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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尊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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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北宫之后,傅昭仪果然三天两头便由复道去往未央宫,哭着闹着要求刘欣加封她尊号,提拔宠信其亲族。
自刘欣入住未央宫,并传谕所有原太子宫中舍人依例迁升为郞官,一同入未央宫随侍之后,他就将董贤单独安排在自己所居住的宣室殿内值守。除了上朝的时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朝夕相处。
可每回傅昭仪一来,董贤便不得不回避,夫夫俩原本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被刘欣的这位祖母搅得鸡犬不宁。
时间一长,刘欣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若说刘欣当初向臣子们抛出如何安排傅昭仪和丁姬住处的问题是坑爹,那么何武建议将她们安置在北宫的建议便是坑爹的平方。
此时,刘欣才深悔当初没有采纳丞相孔光的建议,另行修筑宫室给祖母居住。
当初,孔光提出这个建议时,刘欣还在心中怨怪过他,但此时看来,孔光的这个建议是何等明智和忠心体国。
而大司空何武,则实打实是个貌忠实奸的祸害。
刘欣无法拒绝祖母的请求,又想让她尽快消停下来,于是便暗中指示高昌侯董宏上疏推举傅昭仪为太后。
不日,被当成枪使的董宏便上疏曰:“秦庄襄王的母亲,本是夏氏,后庄襄王被华阳夫人认为嗣子。待继位后,夏氏、华阳夫人都被尊为太后。故,应依前例尊定陶恭王后为帝太后。”
刘欣收到此奏章后,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做戏做全套地将奏章交有关官署讨论。
谁料不几日,大司马王莽和左将军、关内侯、主管尚书事的师丹便联合上奏弹劾董宏道:“董宏明知皇太后是最为尊贵的称号,现今天下一统,他却援引亡秦事例作为比喻,贻误圣朝,此非所宜言,犯大逆不道之罪。”
刘欣收到王莽和师丹的这份奏章时,头上青筋暴了几暴,在心中暗暗将这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但想到自己新帝登基,皇位未固,也不敢发作以免得罪两位权臣。
最终,还是态度极好,纳谏如流地采纳了王莽、师丹的意见,下诏将董宏免官,贬为平民。
可怜董宏马屁没拍成,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替罪羊。
傅昭仪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愈加频繁地前往未央宫,每日要死要活地要挟刘欣,非要称上尊号不可。
刘欣日日被祖母吵扰到心烦意乱,不得已,只得来到长乐宫,低声下气地求告太皇太后王政君,希望她能体谅自己欲尽至亲之孝的一片拳拳之心,同意下诏尊封自己的祖母和父母。
这边未央宫内,傅昭仪日日从北宫跑来见刘欣,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封号及亲族官爵。那边长乐宫中,太皇太后王政君也没有闲着,正就给定陶恭王一家子上尊号的事召来她的侄儿王莽进行商议。
长信殿内,帐幔半垂,上面坠着的环佩琳琅被从殿外吹入的微风一拂,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与殿檐下吊着的铜铃晃动时发出的声响交相映和。
一只凤形的香炉内,焚着上好的檀香,从凤嘴中逸出的带着沉郁香气的白雾袅袅地在殿中萦绕,让在白雾之后太皇太后王政君的那张脸也变得时隐时现,让人看不分明。
王莽拱手立于王政君面前。
王政君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轻轻地吹了吹,啜饮了一口,缓缓地开口说道:“圣上前两日来长信殿,请求我同意为已故定陶恭王及傅昭仪、丁姬上尊号,此事你意见如何?”
王莽恭顺地回道:“昔日圣上尚为太子时,先帝即有言‘太子承正统,当供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圣上既奉承宗庙,即相当于入嗣先帝为子,理应以先帝为父,以太皇太后为祖母,以太后为母,岂有复尊定陶恭王一家的道理?”
