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死亡的每一秒》安渡余生

8、十一月的雨

　　她死在11月第一个雨夜里，那天吉林下的不是雪是雨！她己经一个多月没有休息过了！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一样，每天重复着一样的节奏，她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那种仿佛己经苍老的嗄吱嗄吱的声音！在2021年，她从不看自己的脸黑了几度，多了多少斑点，有没有细纹，三十岁的年纪，别人好像朵花绽开在枝头，她知道自己己经腐烂发臭了！每天的凌晨三点她定好闹钟起床，其实每天她都早早的醒了，丈夫问她:不是定了闹钟吗？她给丈夫讲了个梦，“梦里她梦见闹钟响了，窗外下了雪，她醒了，觉得今天不用干活了，于是睡了，可她想今天怎么能下雪，她一定是做梦，她又醒了，然后她看到窗外的雪很厚，她心里有点开心，原来真的下雪了，她可以睡个好觉，仿佛又过了一会，她想不能让这天下雪啊！下雪了也不能耽误干活，而且活更难干了，于是她终于真的醒过来了，窗外的天很黑，很冷，地上有冻上的霜，但没下雪，那一刻她知道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后来某天丈夫笑着问“你不是定了闹钟吗？”她讲了那个梦，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怕自己的自欺欺人，怕自己骗自己太深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如那个梦，如他们的婚姻！每天三点她醒来时，在镜子前梳头，梳那种老太太的头，她仔细的把每一根头发梳拢在脑后扎个丸子头！不会让一丝发丝乱七八糟，因为干活的时候会痒，梳子上会掉大把的头发，她拿下来团一团扔到垃圾桶，那里面有许多白发，可她结婚前是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的，然后她穿好衣服为丈夫定一个四点半醒的闹钟，不能起太晚会耽误干活，但她想丈夫太瘦了，他总是九十斤左右，又矮又丑又瘦，还没有钱，当初骗她结婚时说不抽烟不喝酒，当时她想，她什么也不图，只图这个男人对她好，这样的男人娶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二十一岁与他同年同月生，身高165体重116，出身良家，虽然父母感情不好，可也是过日子的人，长的不出众，也当的起清秀可人的，不难看，身体健康，而且丈夫还是她第一个男人，她是个传统的东北女人，当时她想娶了她，没要这个男人一分钱，彩礼全部带回婆家，娘家还给了赔嫁，这个男人占大便宜了，一定能对她好，她结婚一个月就怀孕了，生了女儿，九个月后又怀孕生了个儿子，她给家里生儿育女，她想这个男人该对她好，可渐渐的好像不是这样，这个男人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满嘴谎言还耍无赖，这个男人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信，他和他那一家子充满了对她的算计，一开始她年轻不懂，爸爸妈妈是酒疯子，病秧子，没有人教她，于是她傻傻的被骗了，丈夫一家不是坏人，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不是坏人的人就一定是好人，日久天长，看不见的磋磨已经快吸干了她的精血！看着丈夫的睡颜她的思维好像又有些发散，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吗，干活太辛苦了，每个人都不容易，如果可以，她也想哪怕不吃饭，多睡十分钟也是好的！可是不可以，他们的这个小家养了二十六头牛，两头猪，十九只鸡，她要在早上上山前，将它们喂饱！牛圈在她家后面小山的半山腰，是离开屯子的，这个点干活的人都没有起，她一个人用手机照亮往山上走去，这条路上有很多坟，她以前怕，怕虫子，怕老鼠，怕鬼！可她现在不怕了，她可以让虫子在身上爬，反正它们会爬下去，也可以淡定的打死老鼠，也敢一个人走夜路，这一切只因为她有一样不害怕了，那就是死亡！鬼也是人变的，而且人比鬼可怕，活着比死可怕，可她不能死，因为她有儿女！她不可以自杀让儿女有一个自杀的妈妈，那样对孩子们不好，当然她知道现在这样也不好，但她找不到出路，她经常感觉好累，快点死吧！哪怕谁杀了她也好！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她走到山上俯视山下好像有几盏灯亮了，有别的人也醒了，她要给牛添草打料，那都是头一天晚上她准备好的，然后她在依次喂猪喂鸡，给鸡添水给猪添水，粉几桶苞米料晚上用，五点二十把牛松开，把牛糞弄出去，给牛添水，六点她会下山，回到家做早饭，饭是她三点起床时架火蒸的，她会把早饭和午饭做出来再烧两壶水一起带到山上和丈夫一起吃！