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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设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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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都尉曹熹便匆匆赶来。
甫一进门,看到郡丞萧衍也在此处,且董贤、萧衍二人一派面色凝重。
曹熹心想看来黄门郎急匆匆地遣人深夜将自己请来,这是发生大事了,也不禁心中一沉。
曹熹之前在宫中见过董贤几面,虽只是匆匆而过的点头之交,但他对于这个外表温润如玉,内里机心沉稳的年青人印象颇深。
此次离开长安城前,皇上对他只有一句交待:“此次前去汉中,务必将黄门郎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若有差池,你也不必回来见朕了。”
言外之意,若是董贤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曹熹回了长安也项上人头不保,不如自觉些在外面找个地方自裁吧。
由此可见这董贤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性。
因此,对于董贤召唤,曹熹不敢怠慢,深夜匆匆赶来。结果这一来,发现果然出了大事,而且是捅破天的大事。
董贤拿出几卷简牍递给曹熹,又简单地将陈豫蓄养私兵的事说了一遍。
曹熹行伍出身,死人堆里几进几出,出生入死、腥风血雨的大场面见得不少,但饶是如此,听到董贤说陈豫居然在汉中养了两万私兵,还是惊得差点将手中的简牍掉到了地上。
镇定了一下心神,看向董贤,只见他一派淡定自若的样子,知道他心中应该已有了应对之策,于是心下稍安,问道:“接下来应如何做,曹某愿听其详。需要曹某做什么,还请黄门郎明白告知,但有所需,曹某愿听差遣。”
冬夜深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带着雪花的疾风扑得窗棂呜呜作响。
屋内烛火幽明,董贤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与萧衍、曹熹三人在灯下密议半宿,直至鸡鸣时分,萧衍、曹熹方才离去,三人约定按照计划分头行事。
次日隅中,曹熹突然接到命令,说是因今年冬天到得早,盘踞于漠北的乌桓部落牲畜冻死不少,粮食不足,于是乌桓部落单于率部时常犯边,在幽州一带烧杀劫掠百姓,抢夺粮食财物。曹熹受命需立即动身前往幽州协助平乱。
因事发突然,曹熹接到命令后立即匆匆来到郡守府向陈豫辞行。
陈豫听说曹熹要离开,面上一副“兄台怎不在汉中多呆些日子”的遗憾表情,心中却暗暗窃喜。
曹熹来到郡守府时,见董贤也在府上,于是说道:“此次曹某奉命前来汉中剿灭反贼,本应亲自押解贼首李广孝回京向圣上复命,但无奈事出突然,且军情紧急、军令难违,曹某需立行北上。还需劳烦郡守与黄门郎将贼首李广孝押解进京才是。”
陈豫揖手说道:“这是自然,此乃我等本份之事,都尉请放心北上平乱,我等静候都尉佳音。”
曹熹揖了揖手后急急离去,当日便整肃清点部队北上。
几日后,董贤在汉中赈灾的相关事宜亦处理完结,不日便要返回长安复命。
第二日一早,陈豫率领郡中大小官员,将董贤一行直送到城郊。
除了董贤乘着前来汉中的那辆车驾,临走时陈豫又给他们多备了一乘车驾。董贤走上前去,掀开车驾外遮着的布帘,只见里面果不其然放着几口大箱子。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金帛财宝,光华夺目、价值连城。
董贤看了轻轻一哂,再转过头来面上却是一派春风和煦。
他望着立于一旁,点头哈腰,满脸讨好之色的陈豫,说道:“此次董贤受皇命前来汉中赈灾,多得郡守相助,方不辱使命。此次董贤来至汉中郡,亲眼所见汉中郡在郡守治下,百姓安乐、富庶太平。虽有少数狼子野心之辈,不念皇恩,犯上作乱,但幸得郡守指挥得当、平定及时,未成大患。董贤此次回京,定会向圣上禀明郡守治理一方及此次平乱的功绩,待郡守他日升迁入京受命之时,董贤再请郡守好好地相聚畅饮一番。”
陈豫听了董贤这番话,顿时心花怒放,连连揖手称谢。
旁边被囚于囚车之内动弹不得的李广孝也听见了两人这番你吹我捧、官官相护的对话,气得脸都绿了,一言不发地在心中将两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狗官咒骂了千百遍。
因董贤一行人要押送李广孝回长安受审,陈豫为安全起见,特地从汉中郡守军中拨了五百兵士,随他们一同,一路护送进京。
陈豫揖了一揖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陈某本应与黄门郎一道,押解贼首李广孝进京,但无奈郡中公务繁忙,实在无法分身。特遣郡丞萧衍代替陈某,与黄门郎一道押解贼首入京复命。”
董贤亦笑着回了一揖,说道:“郡守客气了,些微小事不必劳烦郡守。郡守日理万机,牵系一方百姓,董某此次来已叨扰许久,不敢再劳烦郡守。请郡守不必再送,董某等自行回京,就此别过。”
说罢,各怀心思的两人互相揖手告别,但面上却皆是一副惺惺相惜、依依不舍的模样。
董贤与萧衍同乘一车,车马向着长安城的方向一路迤逦而行。
车上,董贤笑着问萧衍道:“萧郡丞此次随董贤入京,是自请前来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萧衍已习惯了董贤这般说话说一半的拐弯抹角,亦笑笑说道:“有何分别吗?无论我愿不愿意,郡守大人都要遣我进京。与其百般推拒之后不情不愿,不如顺水推舟欢欢喜喜地上路。”
董贤看着萧衍,那一双眸子沉沉定定的,仿佛世事人心,都在那双眼中浮掠而过。很难想像,这样一个智虑千遍、谋划深远、心有百窍之人,居然心甘情愿地在汉中郡小小的郡丞之位上,一做就是十年。
