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屿》凭栏听歌

1、第一章

　　老旧的路灯立在沟壑不平的道路旁，几只飞蛾缠绕在昏黄的光线中，翅膀扑棱着，算是这寂静夜里唯一一点声色。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出现，打破了沉寂，飞蛾也被吓得飞离了光线，半晌后又悠悠回转。

　　一个男子从黑暗中滚到了路灯下，身形狼狈，嘴角带伤。

　　“哥，哥，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他趴在地上连磕响头。

　　“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啊，陈远。”

　　这次出现的人叼着根烟，踩着双拖鞋，头发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修剪了，略微遮到眼睛，细看之下眼角有个小疤痕，平添了几分狠戾。

　　他一脚踢翻了正在磕头的陈远，猛吸一口烟后将烟头抛掷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宋哥，那都是何老四干的事情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告诉的何老四！”

　　他一把提起陈远的头发，目光凶恶，眼看着他还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一个女声响起，打断了他。

　　“阿枝哥！”

　　女生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宋念枝的手，她好像跑了太久，有些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呼吸不上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宋念枝也顾不上一旁哭天嚎地的陈远，轻拍女生的背部。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没事的阿枝哥，已经过去了，我好好的在这里，就这样吧，好吗？”
　　……
　　“啧，放过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

　　“陈远只是个报信的人，真正可恶的是何老四，我有证据能让他进牢里吃苦头，我知道阿枝哥是为了我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也该长大了，所以，好吗？”

　　迟疑片刻后宋念枝点了点头，他目光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陈远说:“你和何老四，一个都跑不掉的，一周前就成年了吧，陈远？”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这里，而陈远瘸着腿一动不动的瘫坐在原地哭。

　　回去的路上除了寂静，就是寂静。

　　宋念远感到烦躁，打开烟盒，企图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却发现空空如也，当即把烟盒捏瘪，然后转头看向正在偷笑的宋倩倩。

　　“不想你抽那么多，你出来之前我扔了几根。”

　　“你这扔的是几根？”

　　“那好嘛，大概半包多一点？”

　　宋念枝懒得跟她计较，晃晃悠悠的继续走路。

　　“哪有你这样被欺负了还跟个傻子一样的。”

　　“跟你学的啊，堂哥。”

　　“啧。”

　　宋倩倩笑眯眯的，如果忽略她那半张青肿未消的脸，单看五官，绝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只是人生下来多了什么，肯定就会少点什么。

　　宋念枝就总觉得她脑子不太好。

　　小时候宋倩倩家里还是挺有钱的，她妈妈为人和善，每天在家什么都不用想，清心寡欲的相夫教子，所以教出了个老好人宋倩倩，到后面她爸爸犯事锒铛入狱后，她妈妈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而亡，由于从小宋倩倩和宋念枝就比较亲，13岁的宋倩倩就由宋念枝一家来养了。

　　宋倩倩有遗传性的哮喘，除开这个也有其他大大小小很多病症，被她妈妈带着的时候精心呵护，跟养花一样，那么多年倒是没什么事，后来到了宋念枝家，由于哀伤过度和环境不适应，大病小病一起来，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年多，人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

　　虽然宋念枝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他那不靠谱的艺术家父亲还是有些名声，赚的钱也够让宋倩倩好好养着了。

　　好不容易宋倩倩能离开家去上学了，结果招惹了何老四，一个无所事事的混子。

　　一天宋倩倩放学之后遇到了被揍得头破血流的何老四，给人送去了医院，何老四非但不知感恩，反而三番两次骚扰宋倩倩，知道这事的宋念枝上门揍了何老四，又给宋倩倩办理转校，转过去半年都没有，就被何老四的走狗陈远知道了宋倩倩的新学校，宋念枝警告过他，当时他练点头说不会说出去，结果转头就把事情告诉了何老四。

　　何老四跟疯了一样天天缠着宋倩倩，几次被拒绝之后就给宋倩倩下药，把人带去了酒店，宋念枝赶到的时候宋倩倩已经不省人事了，还好来得及时，没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情，只有脸被扇肿了。

