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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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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世上有妖吗?
“诶!那个!对!就是你!今儿运气真好啊,这偏僻地儿居然还能碰上人,缘分缘分,你是流民吗?过来陪我一会儿,我这还有点吃的和值钱的可以给你,我不是什么坏人,我过会儿要死,我下定决心了,我没什么留恋的了。”
落败的村子后的小坡上,一头发灰白的老大爷看着从村中走出,背着个灰布包袱的人,连忙招呼到,他坐在坡上一大大的腐败的木桩子上,忙转身捣鼓他身后乱七八糟的包袱,收拾收拾。他的面前挖了有个深深的长坑,挖出的土在旁边堆出了个土堆。
白敛肆抬头看向了那老大爷,顿了顿,背着包袱走了过去,老大爷忙往旁坐了坐,让了个位,白敛肆看了看,坐下,包袱取下放在腿上。
“需要我做什么?”白敛肆平静看着这消瘦、眼神浑浊的老大爷,轻声询问。
“陪我说说话吧,我没的个人说话,然后帮忙把我埋了吧,我这包袱里的东西都归你了。”
“好。”白敛肆应着,迟疑了下,“聊什么?”
老大爷长吟了声,“你过来的时候没怕我坑你吗?现在的日头人吃人都有呢。”
白敛肆摇了摇头,“我包袱没什么重要东西,吃食都是找山里的野物,吃我,嗯——,真是坑我的话,那就是命吧,我的时候到了,老天允许我死了,其实,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困难,死了或许更幸福,而且你也没怕我是个歹人,反过来抢了你,甚至杀了你吃肉。”
老大爷笑了笑,“你杀了我,我还得谢谢你呢,我想死,但是我怕死,人面对死的那一刻总是恐惧的。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嗯。您讲吧,我听着。”白敛肆看着老大爷认真道。
“嗯,怎么讲呢?以前的时候,有一片林子,林子很大很老了,里面有一棵年龄很大的成了精的树,树妖,它结的果子可以让人获得长生,所以它也叫长生树。那片林子外的山下,有着一个村庄,在此安居乐业。之后有外人误入了这里,他们追杀一只狗妖,因为有言道:妖的心可以让人延寿。树妖救了狗妖,它治疗狗妖的伤,它给了无处可去的狗妖一个家。狗妖跟着树妖,它和树妖玩耍,缠磨树妖,和树妖一块儿看日出看日落,看树妖帮助迷了路的村民们,用它的香味指引村民们回家,用它的果子救助快死的村民们。后来,外人们知道了这棵树,这个树妖,他们用钱财蛊惑哄骗村民们,请求他们卖树用树来救人,村民们很朴实,没多大的见识,收了在他们听外人所说看来很多的金子,每户人家一根金条。这时候,狗妖还不知道这事,而一直守护着这座山、这些村民们的树妖知道,但它没说什么。又是一天的日落,狗妖坐在树妖的树干上,树妖和它聊天。
树妖说:我要走了。
狗妖:走?去哪?你一棵树也动不了啊,扎根在了这里。
树妖:不知道,我说不清那是哪,总之我得走了。
狗妖:那我跟你一块走。
树妖:不要,我要一棵树走,不带你这只狗。
狗妖:为什么?
树妖:不为什么,那地方你不能去,我到时候了,我要去了。
狗妖:那你还回来吗?
树妖:应该是回不来了。
狗妖:你不要我了吗?
树妖:不要了。
狗妖:我讨厌你,我们不是朋友了。
狗妖跑了,树妖静静看着狗妖没说什么。
大半夜的,狗妖又回来了,静静坐在树根处。
狗妖: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吗?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树妖:不好了。我要走了,我不能带你,这些果子你带着吃吧。
狗妖:我不要,你不要我,我没家了,我又成了只流浪狗。
树妖:抱歉,你会再找到家人的,我祝福你,你可以活很久,你可以再找到家人的,如果可以,请忘了我这个朋友吧,这样你不会难受。
狗妖:我觉得你的树心一定是黑的,或者你这棵树只有树干、树枝、树叶、果子,没有树心。
树妖:嗯——,你要用你的狗爪子把我的树干刨开看看吗?算了,还是别是树干了,太疼了,树枝吧。
狗妖:我想用你的树干磨牙,我恨你恨的牙痒痒,你抛弃我。
树妖:行吧,又不是没让你磨过牙,再磨一次吧,再磨一次之后你就没机会用我树干磨牙了吧。
狗妖:不要,拒绝。你的树汁苦死了。
树妖:嗯,要不这样。给,这些果子你带着,你走吧,这样就不是我抛弃你了,而是你抛弃我,我不怪你,也不生你气。
狗妖:我最讨厌吃你的果子了,我是吃肉的!