于是说道:“看来萧郡丞那日深夜前来拜会董某,绝不是心血来潮,恐怕是早有谋划,暗中观察、择机而动。董某竟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郡丞这一盘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萧衍一副你情愿能怪谁的表情,说道:“兵法讲究‘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人若无远虑,则必有近忧。萧某此举一为汉中百姓,二也为自身。萧某命虽不值钱,但也不愿白白丧于奸佞之手,还不如抢占先机,先发治人。更何况我与黄门郎目的一致,算是志同道和的同盟。就算我是直钩垂钓的姜太公,也得有人愿者上钩才行。”
说罢,两人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董贤等一行人在汉中郡行了三日,这三日里,一路风平浪静,连小毛贼都没有见到一个,让一路随行的待卫们都无聊得打起了呵欠。
每日里除了辘辘的车马声,就是李广孝滔滔不绝的叫骂声。董贤没有让人堵上他的嘴,只由着他一路叫骂。骂累了给吃的,骂渴了给喝的,权当是带了只爱骂人的八哥,于寂然无趣的旅途中带来一点消遣。
这日行到一处,四周群山环绕,林密草深,此时虽然天光尚好,但眼看着也已是红日偏西。董贤叫过一个亲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亲卫四处看了一眼,恭敬地禀报道:“此处刚出汉中,已进入关中地界。”
董贤与萧衍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带着些心照不宣的忐忑。
萧衍吩咐亲卫道:“此处位于汉中与关中的交界处,平素里就是官府顾及不到的三不管地带,加上山高林密,最容易出匪盗之徒。交待下去,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担起十万分的小心,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那名亲卫领命后立即下去传令。
这边还没传令完,只听见高山密林深处,一声尖锐刺耳的唳声划破长空,好像是夜枭的鸣叫,在这本就寂静无人,群山夹绕的山谷中,更添了一股催命般不祥的鬼气森森。
这声音分外的瘆人,让人不寒而栗。萧衍听了,身上不禁寒毛一炸,直接炸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想看看这声音来自何方。随行的侍卫随从们也都在四处张望,显然也在寻找和警戒着这令人惊惧的声音来处的动静。
只见深山密林中一阵林暗草惊风般的响动之后,一群不知名的黑色大鸟扑腾着翅膀飞上了天空,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萧衍略略松了口气,想着也许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再一看董贤,人家正在闭目养神,刚才那番动静竟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让萧衍在自嘲自己小题大做之余,也不禁感叹皇宫里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在怎样的风浪面前都能做到波澜不兴。
萧衍的这颗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放回肚子里,只听见山上传来一阵喊打喊杀声,接着一群脸上蒙着布的绿林好汉像黑旋风一般从山上冲了下来。
这伙劫道的人数足有七、八百人,来势汹汹,上来也不说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类的废话,二话不说直接就开始砍人,打得随行的护卫一脸懵,一时措手不及。
而这群人也明显是有备而来,且纪律严谨,训练有素,不太像是落草为寇的匪徒般毫无章法。
趁着大部队与随护的官兵们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一拨蒙面人直奔董贤与萧衍所乘的车驾而来。驾车的侍卫与他们打斗,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他们砍翻在地。
接着这伙人掀开车帘,二话不说将萧衍一把拖出车外,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萧衍起初还想反抗一下,一把雪白锃亮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转眼间萧衍就化身为待宰的羔羊,乖乖地跟着走了。
这些人似乎只是冲萧衍而来,而对与萧衍同车的董贤则视若无睹、秋毫不犯。
董贤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不知所措,有心想救萧衍,但无奈自己手无寸铁,与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益处。因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架着像羔羊一样无辜的萧郡丞扬长而去。
另一拨人则直奔李广孝的囚车,到了囚车前,将锁着囚车的锁链砍开,说声:“头领,我们来救你了。”
说罢,拉起同样一脸懵的李广孝就走。
此时,一头雾水的李广孝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这群人是来劫囚车救自己的。同时在心中暗暗惊诧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有人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跑来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