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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逃之夭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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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瓦而出
一、逃之夭夭
江河几个女孩子来澳门纯是为了赌。实在是羞于启齿。
旅游车上无一人举手回答会去赌场,导游只好自问自答,“大家到澳门一趟,可能会到赌场转转,试试手气,但,别忘了,留下傍身钱财作车资,赢了要走,输了更要走,若人人都赢大钱,澳门早已不复存在。”
江河听了微笑。
导游又说,“澳门是没有赌场的,澳门只有娱乐场。你去找赌场是找不到的。”
江河不由笑出声,呵,掩耳盗铃。
各个娱乐场的免费巴士逼满关闸,撑起澳门的公交系统,尚送水送地图,唯恐你不上车。
不好表现得那么迫切,几个人做做样子先去渔人码头吹吹夏风,又优哉游哉地吃了旅行社附赠的□□的免费午餐,方进去投注区。赌场内人头涌涌,从□□到老虎机,总有一种能让人倾囊。有各式中西免费饮料、点心,总能让你饱暖起赌意,无法离去。只怕你不来,来了就不怕你不赌。第一次踏进龙潭虎穴,谨慎地设定仅逗留两个小时。在这种地方,两个小时已足够改变人的一生。
集合时,四个女孩,有人赚有人赔,有人不赚不赔。悬崖勒马,终能理智地撤离,打道去买手信。
搭乘手扶电梯上二楼购物区,上到一半,突然对面下来的电梯有人轻呼:“江河!”
江河回头一看,“啊”了一声,忙往回跑。跟在她后面上楼的人忙让到一边,大家都看她努力与扶梯比赛。只是电梯是往上的,往下走是事倍功半。待她终于脚踏实地,周围一片心领神会的笑声。
江河先作运动员高举双臂的胜利状,又再作弯腰谢幕状。三位友人站在上面也笑弯了腰,收到她做电话联系的手势,就挥手先行离去。
江芳华笑,“江河,你仍是那么率性得令人心喜。”引着江河往休息室走去。
“率性通常是鲁莽的委婉说法。”江河打量着身着酒店制服的江芳华,“你倒是出乎意表地飒爽英姿。”
江芳华苦笑,“只能说希望不再像以前那般愚昧。”
江河认真地说,“你从来都不是愚昧的人,敢作敢为。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过去。想想,那是多么激动的青春年少。”她举了举手中的水,“而我,拥有的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人生。”
江芳华也认真地问,“你真的愿意经历那般?留下千疮百孔?”
江河一时怔住,说:“可是,那不顾一切的勇气令人眩目。”
江芳华涩涩地说:“到现在我仍不知道当时怎会做出那般惊人之举。套句台词来说,就是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只是梦醒了,伤痕累累。”
江河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
江芳华自嘲,“再过一个十年吧。各种传说版本总随着我们两家人的出现高潮迭起。我大嫂现在都不让我回家,省得大家都无面见人。”
“是,我们都已经许久不见了。”
江芳华都怀疑自己是否仍记得回家的路。
有时候,江芳华总觉得当初不顾一切的逃离以及后来可悲的被抛离都是别人的所作所为,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狂风暴雨,夜黑无星,集中了所有故事中可以出现的最坏情况。
瓢泼大雨似要打穿瓦面,狂啸大风像要掀开屋顶。江芳华躺在床上茫然无措。可以说,她的心情却比瀑雨更要加泪湿,思绪更比狂风还要起伏。
不久前,她与沈礼雄在沈家桥附近拉手散步聊天,被过往的人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心里也不太在意。沈家桥上徘徊着众多的青年男女,毕竟,这可以说是唯一的聚集场所。
但是,几天前终于传到家里人耳里时,却掀起了悍然大波。
两位都已经出嫁到沈家村的姐姐冲回家,表示坚决反对俩人来往。理由是,沈礼雄的家在村尾最上端,与两位姐姐的家形成一个三角行,二姐芳梅住在村头的上面,很不幸,大姐芳兰的家在村正中的山脚下,被压在妹妹的底下,据懂风水的人说是会被压得死死的,很难富贵。大姐哭闹得引来邻人观赏,江芳华难过得无地自容。
哥哥姐姐都连吓带哄,希望江芳华与沈礼雄断绝往来,说:“才十六岁,大好年华,与游手好闲的沈礼雄有甚么前途?反正你也不愿读书,改日与红姨到外面开开眼界就知道这种人不值一提。这几天就好好在家呆着。”就这样,江芳华就被锁在房间里。
小时,因为侄子没人带,哥哥嫂嫂也说:“迟一年两年读书也没甚么打紧,反正都是念个三年五载。早读书也不会多开眼界。”
待到第三个侄子三岁时,她也比同班同学大上三、四岁。今年十六岁才刚小学毕业。与同学年岁的差异令她尴尬与无语。
父亲早逝,家里一切由哥哥做主,母亲目不识丁,说不上话。自己更是几乎无语。所以,当沈礼雄愿意倾听她的声音时,她是心情激荡的;而沈礼雄口中外面的世界与美好未来,令她早已忘乎所以。
这些天来似睡非睡。一时想一睡不起是否为福气,一时又恋着何时逍遥于外面的精彩。
恍惚间,依稀听到咚咚响。揉揉眼,细听,是小木窗传来的。她心里狂喜。轻推开两扇小窗,果然是沈礼雄。堆积了数天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流淌下来。
沈礼雄轻声说:“我来接你走。”
江芳华愕然,摇摇窗棂,“怎么走?”
沈礼雄拧头,照了照手电筒,“礼国、礼峰来帮忙了。你站到角落去,我们要上屋顶。”
江芳华大惊失色。
失神间,他们两人已从房屋旁边的山丘爬上了屋顶。方圆几十里的房子都是建在一个个的小山丘上。江芳华家的房子几乎在村子最上面,所以,房子是嵌在山里,靠山的一面,可以从山上跨上屋顶。
随着瓦片一片一片地掀开,雨水坠入房间,虽然雨水在下半夜已小了些,但很快房间的湿了,江芳华缩到墙角。
沈礼雄轻叫,“爬上来。”
江芳华回过神来,上面坠下一条粗绳。她一时也无从多想,手颤颤地紧抓着。雨水打在脸上,痛痛痒痒。好不容易拉上到屋顶,从房顶木棱中钻出来,又轻手轻脚地踩到山丘上。被拉着走了两步,江芳华“啊”了一声,请求,“请帮忙把瓦片盖回去,不然,待会家里都会泡水的。”
沈礼雄几乎失声,“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担心这个。”
江芳华停下不走。沈礼雄气恼,“礼峰,你留下把瓦大致放回去。”然后拉起江芳华往山脚下跑。
奔跑着,江芳华心里有那么一丝兴奋,心里不再是恐惧,而是喜悦。
在村头的大路上,沈世庆坐在摩托车上等着他们。而江芳华,不知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时,她已经踏上了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