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予冬》柒棠

4、第 4 章

　　扶苳这般娇养的小娘子见血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下她心底已是慌了神，紧接着便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痛感。

　　描得细细的远山眉微微皱了皱，自己疼暂且顾不上了，身旁的婢女阿黎倒是比她还先落了泪。
　　“这该如何是好啊，娘子这般花容月貌可不能破了相……”
　　言罢，阿黎忽而面容嫌恶抬手的往自己身上抽。
　　“婢子何德何能让娘子舍命相救……”

　　扶苳急得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莫要如此，你当知晓，我未曾视你为奴。”

　　替阿黎拭去泪后，扶苳总觉着后背发凉。

　　回头一望，那少年凉薄的目光正望着自己，似是觉着她们主仆二人有趣，少年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

　　这笑看得扶苳愣了神，少女不自觉低了低头，埋住了逐渐通红的小脸。
　　“公子怎会出现在此？”
　　声音软软的，像塞外一望无际的天空中软绵绵的云朵。

　　谢曜忽而想起先前手下报上来的消息。
　　此乃尚书之幺女。

　　眉眼渐冷，他的话没有一丝温度。
　　“这与姑娘无关。”

　　少女似是没料到这个回答，低着头半晌没答话。

　　垂头半晌，扶苳忽而想起此行的目的。
　　眉眼往谢曜身上飘。
　　“公子，小女的护身符……”

　　话音未落，一红色布料的小玩意落在她怀中。

　　谢曜话语间的冰雪未化，朗目疏眉间染上层霜雪。
　　“既如此，一命抵一命，你我两清了。”

　　这人好生无情。
　　扶苳心底小声嘀咕。

　　“公子放心，自此之后，小女便当从未见过你。”
　　温软的面容缩进了兔毛大氅中，少女泛红的小脸淹没在一片皑皑中，娇嫩的小脸呈现出病态的白。

　　咳……咳咳。

　　扶苳不合时宜的咳嗽惊醒了谢曜，他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偏了偏头找了处地方席地而坐。

　　“姑娘，可是身子不利索？”
　　阿黎先前一直在听这二人谈话，竟是忘了自家姑娘的伤病。

　　“无碍。”

　　阿黎有些急，七姑娘……自娘胎里便带了弱症，每逢寒冬病痛更甚。
　　年轻的小婢女来回踱着步，想了想还是去洞口找吴叔，娘子受伤了，若是能去马车上拿些布料包扎便好了。

　　阿黎走得猝不及防，扶苳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神山洞内只剩下了她与眼前的少年。

　　扶苳抿了抿唇，拿手帕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血迹。

　　眼神偷偷望着角落那人，尽管二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扶苳仍旧被他的脸所吸引。

　　少女正值花季，女红做累了时便喜欢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话本中的男主角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精致的脸蛋。
　　起初扶苳对此存疑，她见过的男人并不多，她的父兄叔伯们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美男子，可她却从未见过长得比女人还精致的男人。

　　如今见了他，话本中的描述总算是具像化了。

　　谢曜没功夫理会小姑娘的心思，但面前的人目光未免太过直白，他有些不耐。
　　“你在看什么？”

　　比冰雪还凉的声音，冻得扶苳半天没敢说话。

　　他的声音竟比腊月飞雪还凉薄，小姑娘没再敢看他，低着头瞅着自己的锦绒靴，像是做错了事。

　　空气静默了好久，扶苳觉着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去洞口找阿黎和吴叔了。

　　谢曜没兴趣管她去了哪，人情还完了便是，自此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他得尽快调养好身上的几处内伤，赶在除夕夜前完成任务。

　　算算日子，离毒发的日子没几天了，这个月的解药还需靠左相江义的项上人头来换，这些日子左相府戒备森严，那江义怕是早已察觉危险，早在丞相府设下了天罗地网，若他硬闯，只怕会被江义瓮中捉鳖。

　　半晌后，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谢曜没抬头，他知道是那小女娘回来了。

　　扶苳偷偷打量了他几眼，见他面色稍缓后才敢开口。
　　“公子，雪似乎停了。”

　　“嗯。”

　　忽而，谢曜的眼眸一凝，抬眼望着她。
　　“还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

　　扶苳红了红脸，“扶苳。”

　　谢曜装作不知。
　　“扶？放眼全京城，扶姓倒是屈指可数。”

　　“家父是当朝户部尚书扶呈。”

　　谢曜闻言勾了勾唇角。
　　扶氏女竟是如此蠢笨，出门在外竟毫不提防。

　　“姑娘是否鲜少出门。”

　　扶苳微微掩唇，语气有些惊讶“你怎知……”

　　“一猜便知。”冷情的声音比腊月的暴雪还凉上几分。

　　少女不知面前的人为何面露冷色，只眨巴着杏眼痴痴望着他，这公子当真是好看极了，像是话本里画的人一样。

　　谢曜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勉为其难弯了弯嘴角，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在下容与，今日事态紧急，对姑娘多有冒犯，愿姑娘宽恕。”

　　容与……
　　扶苳忽然想起好久之前在爹爹的书里见过的那句话。
　　“和风容与……”

　　洞口灌入的冷风凉飕飕的，少女空灵的声音在山洞中泛起回音。

　　“前半句是什么来着……”扶苳凝眉思索了好久。

　　正当她绞尽脑汁也思索无果时，谢曜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阳曜灵。”

　　如茅塞顿开般，她的眼眸一亮，“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少女一头青丝乌光濯濯，面颜如花般娇俏，水灵灵的杏眼中倒映着谢曜的影子。

　　“容公子，是这句吗？”
　　说这话时，她笑着往前凑了凑，嘴角的梨涡久久未能消散。

　　谢曜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耳朵却悄悄红了。
　　“姑娘，注意分寸。”

　　扶苳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惊得连退好几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抱…抱歉，是小女唐突了公子。”

　　“姑娘出生望族，若是被他人知晓姑娘与外男独处，怕是要传出些难听的话了。”

　　扶苳闻言福了福身，端庄守礼的模样令人赞叹，宛若方才那般模样的并不是她。
　　“多谢公子提醒，家中正在为小女物色亲事，望公子切莫将今日之事外传。”

　　她的目光有些暗淡，谢曜瞧出了她心底的不愿。

　　“今日多谢公子，小女不胜感激。”
　　言尽于此，扶苳转身欲离去。

　　谢曜望着那道倩影，在洞中的昏暗即将吞并她的身影之际，方才徐徐开口。
　　“扶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

　　少女闻言脚步顿了顿，却没停下来，她的身影愈发影影绰绰，直到彻底消失在谢曜的视线中。

　　还会再见吗？

　　她想了想，没再回他的话。

　　若是同他能再见，她应当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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