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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僵尸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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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扑扑的水泥墙还算整洁,没贴太多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各户的管道裸露在空气中被侵蚀得锈迹斑斑,地上积着渗出的黑色水迹。
狭长几近没有光线的楼道里,陈明明站在仅有一丝光照的地方。她神色莫测,仿佛对一家家门上层层叠叠的新旧黄符视而不见。
“明明,你怕啊?”404早已经对她有初步的了解,发现她僵硬地直直戳在那,心里了然。
陈明明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气音,“我能不怕吗?”
这条道的住户跟约好了一样,贴黄纸还不完,门框上还都挂上了八宝镜。每面镜子放得微妙,陈明明刚路过时无意抬头就见两户对门的镜子竟全能将人照进去,吓得她马上就退回楼道口了。
华国自古讲究风水,就算再不信鬼神的人都知道,镜子这东西不是能乱放在家门口的。
镜子挡煞,被八宝镜挡回去的东西难保不会冲到路过的人身上去。
“来了,来了!” 陈明明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叮叮当当的声由远及近。
“唉呀,顾着吃饭,忘了时间。”
说着来人就风风火火地领着陈明明到房门口。
2441……
陈明明悄悄打量眼前这位头发半白的保安,他不羁地敞开短袖制服,露出里面有些年头了的汗衫。似乎是一路小跑,整张脸和脖子都涨红得过分,恐怖世界的特有阴冷都无法阻止他热烘烘的汗味直逼旁人。
一瞬间,感觉重回人间。
耐心等待他在从刚才就响个不停的钥匙串里翻找,陈明明奇异地安心。
“大伯,怎么称呼你啊?”
不想他意外地看了陈明明一眼,“刚进来的人都叫我老伯。”
随后发现自己这种回答不太妥当,连忙补充,“但相处久了,认识的人都叫我燕叔,随便怎么叫都行。”
在得到对方乖巧的问好后,燕叔更加诧异了。
单看一身气质就是哪家有钱人家里出来的娃娃,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筒子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礼貌跟一保安打招呼。
现在的年轻后生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连三楼那户小卖铺的学生仔都不正眼看人的。
也许是被陈明明眼里的真诚打动,他打开房门后并没有急匆匆地忙着回去,而是对新房客报以善意。
“你一个小姑娘刚来可能诸多不习惯,我跟这里的每家每户都很熟的,待会帮你招呼一下……”
陈明明耐心地等他絮絮叨叨了将近半个钟头,期间还时不时点头附和表示知道了,燕叔对这个小女娃渐渐有种看孙女的亲切,离开时都还和颜悦色的。
燕叔来时带的香烛已经燃掉半数,烟雾袅袅。
“进屋叫人,进庙拜神。”燕叔临走时若有所指,说罢弯腰往隔壁铁栅门上胡乱别上三柱香。
2442……
陈明明有些发怔,满是烟火气的走廊里不知哪里突然吹入一股风,星点火光也明亮起来,猩红向下以不正常的速度蔓延,香灰伴着浓烟往隔壁云涌。
气息,她发誓,刚刚她听到了气息声,什么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这三柱香就快要被隔壁的烟民一口气拔干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后退,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明明,你……”系统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公司出品的修复剂味道一般,但效果卓越。精神状况恢复稳定,短时间内幻觉应该不会再重来,同时意味着刚刚一幕是真实。
陈明明安抚地拍拍404的脑袋,打开窗户通风,直到太阳的余晖落满房间紧赶慢赶才整理完行李。
“走!吃晚饭去!”早看见楼下有许多苍蝇馆子了,生意红火,一看就物美价廉。
陈明明兴冲冲地出门,经过2442时的冷意都熄灭不了她的热情。
“……”404觉得她像极了风景区旅游惊喜找到小吃街的游客,大有一种要从街头吃到街尾的雄心壮志。
大楼里阴恻恻的,外面却是另一番景象。正值饭点,铁皮棚子粗暴简陋地圈出一块块空间,照明的灯泡也只是被脏兮兮的便宜电线通上电挂在铁架。热火朝天的油烟直冲云霄,人声鼎沸与压抑拥挤的大楼浑然天成。
陈明明转了一圈竟然废好大劲才遇到家有空位的,赶忙过去坐下。老板看起来颇为斯文,白白净净的,带了副黑框眼镜,挺着个啤酒肚客气地迎上来,“这位,吃点什么?”
然而,她对美食的美好向往卡死在第一步。
一番交流下来,陈明明发现这种小吃摊根本没有菜单的,有什么吃的仿佛是熟客与老板之间的暗号,她要啥啥没有。
所幸,老板和新客的来回拉扯,深感疲惫的不只陈明明,其他食客向她推荐了一份当地人气单品,据说是方圆百里最正宗的炒糯米。
等待中陈明明感受着周围的气氛,上世纪80年代的老香港啊……
“一份炒糯米,”阿亮将脏盘子收到灶台后面,“今天燕叔说的2441新住户应该就是她了。”
“友哥,你在听吗?”