树妖没说什么,狗妖带着树妖给的果子气愤的走了,它打算冷落树妖一会儿,等气消了再回来,狗妖这次很生气,因为它才生气好了回来了一会儿,树妖又气它。
狗妖看着树妖枝繁叶茂,但它不知道树妖几乎把它的果子都给了它,树妖只留下了一个果子。狗妖再回来的时候,它知道了树妖说要走了,它一棵树怎么走呢。树妖原本的位置只剩下的一个树桩,它被砍了,被带走了,没多大动静,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地上落了一地青翠的树叶。
其实,治病的话,只需要一颗果子就够了。村民们得了金条,他们的认识是金条很贵,舍不得花,都藏了起来。每家都有一根金条,有一天,有户人家的金条找不到了,他怀疑是其他人偷了,村庄开始因为金条失窃而起了争端,有人受伤了,可是没有长生果来治愈他们了,人死了,村庄的人们渐渐老去,生病,他们后悔了,可后悔无用了,树已经没了。徒余一个没腐烂完全的树桩。
你看,这个故事里的村民可笑吧。”
“不予评否,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是他们应得的,这是他们的人生。我觉得我可以听闻,但我不想评价。上天都不会评价,它只会看着每个人的发展,静静的看着,并不评价,并不打扰,这是最好的接待。那只狗妖呢?树妖死了,它没想为树妖做什么吗?”白敛肆摇了摇头。
“狗妖啊,这么说吧,狗妖并不是妖,它是只狗,也仅仅是只狗,它能做的,也仅仅是陪在树桩身旁,吃完了树妖留给它的果子,然后随树妖而去了,树妖不让它跟着,树妖说它不能去,它并不听话,它偏要跟着,它偏要去,它没有果子吃了,它要追上树妖,它要问树妖继续要果子吃。”老大爷垂着头轻声道。
“哦,我以前碰上过一个老头,他找上了我,说要陪我聊聊天,讲了一个故事,讲完后,他躺进了坑里,让我把他埋了,我把他埋了。”白敛肆轻轻道。
“哦,他讲了个什么故事?”老大爷好奇的看着白敛肆。
“也不是——”白敛肆拉长了声,突然声音一顿,睁大了眼,眼神错愕看着身子一歪摔进了坑里的老大爷,看着他还爬了爬,翻了身,躺好,双手交叠于腹上,一脸安祥的看着自己。
“讲吧。老爷子我听着,我的故事是完了,但我不介意听你讲讲那老头的故事,我猜,他是抢了你的坑吧,我的坑你就别想了,包袱可以抢,人可以杀,坑是老爷子我的。”
白敛肆无言的幽幽的盯着老大爷,最终别过了脸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气愤还夹杂着点委屈。
“对。他是抢了我的坑,我那时不想活了,我觉的我这人生路上没什么事做了,那老头凑了上来,说陪陪我说会话,反正我要死了,那他就是最后一个陪我说话的人了。他和我讲了他走过山南,漂过水北,去过边疆,上过朝堂,他很喜欢边疆的风沙,但他并不喜欢边疆的白骨,因为每根白骨,都代表了一个人留在了这边疆,没有回家。然后,然后他趁我不注意,认真听他的故事,占了我的坑。他说我小子还年轻,他走不动了,这里就是他的终点了,你还不到死的时候,要不你替我继续走走吧,然后闭了眼,死了。这个精明的老头在牙里藏了毒。”
坑里躺的老大爷倒是被戳中笑点般大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声音一顿,“上过朝堂,他也是朝廷的?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没和我说。”白敛肆摇了摇头,幽幽看着幸灾乐祸的老大爷,“老大爷,我觉的——”
“不!你不觉得!我肯定比你年岁大,你都喊我老大爷,你还年轻,多走走吧。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走向朝堂,那是一个更加吃人的地方,那是一个大蜘蛛网,网上爬了一只一只的蜘蛛,大蜘蛛还吃小蜘蛛呢,特凶呢。”
白敛肆深深叹了口气,“嗯,我不去,我就没打算去,我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本事,也进不去朝堂。走走山野,向着边疆,我其实挺想看看那老头口中的边疆,看看那些白骨。”
“嗯。帮我埋土吧,谢谢你小子了。”
俩人相视无言了几秒,白敛肆翻了翻自己的包袱,摸出了一个小的白纸包,“要吗?我防土匪强盗用的,不会很痛苦。”
老爷子愣了愣,“你扔过来,我怕我一起来你就当土匪强盗了。”
白敛肆嘴角微抽,“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只认识小半天,我并不了解你。万一你是想放松我的警惕呢?”老大爷诚恳道。
“好吧,老爷子,你安心走好,我不打扰你了。”白敛肆站起在坑旁蹲下,伸手把白纸打开,纸上有一小撮鹅黄色的细粉,放到了老爷子的鼻子前。
“嗯,挺香的,不难闻。”老爷子淡淡评价,缓缓阖上了眼,白敛肆站起,走回了树桩坐下,抬头看了看天空,坑中不久前还在聊天的老爷子睡了,他再也不会睁在了眼。白敛肆扭头看向了老爷子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一些银钱和吃食,还有一张折好的黄纸、一根毛笔、一个砚台、一个旧葫芦水壶、一个破草帽。
黄纸的一面上写着“拿到包袱的人开”。
白敛肆打开了,纸上写着——“这是我所有的东西了,你可以都拿走,请帮个忙把我埋了吗?我已经挖好坑了,只需要帮我填土就好了。非常感谢你。”
“老爷子睡好了吧。我帮你盖土了?真好呢,以地为席以地为盖。”白敛肆摸了摸这大大的树桩子,“确实挺老的一颗树,树妖有心,并不是黑心。老爷子,我相信世上有妖,我们相信有妖,我们能和它们交流了,它们也会和我们说话,会说话,成精了,可不是妖吗?”
白敛肆淡淡道,“我们都心知肚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