王政君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朝自文帝时起,即以孝道治天下。虽圣上继承正统,不应复顾私亲,但圣上与定陶恭王毕竟血脉相承。且圣上自幼由傅昭仪抚养长大,那傅昭仪与圣上舐犊情深,亦是人之常情。当日圣上来求我,情真意切,几度垂泪,我看了心中着实不忍。乌鸦尚有反哺之义,如今圣上登基,欲尊封自己生父、生母、祖母,倒也并无不妥。如我不同意,反显得我心胸狭隘,让圣上背负不孝之名,传出去也不好听。况且,圣上新帝登基,今后王氏一族的权位荣华,还需仰赖于他。在这等虚名的小事上退让三分,既全了圣上的脸面和孝心,显得我宽厚仁慈,也让圣上欠我一份人情,将来对我王氏一族亦会宽待些。”
王莽听王政君如此说,也只得回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臣请太后为三人封号前都缀以定陶恭王的谥号‘恭’字,表明其藩王、藩王太后、王后身份,且表其定陶恭王一家仍须对先帝、太皇太后恭顺谦卑。如此一来,这太后和皇后便徒有其名,而无其实,世人皆知此不过是圣上为定陶恭王一家添长脸面,尽一份孝心罢了。这太后究其根本,亦不过是个藩王太后,与身为元帝嫡妻的太皇太后身份尊卑之分,犹如云泥之别,便也不足为虑。”
王政君听了王莽的建议,亦点头连称有理。
几日后,太皇太后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绥和二年五月十九日,刘欣立原定陶王妃傅氏为皇后。同时下诏曰:“《春秋》有言‘母以子贵’,现尊定陶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各设左右省视官员,食邑与太后、皇后相同。”
同时,追赠傅太后之父为崇祖侯,恭皇后丁姬之父为褒德侯。封舅父西明为阳安侯,舅父丁满为平周侯。追谥丁满之父西忠为平周怀侯,皇后父傅晏为孔乡侯,皇太后之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成侯。曲阳侯王根曾以大司马建议立太子以安社稷,加封二千户。太仆安阳侯舜辅导有旧恩,加封五百户,另外丞相孔光、大司空汜乡侯何武各加封千户。
下诏曰:“河间王刘良为太后服丧三年,为宗室表率,加封一万户。”
虽说刘欣尊封自己祖母和母亲的事是经得王政君首肯的,但他乘着这股尊封的东风夹带私货,同时给傅、丁两家亲族封侯封爵,却是让王政君始料未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任何一个坐上皇位之人,都不希望皇权旁落,自己为他人左右。而刘欣此举便是为今后夺回皇权埋下的一记伏笔。
如今这朝堂之上,不是王氏亲族,便是他们的朋党拥趸。整个朝廷如铁板一块,处于王氏一族的牢牢掌控之中。
自己为傅、丁亲族封侯封爵,便是在这一块铁板中打入几颗钉子,豁开几条缝。虽说傅、丁两族人被封的都是没有实权的爵位,但将来在朝堂上议事时,也会有了些附和、支持自己的声音。
王政君听说刘欣为傅、丁两族亲族封侯一事后,大感意外,于是又再次召王莽至长信殿商议对策。
夏至已过,这长安城内的暑气也日盛一日。
王莽来到长信殿时,几个宦官正在往殿中冰鉴内放置冰块,看到王莽进来,王政君便让他们退了出去。
王政君面色淡然如常。
在王莽印象中,这么多年来,无论何时见到这位太皇太后,她的面上始终维持着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淡定从容。虽和言悦色,却浑身上下都充溢着位正中宫多年所养出的雍容气度,以及不怒而威的肃然之气。
但此刻,那份淡定从容之下竟似隐隐藏了一丝忧虑和不安。
王政君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圣上尊封定陶恭王、王太后、丁姬,连着傅、丁两家亦有封侯。原以为只是求一个虚名,不成想竟落了实处。圣上新帝登基,便如此急着将自己外家封侯封爵,怕是不简单。我看当今圣上,年纪虽轻,却也是个有城府、有算计之人,不是那无能之辈。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看来是我大意了。”
王莽想了一会,回道:“此次傅、丁两家虽有亲族封侯,但人数不多,且都是无权柄在握的虚职,倒不必太放在心上。况我王氏一族,在朝中势力早已树大根深,凡有叫得出名号的官员皆出我门,只要我王氏一呼,朝野上下必定百应。圣上就算再有城府算计,也不过是孤掌难鸣。”
王政君低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衣袖上金线绣制的花纹,眼睛定定地不知看向何处,俄顷,眸中倏然一亮,浅笑一下说道:“既然圣上希望封赏傅、丁两族,我便顺水推舟,全了圣上的心愿。我明日即会下诏,要求你辞去大司马的职位,以让权给皇帝外家。以你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届时舆论哗然,圣上定会陷入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之境地,也算是给圣上一个警示,让他不敢对我王氏一族轻举妄动。”
王莽听了王政君所言,亦是了然一笑,忙恭谨行礼道:“太皇太后英明,莽谨遵太皇太后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