六点二十五她从家里骑摩托车往山上去，她要过一条河，走的山路全是水，太冷了，山路湿滑，有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冰，她其实骑车摔了好几次，山路陡峭，她有几次真的半天没站起来，有次丈夫问她她身上怎么那么一大片青紫，她淡淡的说骑车摔的，剩下的话他没再问，她也没再说！有次婆婆说自己年轻时干活没有车，全靠走，现在两条腿疼，她想婆婆的那些毛病，头晕，手疼，腿疼，婆婆经常上医院检查开药，干活的时节头一晕就躺在家里，公公和丈夫总是让她打电话找人去看婆婆，婆婆年纪大了，很辛苦她明白，所以婆婆看病的钱她出的，可是她此刻嫉妒了，因为她也很疼，没人知道！她半夜三更经常被疼醒，手指肿胀，四肢又酸又麻，又疼，久久不能入睡，半睡半醒间她能听到自己的呻吟声，她白天扒苞米站起来时，差点晕倒，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全部是一片亮亮飞舞的光点，可她不敢说，她年轻，正值壮年，她生了孩子后身材走形，胖了好多，一百五六十斤，她说自己不舒服时，婆婆说她壮的跟头牛似的，不舒服是在娘家没干过活，多干就好了！想着和婆婆间那许多槽心事，她回嘴了，她说"骑车未必比两条腿走路好，这山路大老爷们都不敢骑，我骑不是因为我懒，只是想着走上来要一个多小时，我想省下来这一个多小时，多干点活，我干活慢，没你快，我想努力点，让我的孩子们过更好一点的生活，不是将来和我的孩子们比谁年轻时更苦，我活的这么累，不就是想让他们再也不用受这份罪吗？″她说完婆婆沉默了！她扒完苞米会在下午4点下山，回家拴牛，杂草，喂牛，喂鸡，喂猪，重复早上的一切，下午6点下山做饭烧火，吃饭！8点会睡觉，这样的生活她重复了一个多月。直到十一月的第一天是个雨天，她来月经，肚子疼！今天终于不用上山了！丈夫早上起来去给牛添了草，然就回来抓紧时间让她撸一发！毕竟干活太累没什么性致！她其实极度恶心，但她想睡个好觉，丈夫让她起来做饭，她架火做饭。丈夫一个人吃的！她只想睡觉，丈夫说一会想让她上去清糞，她央求道她今天不想上山，肚子疼只想休息一会！丈夫在屋里玩了会牛机，然后说要去拉车草，让她上山松牛清糞，她沉默了一阵，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他在那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她明明求他了，她几乎很少求他，他刚才可以干完再去拉草的，可转念她想他也没有答应啊！凭什么都要丈夫干，大家都很累！于是她从床上起来上了山，松了牛，清了粪，丈夫没有喂鸡和猪，她赶忙把饿的直叫的鸡和猪添上时，喂上水！没有料了，她又粉了苞米，收拾完之后丈夫回来了！要去取点钱，上午十点多去的，迟迟不回，她猜到他去喝酒去了，但她不想管，她只想睡觉，公公来问丈夫去哪了，她说不知道，但她给丈夫打了电话，已经下午一点了，丈夫喝酒了，她劝他回来，他不耐烦的挂断我电话，公公就在门口骂，骂丈夫，也骂她！她听得懂，他先问候了一下她妈，就是骂人的那句，然后从把衣服放到外面淋，到她懒过不好日子，他没指名道姓，但她知道他骂她！她想说那衣服是被雨淋湿的，只能放外面，放屋里有味道，她还想说她不懒，她过不好日子是因为丈夫太败家，可她没力气了，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没有吃饭，她管不了丈夫，也管不了任何人，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她听不到，然后公公走了，她起床做饭，孩子们要回来了！她在下午4点给丈夫打了电话，催他回来喂牛，她要辅导孩子们写作业，今天她有时间，婆婆不会看孩子写作业的！然后她接到丈夫的电话说要在牛圈睡！她知道他喝多了，下不山，她一遍遍的打电话，可丈夫不接！牛圈怎么能睡人呢？腰会疼！可天黑了，外面下着雨。孩子们怕，她出不去！她给公公打电话央求他去接一下丈夫！公公说不在家，她手足无措时，丈夫回来了，公公让小舅去接的，丈夫感觉丢脸，一直冲她发脾气，又让孩子们离开，对女儿一直骂！她穿着睡衣打着伞把孩子们送到奶奶家，又怕明天早上起来有雨将伞留下，刚才走来用手机照亮，女儿要听故事，她将手机也留在那！她一个人顶着雨，走在漆黑的胡同里，没有一丝光亮，远处的家就像怪兽，她怕又不得不回去！她安静的走回去！只有她知道，她刚才在那条路上又死了一次！黑暗滋生罪恶，她不知道哪一会成真！她不怕鬼，不怕死！她活着比鬼比死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