　　宋念枝之所以觉得宋倩倩缺点脑子是因为她总把事情看得太好。

　　小时候恶狗凶人，她觉得送几块肉，狗就不会咬她了，毫无防备的去抚摸狗，结果就是当即被送去打了狂犬疫苗，这次的事情也是，她一直认为好好跟何老四交流就能让他想明白道理，并且一直瞒着这个事情，自己处理，处理来处理去，差点没把自己处理进去。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宋倩倩居然还保存了证据，这点不算太蠢。

　　想到这里，宋念枝转头扯了扯宋倩倩没肿的脸另一半脸:“还懂得保存证据，长进了。”

　　“那是。”

　　宋倩倩笑嘻嘻的。

　　“不过下次有这种事情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然家里的地你就扫一个月吧。”

　　“阿枝哥，你好凶。”

　　“才发现？”

　　回到家里，宋念枝进房间，打开电脑，接收了朋友传给他的文件。

　　打开一看是一张张照片，内容是何老四和陈远一群人聚在一起，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烟杆，神态飘飘然，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他笑了笑，合上电脑，准备明天早早的去趟警察局。

　　第二天一大早，宋念枝无视宋倩倩的拒绝，把她送去了学校，然后转头跟自己大学班主任请了个假，带着文档去往警察局。

　　京都的早上车流聚集，前面的红绿灯好像坏了，现在车挤车没完没了，他骑着电动车都感觉格外艰难。

　　到后面他决定绕条路走，虽然远点，但胜在人少。

　　穿过一条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聚集着一群人。

　　……

　　造的什么孽。

　　宋念枝最混的日子是高中时期，他那时候打架斗殴样样精通，打架都打成了恶人头头，声名远扬，到后面他突然改性做个好学生之后就很久没有再跟人发生摩擦了。

　　以前打过架的不敢来惹他，有没和他打过架的人不服前来挑衅，他也无所谓，反而不恼不怒，面带微笑的好好款待了人家一番，伸手不打笑脸人，挑衅的人找不到理由，也没能打起来。

　　而宋念枝打架厉害，学习也天赋异禀，以前跟他打架的人都不知道混哪去了，他却收心顺顺利利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属实让人气恼。

　　水过分平静，就总有想扰乱的风，他安静太久了，可能老天爷都看不惯一个混子现在人模狗样的，最近硬是一堆事情在他身旁发生，烦人得很。

　　平日里他也懒得管这些闲事，但今天这事正巧在他心情略好的时候发生了，让他好心情都没了，于是他就想上去插一手，毕竟总不能只是他不开心吧。

　　宋念枝骑着小电动过去，仿佛惊讶的看了一眼那些人:“真可怕，居然在打人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人听到这话都转头看向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可不是害怕的模样。

　　“老子收拾人呢，不想被废就滚远点。”

　　被众人包围着的是一个清俊的少年，看上去和宋倩倩差不多大小，十六七岁的样子，被包围他也没有慌乱之色，看上去格外平静。

　　宋念枝说:“真的吗？那你滚吧。”

　　那个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主要是没想到有人那么嚣张，随后他说:“口气真大，你别今天死在这里。”

　　“这样吧，我跟你们比一比，一个个上，如果有人打得过我我就走，如果不行那我就不走好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打？”

　　“啧，看来你们都不行呀，三中学生，打架不出所料的废物，还是多回去读读书吧，大早上的就群殴不怕迟到的嘛，群殴也就算了，穿个校服我都替你学校害羞。”

　　“你！”

　　“我？我怎么了？”

　　宋念枝挑眉，他看这群人跟看小屁孩一样，根本没往眼里放，自然让那些学生感觉到被被挑衅了，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的，逗得宋念枝哈哈大笑。

　　感觉到被轻视的学生，自然想讨回颜面，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逐个来和宋念枝比试。

　　就在这时宋念枝手机弹了条消息，他拿起来看了之后晃了晃手说:“诶呀时间到了，跟你们打欺负你们了，今天带你们去警察叔叔那里喝喝茶。”

　　话音刚落转角处就来了两个身穿警服的人。

　　“宋念枝，你怎么跟小孩子在这里闹。”

