙脚乱地出来进行急救。
　　应该没有我们的事了。等老人被送上救护车后，我们也起身结账离开了。走着走着，我问顺平要不要去看电影。
　　“其实，我很能理解顺平不想回学校的心情。但是，顺平也很想上那样的大学，对吧。不如看一部不错的电影，转换一下心情，再做决定？”
　　“……嗯。”他也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蚯蚓人3？啊啊……”我皱起了眉头。“这种猎奇片，看着就没兴致。”
　　“你想看的那部文艺片撤档了。”顺平说。
　　“顺平，不要走，我要跟你抱怨一下上帝。”我忿忿地咬起手指上的死皮，“上帝是个又懒又馋，又贪婪又虚荣的臭老头！因为懒得管理天堂，所以每一次他都要随机抽取一批灵魂下地狱。这一批灵魂里，有的是倒霉，有的是太过于醒目被上帝看到了。天堂里的那群傻瓜，又平庸又无趣，所以才运气好当上了什么领导层。像这种烂片的导演，我一看宣传海报就明白，这种人配不上地狱！但是要让这人上天堂，我总觉得特别委屈。上了天堂的人，就被赋予了管理我们和你们的世界的能力。你想象一下，一大群屎山里出来的垃圾，又被派上管理屎山……天呐，恶魔妹妹无语了。”
　　“……你对世界的概念是这样的啊。”
　　“是的。”我说。
　　“……简直像电影一样。”
　　“是的！世界就是超级大烂片！”
　　“不，”顺平真诚地看着我，“我觉得要是换你来拍，一定特别好看。”
　　我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了。“去买票吧去买票吧。把钱花在这种片子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不能这么用吧。”
　　“随意啦！”
　　“你真的能考上早稻田吗？”
　　“……我撞大运了，行了吧。”
　　事实证明我们确实不应该来看这部片子。很烂不说，还因为目睹凶杀案造成了一个大麻烦。顺平走得很快，我被院方拦截，在警局一直待到凌晨。从警局出来后，顺平脱离了我的掌控范围。
　　算了，总会再见到的。
　　顺平消失了将近两天。这两天我寝食难安，芝士蛋糕都不香了。仔细分析后，我猜测他可能回学校了，于是这一天我收拾收拾，准备去学校看看他。
　　他的学校被一个结界一样的东西扣住了。搞什么？同期毕业生惹麻烦了？
　　一面单向结界，能进不能出。哎呀随意啦，先冲进去找顺平再说。结界都很好解的。
　　“顺平！”
　　他惊谔。
　　“你也是咒术师吗……”
　　“等一下，我没搞清楚状况。人类世界还有我不懂的东西吗？咒术师是什么？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的灵魂变了？”
　　“嗯。我现在拥有了一种力量。”顺平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现在我要用这种力量，实现我的愿望。”
　　我一脸pop子呆滞表情。
　　哪个挨千刀的抢我实验项目！！！！！
　　“谁给你这种力量的？”我现在就想把这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家伙揪出来揍一顿。我的毕业论文，我的论文啊啊啊啊啊啊——
　　“这种事和你无关，你回去吧。”
　　当然和我有关！“你不是说你不想伤害别人吗？你不是说你的愿望不是这个吗？你所做的一切，都关乎我的命运！你不能随随便便把我丢下！”
　　“我……”顺平愣住了。
　　“我现在要把你的灵魂变回去。”我向前走，“你不能这么做，他，或者是她，也不能这么做！”
　　那时的我还对咒灵啊咒术啊一无所知呢。天真的恶魔，额啊，一想到我会一辈子挂着这个人类给我取的外号，我就想一头碰死在天堂的大柱子上。
　　“不要！”他突然大喊，“这是我的力量！你不能夺走它！”
　　然后他跑，我追。
　　给他改造了灵魂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虽然不是我的同学，但这不妨碍我想把他带到地狱按进油锅里长时间烹饪。他的的确确属于人间，但是能力又和我们很相似。我不得不解开束缚，变成故事书里经常描述的那种状态和他缠斗了一通。最后他跑了。
　　我一生的耻辱。看看我现在的状态：一对羊角，眼睛里冒蓝火，身高三米多，裸着上半身，浑身披着蜥蜴的鳞甲，还一身硫磺味。吉野顺平看呆了。
　　吉野顺平总算是信了我一开始对他说的一通自我介绍。我来自地狱，是个正准备毕业论文的恶魔。但是把我带到了一个叫做咒术高专的地方的粉毛少年和金发男不相信，经历了多方盘问和折磨，我宁愿去听上帝做演讲。
　　“怎么这么低沉呢，恶魔小姐？你可比我们故事书里写得可爱多了哟～”这个男人，他们叫他五条悟，还这样过来嘲笑我。
　　我憔悴地走在去往商店的路上。顺平拿着一瓶果汁，慢慢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是恶魔。”我说，“我的毕业论文就是观察你，把你拉进地狱，然后把过程记下来。你快点跟我下地狱吧。”
　　“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呀，对不起。”
　　“那，那这样，我和你签订契约，你的毕业课程就结束了吧！”
　　“你愿望都满足了，你签个屁呀。”
　　“真的对不起，我可以请你吃芝士蛋糕，还可以请你看电影！”
　　“真要赔礼道歉吗？”我问。
　　“嗯。真的对不起。”
　　“那，我们殉情吧，顺平。”
　　“……唉？！”
　　“你还真信啊！”我猛地转身，揪住他的脸，“在死神呼唤之前，老老实实给我活着啊！”
　　“可是你的论文……”
　　“慢慢来就好了，总有办法嘛。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等你什么时候堕落了我再一鼓作气把你的灵魂揪下地狱去！”
　　我期待着吉野顺平再说点什么傻话，结果他居然笑了。他居然笑了？！
　　“好啊！”他笑了，毫无负担地笑了。“那就请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灵魂彻底陷落在恶魔的陷阱里了呢。”身边飘过一个五条悟。
　　“我要拿地狱的业火把东京都烧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