披着格子睡袍的厨子叼着烟轻松地颠勺盛饭,示意地踢了踢他凳子一脚,“又不是2442,管这么宽!”
陈明明吃上了油澄澄的糯米还能听见被她误认成老板的帮工低声下气念叨,“脾气真臭!等我有钱了也当老板,买了你这个破摊,一天天就使唤你。”
可惜运气不好,转身就对上他友哥夹着烟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我去洗碗了!”
这里真有意思,陈明明悄悄偷看这两人,下一刻老板友哥在她的余光里走过来,径直落座对面。
“别紧张,我和燕叔很熟。你来,他跟大家打过招呼了。”说着说着陈友腿上有点痒,大裤衩倒是凉快透气,就是容易被蚊子咬。
他粗糙惯了,直接蹬拖鞋踩在凳子上挠脚,动作行云流水。空气依旧安静,他猛地想起对面是位女性,停手也来不及了。
“……”
嘴里的饭,它不香了。陈明明强撑着咽下,默默放下了筷子。
尴尬地僵持中,陈友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如此坐不住,“我有洗手……”虽然他邋遢,但他依旧是个讲卫生的厨子。
统子悄悄贴进:“明明,我觉得他明明没有洗过!”
就这样,陈友在沉默的空气里连自己先前想说的都忘了个彻底,仅仅维持着表面平静丢下句:“我请。”
这破天怎么这么多蚊子。
天黑了,陈明明穿过一楼空旷的大厅,仰着头向上看那些乌漆嘛黑的楼层。井底之蛙也是这种视角吗?二十多层上的天窗看起来小小的。
今夜没有星星,连月亮也没有的。
才入夜,竟然没一家出来活动的迹象,偶尔有几楼的廊灯在无人时自己亮起,短短十几秒复又归于黑暗。
可能恐怖片里开灯会被警察抓走吧,陈明明暗自跟404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往电梯走。一道白影唰地消失在电梯旁的转角,整条道的声控灯全都亮起来了,如同白昼的光芒下是系统连绵不断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银河科技发展到现在不可小视啊,地球人还在研究探索的领域,联合政府的人工智能已经可以自行衍生出情感了。显然上个世界让它掩护自己跳下二楼后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别是吓出PTSD了吧……
安慰无果,只能麻木地揉了揉耳朵进电梯按了24层。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系统突然哑火了,可怜它恨不得长双手,那样就可以拼命双手指给陈明明看。
“那!那!”
陈明明意外地循着404的朝向看去,熟悉的白影从缝隙闪过,外面的世界再次大亮。
“哈哈。”小孩脆生生的笑声伴着一阵脚步声消散在不远处,也成功让404彻底破防。
“他,他,他……”可怜的统子语言功能絮乱,磕磕巴巴好半天才在陈明明踏足24楼那刻表述完整。
“一只眼,他刚刚趴在电梯门上看我们……”
“是看我。”陈明明好心地安慰它。
系统出入任务世界,仅工作人员可见,不与世界同纬度的矛盾的无机生命体。
对啊。404顿时平复下来,回头追着明显在笑的陈明明锤,不满她这么镇定,主要是把它衬得像弱智尖叫鸡。
陈明明抱着扑腾的统子心情很好,就这么一路哼着小曲走过一面面镜子。卷翘的发尾扬起淡淡的皂香,汗津津的手臂都雪白中透着健康的粉,哪怕是穿着最普通的短袖热裤,人也在这破旧昏暗的楼层里发光。
燕叔说的没错,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灯光在门框下投有模糊不清的影子,没人注意到有一道门暗暗开了条细缝,肮脏下流的欲望随着窥探在人心上寻到了口子。
她看到他的礼物了吗?
轻哼戛然而止。
暗里的视线炙热起来,内心不受控地反复祈祷:叫出来,叫出来……
陈明明没注意脚下,猝不及防踢到一只死老鼠,而且是一只死相凄惨老鼠。头和肥硕的身体分离,洇出的血早已凝固,就这样横死在她的门口。
“啧。”
陈明明的反应出人意料,没有恐惧也不尖叫,除了恶心再无其他。
谁干的?今天才搬来,接触过的人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天太热了,得赶快处理掉才行,死亡的恶臭很快将吸引一群喜食腐肉的昆虫前往狂欢。
陈明明强忍着反胃进屋找来许多报纸把老鼠包起来,连着鞋一起带到楼下丢得远远的才算完。回到出租屋里,吊扇开始工作,依旧闷热的空气逼得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哗——
在确认除了细微的水声外什么的听不见后,一抹影子遗憾地掠过2442的铁栅,关门声响起。
“谁的恶作剧,有没有道德,太过分了。”陈明明还没多大反应,404倒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洗完澡的陈明明如获新生,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比起不痛不痒的恐吓,隔壁更值得她在意一些。
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2442的香,是凶兆。
与鬼为邻,又要熵增了,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