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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夭笺 ...

  •   桃夭玉。

      壹—— 桃夭蛊

      天亮了……么?
      怔忪抬首,狐陌眨眨迷茫的眼睛,苍白的面容上缓缓绽放出一抹微笑——天亮了呢。
      伸手扶住窗栏,眯眸浅笑,虚弱的身子在双手的支撑下颤抖着直起来,旋即指尖覆上眉际,一朵桃花灿灿生辉,枝节犹如藤蔓,蜿蜒直至发中。
      ——仿佛侵蚀人血一般的艳红色。
      “桃夭正盛……”美目流转,浅褐色的眸色映出窗外满园桃花,娇嫩的花瓣半合半开,似是羞怯地铺满偌大的庭院。
      狐陌眯了眯眼眸,握紧手中的白玉,径自穿过桃花林,向着林中的夏亭走去。
      朱亭红柱,满园桃花映衬着亭中伫立的那人,一身针绣红裳,黑丝镶边,上绣粉桃花,红绫半绕,回首一笑。眉眼之间尽是妖娆。
      轻抬指尖,宫寒自亭外一株粉桃上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向前执起她一头如墨的黑发,甚是仔细的将桃花插入发髻中。随即宠溺的摩挲着娇嫩的面颊,眼中满满的不可言喻的笑意。
      她却是怔住,细细的眉角轻蹙,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 “天明明亮了啊。”
      “恩。”他浅笑应声,苍白的仿佛透明的指尖折好她的衣领,帮她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襟。
      狐陌睁大眼睛,浅褐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质问似的将手指戳上他的眉际,“天亮了,你为什么还在?”
      “笨陌儿。”宫寒笑得妖娆,却只让她感到漫天的寒意,“天亮了,不代表我要消失啊。”
      她颤抖着看向手中的白玉,一朵浅红色的桃花镶嵌之中,由红向外渗透为白的色泽,不显庸俗,却竟是说不出的美丽。
      “桃夭红了。”她喃喃自语。桃夭明明红了……天也亮了,可是为什么他还在?
      娇颜疑惑地一遍遍擦拭手中的白玉,一边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艳艳灼目的桃花,面颊上略略僵硬“昨日你我是成亲了没错吧?”
      “是啊。”他不厌其烦。
      “可是——”倏地睁大眼眸,狐陌咬碎一口银牙,“桃夭明明是不可解的蛊毒,为什么你解开了呢?”
      指骨用力捏紧,她终是不甘的抛下手中白玉,“真惨……” 讽刺的笑容勾起,她执起裙角,略蹲身,行礼道:“我输就输在没料到你会解蛊,胜者王败者寇,狐陌——拜见宫主。”

      ——贰。 玉如颜

      纤细的手执起檀木上的青瓷杯,淡淡白雾氤氲,眸色覆上一层迷朦,唇角略勾,那眉目也便如水似波,荡着一圈圈涟漪,魅惑众生。发丝荡在眉角,亦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仿若嘲弄。
      “怎么?”狐陌推开大厅的古铜门,见着的便是这一幕。不觉停下脚步,双手微微颤抖着惧意,那样的表情,仿佛是在嘲笑众生,而周边不觉散发出的冷凝气息,使整个大厅仿若瞬间凝固,冻结在巨大的冰块中。
      “宫,出了什么事情么?”
      微愠的眼眸对上一双略带惊慌的面颊,宫寒伸出手去,用软软的嗓音唤她,“陌儿。”
      迟疑了下,便迎着那双手缩进他的怀内,厅外的寒气冰了她整个身子,他静静的拥住她,一点点将她的身体温暖。
      “陌儿,你帮我去做件事情可好?”濡软的声调,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他将头埋在她颈间,淡淡开口。
      狐陌一怔,旋即闭眸。
      即便早就知晓自己在他手中,不过是一颗仍有用的棋子,听到这话的时候,果真还是会痛的啊……
      狐陌静静仰起头,黑眸盯着他光洁如玉的下颚,抬手捂住了胸口,捂住那无法抑制的悸动。
      果真还是……会心痛。
      “……好。”苦涩一笑,她静静应答,偎进他温暖的怀里。
      宫寒想完成什么事情,狐陌便是倾尽所有亦要达成。
      一语成谶。

