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烟》嵐葉

2、1

　　从林苏手中接过魁首令牌时，谢如晗刚刚好十四岁，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在生辰当天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似乎是件不大吉利的事情，于是谢如晗将手中长鞭一挥，成功打得一众新秀满地找牙，自己则夺了那一年新秀大会的魁首，捡了块令牌给自己当生辰贺礼。
　　“恭喜。”这是林苏同她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掺杂过多的情绪。
　　“多谢前辈。”谢如晗礼数周全地向林苏鞠了一躬，而后带着得体的微笑，小心翼翼抬起头，无意识地向身侧高了她好几个头的林苏看去。林苏身着星剑派的飞云服，整个人也仿佛站在云端一般，让谢如晗莫名觉得高不可攀。
　　她记得上台之前师父缙云说过，十年前林苏便是在此处一战成名，正巧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十年就像是一个轮回，林苏又站在了这个台上，一战成名的却已成了谢如晗。
　　谢如晗忽然很想问问林苏，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还未等开口，她便已被师门众人簇拥着下了擂台。重重人墙之间，谢如晗隐约瞧见林苏看了她一眼，带着温润的笑。
　　谢如晗的心底猛然涌上一阵不知名的情绪，当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执着地记住了她还有话要同林苏讲。大抵是因为年少时相似的经历，谢如晗总想着能与林苏交个朋友，这样的话，藏在她心底的许多疑问或许便能得到解答。
　　谢如晗一直等着那一天，一等便是四年。
　　重逢的那一天并不是个好日子，魔教勾结异族直捣大梁边境，江湖子弟倾巢而出。外敌当前，江湖与朝廷之间再无泾渭分明一说。彼时谢如晗已不是破风门中年纪最小的弟子，却仍旧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同四年前一般，行云流水地挥着长鞭，身先士卒。
　　然而战场却不是当年那一方小小的擂台，一交手便是无可回头，不死不休。谢如晗少年意气，铆足了劲只知道乘胜追杀敌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身扎进了敌人堆里。
　　即便长鞭能以一敌十，那样的境地之下也难免被束缚手脚，谢如晗心一横，索性也不逃了，抱着能杀一个算一个的心思，跟围上来的几十个人周旋。
　　谢如晗没盼望有人来救她，毕竟来了也是送死，因此当某个被她在心中描摹了四年的熟悉身影挡在她身前时，谢如晗忽觉鼻子一酸，心里某个地方霎时盛满了感动。
　　只是战场上容不得多言一句，谢如晗将“谢谢”二字连同四年来积攒下的千言万语放进了心底，手腕一抖，长鞭不留情面地将一人从马上打下，林苏挑起长剑，沾满血污的剑刃鬼魅般划过那人的脖颈，一击致命。
　　两人一语未发，甚至连一个对视都没有，便默契地用此种方式清理周围的敌军，直至大批的大梁军队赶到。
　　那一战敌方溃不成军，士气大损。大梁大胜而归，谢如晗和林苏却与师门众人走散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大军回了营地，自能与众人会合，因此两人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同大军一起行进。
　　谢如晗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林苏，战场上白色太过显眼，因而林苏着了一身墨黑劲装，没了身着飞云服时高不可攀的气场，多了几分被时间打磨过的成熟稳重以及不怒自威。然而他一开口，谢如晗便立刻回想起了四年前那个温润的笑：“受伤了吗？”
　　这似乎是林苏同她说的第二句话，带着浅浅的关切，谢如晗一愣，忙不迭摇头：“都是小伤，不打紧的。”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就没有不受伤的道理，何况比起丧命的将士们，只受些伤已是万幸。
　　林苏转过头，在她身上扫了几眼，似乎是觉得谢如晗活蹦乱跳的样子确实不大像有事的样子，才笑着答道：“那就好，以后切记不可孤身犯险。”
　　“今日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方才所言，晚辈谨记在心。”谢如晗拱手，便露出手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瞧见了，林苏也瞧见了。
　　林苏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轻轻点了点下巴，视线从谢如晗慌忙放下的手上移开：“回去包扎一下。”
　　“是。”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谢如晗心底的有些东西却刚刚开始萌芽。就像是胸腔里含了一团小火苗，不吐觉得有些灼热，吐出来又觉得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