　　来人身材高大，看上去格外刚正，是宋念枝高中时的学长，他大学毕业后成为了警察。

　　“哟，齐羽，好久不见你学会冤枉人的本事了，还是不是警察了，我可是拖着时间等你来！”

　　按照齐羽现在的位置，已经不用来处理小孩子群殴这种小事件了，但因为是宋念枝打电话的原因，他就亲自来了。

　　齐羽没理他，环顾了四周，低头看向因为宋念枝出现而完好无损的男生说:“又是你啊。”

　　男生目光平和，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又是我。”

　　听到这个回答，宋念枝笑得停不下来，这好像男生才是恶人，而不是其他那几个看到警察就很乖的学生。

　　那群学生里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冲宋念枝吼道:“你不讲武德！”

　　宋念枝说:“对的对的。”

　　这没皮没脸的样子，让人更气了。

　　二位警察将众人带回了警察局做笔录，几个犯事的学生都被教育了一番，由于还是未成年，都通知家长来领回去了。

　　宋念枝将昨晚收到的照片都交给了警察，又走了一些手续，出去之后发现那个男生还坐在凳子上没离开。

　　宋念枝转头问齐羽:“他什么情况？”

　　齐羽回答:“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次了，每次处理完后他都坐在那里，等他家长来接回去，这次是白天还好，有几次是晚上，他父母都没来，也没委托人来，真不明白。”

　　齐羽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宋念枝打开手机给宋倩倩发了个消息，让她报个平安，毕竟何老四那帮人，蛇鼠一窝，整了个何老四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蓄意报复，收到宋倩倩的消息后他放心的走出了警察局。

　　大中午的阳光格外灿烂，几乎有些刺眼，他伸了个懒腰，歪歪斜斜的离开了警察局。

　　坐在椅子上的男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不同于之前的平静，激起了几分涟漪，这样的变化持续没有几秒又恢复了原样，他低头看着地面，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起，他转头看过去，被一盒水饺遮住了视线。

　　“喏，吃吧，找了半天这附近就这个看上去比较好吃。”

　　男生愣了愣，接过水饺，目光轻轻落在了宋念枝的脸上，随后又不动声色移开了:“谢谢。”

　　男生将水饺放在椅子扶手上，细嚼慢咽起来，模样简直比宋倩倩还精细，宋念枝忍不住想。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宋念枝开口道:“你这还要等多久呀。”

　　“不是很清楚。”

　　“不然我带你走？把你爸妈号码给我，我跟他们交涉一番。”

　　“可以吗？”

　　“就看你爸妈同不同意咯。”

　　男生把他妈妈的号码给了宋念枝，本来还以为要长篇大论让她妈妈放心把儿子交给他的，结果没想到那么顺利，三言两语对面就答应了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警察打电话跟那位女士确认后，又让宋念枝去签了个责任协议，轮到写男生的名字，宋念枝就犯难了。

　　于是男生在桌案上用好看的楷书写下了他的名字:杨屿南。

　　出了警察局，宋念枝对杨屿南说:“你也是三中的吧，我送你去学校吧。”

　　杨屿南点头，他的话真的很少，但又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看得出来家教真的挺好的。

　　正因为这样宋念枝更加好奇了，按照他19年以来的看人技巧，并不觉得这男生有什么招人欺负的地方，人好看又礼貌人缘应该很好才对，于是他问:“你为什么总沾上这些麻烦事啊？”

　　杨屿南沉吟了会儿说:“可能是因为我父母吧，让学校给了我太多特殊照顾，别人看不惯了。”

　　宋念枝回答:“那是小事，你把特权分给别人一些就能收到一部分为你做事的人了，也许不是真心朋友，但胜在可以使用，比如打架的时候，能给你撑个腰。”

　　宋念枝从来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撑腰，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腰，但这些东西他希望这个大少爷知道，那么乖的一个人，别再被欺负了。

　　杨屿南说:“你说的对，念枝哥，我听进去了。”

　　突如而来的亲昵称呼逗得宋念枝笑了笑:“你这都能被欺负，真是脑子不开窍。”

　　宋念枝把他送到了学校门口，道了个别后又开着电动车回自己的学校去了。

　　他就请了一个早上的假，下午是那挂挂老头的解剖课，缺课的话他这学期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