      入夜。
      一辆黑帘马车停在公主府外,狐陌立在庭院中,黑眸流转,波光溢彩,似在思索什么。
      前院隐隐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男子面如白玉,黑发缱绻,凤眸半眯,羽扇在手,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略扬眉时,发扫过下颚落在锁骨处,秀玉容颜,竟有几分倾国倾城之貌。
      狐陌扬起一抹笑回眸看去。
      他静静的伫在不远处,身后的人争先恐后的涌来,却都未接近他一尺,看在眼中,像是一幅冻僵了的画面,即使是活动的,也只给人死气。
      她静静的束手,人说玉倾在哪处,那处便成为倾城之画,果真如此。
      果真如画,果真如玉成画。
      她身边簇拥着家仆丫鬟,他身边一柳如月,容颜略冷如霜。
      “我回来了……”狐陌静静笑,然后挑眉戏谑:“玉管家不来迎迎我么?”
      是别三年,一别三年。
      三年……玉颜冷冷的怒气。玉掌紧握,指尖陷入血肉中却不感痛楚。
      他本以为她不过是倦了宫廷浮华,外出游心,也并未多加阻拦。他本以为她笑靥如花,挑眉叹桃花落不过是心态使然,也未加劝解。他本以为她戏说宫内再无公主不过是发发脾气,也就未曾放在心上。
      然,她不曾知道!从不曾知道!
      当闺房里再不见她的身影,他伫立在府们外等候一夜的滋味,每日清扫她房内睹物思人的痛楚,心心念念唯恐她出事的忧心……最终只得这一句?
      他竭尽全力阻了她消失的消息,冒着欺君之罪,冒着一府人命不保的危险,竟只是如此轻飘飘一句?!
      玉倾垂首,长发倾泻而下,手中的羽扇也因施力而断折两半。薄唇紧抿,长眉紧蹙,全身都因愤怒抑或者其他而微微颤抖着。
      众人渐渐沉默下来,抬眸看向狐陌。
      如常唤一句:“公主……”
      她仍然笑得璀璨,抬手示意,黑眸满满的调谑,小步走向柳荫下的那人。
      红唇轻启,唤:“玉倾——”
      玉首仍是微垂,默不作声也无任何表情。
      掩唇笑几声,狐陌抬手缓缓拥住面前的人,螓首靠在他肩侧,缓慢磨蹭了几下,竟像是撒娇了,一时惊诧,玉倾蓦然后退,白衣划过风中,带起一阵冷冽的气流,拂过略带殷红的面颊。
      狐陌也不踉跄,仍然直直向前倾去,似是笃定了他不忍心,黑发扫过脸侧,带起红唇的一抹笑容。
      玉倾玉倾,如玉倾城。
      她怎不知他心中所想,然心中有情而并非此情。
      玉倾。
      世人皆叹他如玉,才思敏捷,才气倾城,容貌绝妙,然他愿屈身于她府中做一个小小的管家,就算是以脱离官场黑暗为由,也怕是未曾掩人耳目,反而自欺欺人了呢。
      她已非昨日的她。
      他还是昨日的他。
      狐陌狐陌,玉倾玉倾。
      他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还是如玉容颜,如玉浅思,在众多官臣觊觎的眼线中,还是能运筹帷幄,保住公主府一干人等。他还是能在天子脚下,掩住她已失踪的消息,断了宫中的侦察。
      红唇愈发笑得妖艳,一瞬间犹如妖姬在世,魅惑人心。
      玉倾接住了她。
      黑发与黑发在空中交融,白袍猎猎纠葛着红衣,她的容颜靠在他的胸口,他的白袖揽住她的腰肢,感受手中的那柔软的触感,能够感触心中那一瞬间的悸动与莫名的哀愁。能够发觉,原来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他这么的想念她。
      以至于胸口这么久来的寂静与冷漠,现在的跳跃奔腾,只是因为她而已。
      黑眸染上一丝笑,玉手微抬,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想要再不,再不,再不
      ——再不放手。

      “啪——”一子落下。
      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子白子攻守相防,这一子落下,白子看来略输一筹,只等黑子来相平。
      然,执黑子的人审视了一番,弃子笑道:“竟然又输给了你。”
      宫寒淡笑,手执一颗白子,托住下颚,似心不在焉。
      广袖黑袍,随着玉手的动作滑下,露出一抹玉腕,长眉舒展几分,墨发倾泻而下。
      令烟显然是发觉了他的漫不经心,伸手在他面前挥了几下,也不见他回神,随即玩味笑道:“宫兄莫非是在……我见这几日,狐陌不在啊?”
      “出去帮我办点事。”宫寒顺口回答。拧着眉扶了扶额际。
      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额际浮现细汗,他垂眸,握紧了手中的白棋。
      令烟也不做声,半晌才轻问一句:“旧疾又犯了?”说完也觉得自己是废话,不由得干笑两声。
      宫寒淡淡扼首,神色间坦然自若,“老毛病,忍下就好。”
      说罢一挑眉眼,一瞬间竟然是带了几分笑意,黑眸溢彩,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令烟也不做声,他素来知晓宫寒为人不动声色,面上总是一副亲和的笑容,少见他有其他的表情。就连刚才,旧疾复发,面上也是一副笑容可亲的模样。
      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可令他完成大业的事情吧,令烟静静地笑,他此生,怕是只有这一个愿望呢。
      窗外不知何时细雨呜咽。令烟起身,拱手道:“我就先辞了,怕是一会雨下大了路上泥泞,不好行人。”
      “还有,”令烟不知事态,只觉他最近有些分心,于是不觉提醒道:“不要忘了宫父生前的遗愿。”
      宫寒一怔,然后浅笑低首。
      面上的那一丝笑意,终是转成了冷漠。
      “明明是知晓的,还是不觉受了你的蛊惑呢。”薄唇轻扬,却是满满的寒意,“陌儿。”

      叁—— 情难绝

      清晨。
      狐陌懒洋洋倚在窗口,拨弄着窗外那一支桃花。凤眸半眯的慵懒姿态像是一只吃饱晒太阳的猫咪。时不时掩唇打个秀气的哈欠。
      玉倾手执算盘踏过回廊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忍不住轻笑一声,“陌儿,府内并无事宜需要你处理,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此浪费睡眠的好时日。”黑眸满是戏谑之意。
      狐陌揉揉眼睛,十足娇憨的模样,然后又倚回窗口,“我在等父王宣我进宫。”
      玉倾呆怔一下,难得的脑筋转不过来,“陛下怎么会……”
      “……我昨天给父皇递了折子。”狐陌眨眨眼睛,弯眸笑得牲畜无害,“折子里加了迷药,还有一纸赌约。”
      玉倾继续呆怔,“赌什么?”
      “赌……”狐陌的脑袋一点点接近窗台,支撑玉首的柔荑也渐渐靠向窗外,分明是困倦十分的模样,却强撑着解释,“他如果能在一夜内醒来,我就再也不去折他院子里的桃花,如果他一夜醒不来,我就要千年人参,千年灵芝,冬虫夏草……唔……反正他那儿值钱的药品都要……”
      玉手主动伸出托住险些磕上窗台的脑袋。
      狐陌舒服地叹了口气,抱着手臂蹭了几下,然后懒洋洋睁眸,对上笑意满满的眸子。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满园的桃花盛开,花瓣含春,顺枝而下,枝节蜿蜒曲折,盘旋而上,熠熠生辉,明媚成林。他立在一片桃花之前,眼含笑意,白衣肆意恣睢,扬起柔和的角度,拂上她的发。
      这么柔软的眼神与柔软的神态。
      这么温暖的春风与温暖的桃花。
      如此的让人沉醉。
      狐陌怔怔难言,最终是微微笑起来,抬袖拂过下颚,整整衣襟,不经意的将他的手拂去。“玉倾也愿意跟我打这样的赌么?笑得这么志得意满的……”
      他仍是笑,温柔的看着那张如桃娇艳的容颜。长发逶地,红袍缠身,烟波如水,媚态横生。
      然后就低低的念出了声:“回眸一笑百媚生……”
      再一回眸,发觉竟是如此旖旎的美景。
      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是不同的呢。玉倾探手拂上那一头黑发,摘下一片桃花,然后小心的收进怀里。
      ——想与你近到没有距离。
      想感触你的一切,狡黠,娇憨,妖媚,呆傻,纯真,与美丽。
      情丝难绝,果真如此。
      果真难以了绝,绵绵无期。

      “逢陌公主到——”
      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强装镇定,龙手一抬:“宣。”
      狐陌一蹦三颠地奔了进来,弯弯腰算是行了礼。然后伸手一副讨债状,眼神满是不屑。
      “朕今早天未亮便醒来了,绝对没有超过一夜!”皇帝愤怒的抓住龙椅,做出大怒状想吓倒面前的狐陌。
      “狐晨……你别以为你叫晨就可以说你是早晨起来的,你的早朝明明没有去上。”狐陌瞥眼,转头冷哼一声。
      “谁说的……朕明明有上。”气势明显小了下来。
      狐陌咬牙,阴深深笑,“我早上跟着丞相大人来上早朝,他老人家迟到了半个时辰,你说呢?”
      “……”身为一国之主的某皇帝开始转动脑筋想借口。有了!“朕身子不适,也不知你的迷香里可有参杂别的东西,不适不去早朝是应当的,皇帝也有人权!”
      “……”事实在这,你找借口也是没用的。
      “……”借口在这,你要东西也是没有的。
      “……”身为一国之君,言而无信岂能治天下?
      “……”身为一国公主,抢劫国库岂能平天下?
      狐陌牵嘴角,皮笑肉不笑。
      狐晨扯嘴唇,肉笑皮不笑。
      “皇帝哥哥……”温婉的唤一声。
      “陌儿妹妹……”亲和的唤一声。
      “这一点东西你都舍不得给我,皇帝当的也太小气了吧?”狐陌懒洋洋歪头,一步步走向龙椅上的皇帝,“我要都是有用的,权当应急,过些日子一定还。”语气颇有几分无奈,狐陌扬起眉,眼中几分神伤。
      “……”狐晨伏下身子,与她平视。“我只想知道,你三年来去了哪里?”
      “果然还是教你知道了……”狐陌低低叹一声,抬起头来时还是笑容满面,“玉倾还以为瞒住了你呢。”
      狐晨静静的笑,抬眸探手,抓住她红装袖口,将她揽进怀中,“皇帝哥哥是最了解你的不是么?你是一国公主啊……决不能受委屈的。有皇帝哥哥罩你,又怕什么呢。”
      狐陌怔忪。
      仰头却只看得到弧度优美的下颚。淡淡的话语饱含亲情,那双尊贵的手轻轻拥住她,龙延香的味道铺面而来……
      ……是她,一直一直熟悉的味道。
      是那个不管如何都站在她身侧的人,是那个,不管大错小错,总会袒护她的人,是那个,贵为一国至尊,却心甘情愿被她压榨的人……
      ——她的,皇帝哥哥……
      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皇帝哥哥,你说的好像我受了莫大的委屈似得……我不过是出门游玩罢了。”
      狐晨收手,面上难掩落寞。
      一瞬间的冷寂。
      狐陌微微蹲身,行了礼。转头欲走。
      手中被塞入一块金牌,她诧异扬眸,看向明明一脸冷漠还是禁不住关心他的人。
      “宫内的药材随你用。”
      言罢,踱步向龙椅,继续批改奏章。
      他一身黄袍,金龙耀眼,大殿外是挡不住的阳光,如同潮水一般的涌进来,却只在他的身侧留下了一道阴影,使那个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的落寞。
      狐陌捏紧了金牌,低首,一颗泪滴砸在白玉石阶上,无声无息。
      “谢谢皇兄。”

      狐晨眯眸,蓦地发觉,今日的阳光竟是如此刺眼。
      他一身锦袍,束手而立,墨发琉璃眸,长睫一眨,与殿外的阳光汇成一体,聚拢为那莫名的,浩大的空洞,空虚而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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