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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笼的金丝雀(2) ...

  •   艾玛的遭遇让父亲的态度变得严肃很多,他询问着艾玛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威胁,在一连串否定后艾玛告诉了父亲,那是个要她离开家庭的疯女人,慌乱之下她忘记了许多信息,只记得女人一遍遍说着离开,离开,逃出去。

      逃出去,逃哪儿去?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家啊!艾玛再一次哭着说道,她只觉得很委屈,平白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因为那女人大抵又是个从疯人院逃出去的患者。

      “艾玛,我们坐下来,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艾玛抽泣着望向父亲却见他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那样的神情艾玛只在父亲从外面出差回来时见过,且不多见,以至于艾玛努力止住了哭泣端正身子坐好,等着父亲的下文。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你的妈妈,她想让你和她过去一起住。”

      “可你从来没和我讲过她,为什么?”

      “因为她疯了,只在这个小镇才有的,且多发于成年女性的神经性疾病,就在她生下你不久后……艾玛,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你,我的爱人,你的母亲她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一定是场灾难。艾玛睁大着双眼看着面前捂住脸颊的男人,任凭眼泪滴落在蓝色裙摆上。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有个每年生日都给她送礼物的疯子妈妈,那些礼物包括了匕首。但不管怎样,不管怎样……她是妈妈,她是家人,虽然这真的很让人崩溃但是,她还是家人。

      “爸爸,疯病真的没办法治吗?这件事情,姐姐她知道吗?”艾玛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

      “姐姐?”父亲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后他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姐姐,我想你们……最好不要知道。”

      “但她是我们的妈妈。”

      “是啊,她还是你们的妈妈……艾玛,这几天不要单独出门,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呆在家,好吗?”

      尽量呆在家,这也是艾玛所想的。

      那天晚上她实在怕得厉害,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女人如骷髅般的手臂一寸寸向自己挪近,将生命从艾玛小小的身躯中带走。

      在梦里,无数的水草攀上艾玛的双腿将她拉近河中,她看到死去的鱼儿翻着眼白紧紧盯着自己,冰凉的河水没过了她的胸脯,吊死鬼女人的灵魂飘荡在桥头正对着自己的方向,流血的脖子和从眼眶中突出的眼球,而后一只乌鸦飞过,在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中带走了女人的两颗眼珠。

      艾玛被拽进了河中,原先清浅的河流此时如同深潭一般,在交错诡异的光影中,在逐渐昏沉的意识下,她依稀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艾玛,艾玛,艾玛……

      那样轻柔地呼唤着她,像是包含了世上所有的爱意和不舍,艾玛觉得那就是她真正的母亲。于是她强撑起一丝精神,拨开缠绕住身体的水草满怀期待地缓缓转过头,她看到了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和一张消瘦苍白咧嘴笑着的脸蛋。

      艾玛恐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挣扎着想从水中逃离却被越拽越深,眼看着河面上的光亮离她逐渐远去,女人露出鲨鱼般的尖牙和长长的舌头,黑色的发丝缠绕住艾玛的脖颈,然后她说:

      “快逃,艾玛,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逃出去!

      ——

      十五岁的生日,那是女孩儿长大成人的标志,艾玛曾经很期待自己的十五岁生日。她想象着父亲给她带来了精致的女士遮阳帽,项链首饰或其他东西,面包店的亚当叔叔送来了第一批新鲜出炉的奶酪包,裁缝店的珞蒂阿姨和教会的牧师先生,他们都会参加红发女孩儿的成人生日。

      她原本会很期待十五岁的生日。

      “好久都没看见艾玛了,那个红色头发的小姑娘。”

      “她怎么了?”

      “不知道,上帝保佑可千万不要得了和医院里那些人一样的病,那可就不好了。”

      “她很开朗,但为什么突然不出门了呢?”

      街上是一个个挎着花篮前去集市的女人,她们路过艾玛家好奇地朝这栋门窗紧闭的房子张望,猜测着那位明艳动人的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一连几天都不出门。处在阳光下的她们看不到那一双躲在窗帘后警惕地盯着窗外的眼睛,那是艾玛,她决定在十五岁的生日前找出那个女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比起陌生人堪称威胁的劝告她更愿意相信一直陪伴着她的父亲,她会找出那个疯子,呵,等着瞧吧。

      距离艾玛的生日还有两天,她掰着手指倚在窗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吃着爸爸带回来的黄油面包。

      最近爸爸总是很忙,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也许是因为“妈妈”的事情,一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这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么想着的艾玛抱紧了怀里的小熊玩偶,那是姐姐送过来的礼物,虽然有一处针线实在太过突兀,但手感还是不错的。

      正当她因好奇而拨弄那处不完美的针脚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街上,是卢卡斯,那个只知道看书的怪小孩儿。艾玛仅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几秒钟便瘪瘪嘴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窗外,但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一瞬间的异样感让她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卢卡斯身上,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正紧紧盯着艾玛所在的地方。

      从脚底冒出的寒意让艾玛拨弄针脚的力度大了几分,等她回过神时,除了后背冒出的冷汗外还有玩具熊上几乎开裂的缝合线。艾玛将玩具熊抱在怀中和她遥遥对视着,她想女孩儿的一生要勇敢那么几次,而现在就是很好的时机。

      ——

      卢卡斯是照常来采购食物的,因为好心收留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不健康的女人,所以每天的食物都要准备双份。他是孤儿,不如说是被父母买到镇外工厂的没人要的孩子,机器工厂里的老前辈教会了他认字,领班教会了他算数,而当他在街上被与他一样大的孩子们凌辱时,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教会了他善良。

      他不太明白镇上的疯人院里到底关押了怎样穷凶极恶的病人,但凭他所见,那女人只是有些情绪敏感,她会说谢谢和抱歉,会问卢卡斯伤口痛不痛,她并不疯的。

      但她还是被抓到了,她死了。

      “兰纳,我们要走了。”卢卡斯抱着装了面包的纸袋子朝身后喊道:“兰纳?”

      没有任何回应。

      他回过头看去,发现兰纳正紧绷着身子盯着那个抱着玩具熊朝她们走过来的红发女孩儿,艾玛。

      她要做什么?短促的念头才闪过卢卡斯的大脑,他便看着兰纳直直的冲向艾玛,手中拿了柄发光的刀。

      “艾玛!”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人群尖叫着散开,红色的鲜血随着女人的动作飞溅至空中,银色的刀身割在女孩儿娇俏的脸蛋上,纤细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挣扎,伴随着女人哭泣般的绝望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13岁的卢卡斯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他的面包掉在了地上,双手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寒意爬上了他的背脊。女人细细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地上女孩儿的模样,却遮不住自艾玛口中传来的更加凄厉的悲鸣,随着刀子刻下的痕迹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这会成为卢卡斯近期的噩梦之一,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叫声能够那样尖锐又可怕。

      直到反应过来的大人们终于大喊着“疯子”将兰纳拉开时,地上躺着的是面染血色的艾玛,她低声呜咽着将脸藏到发中。短促的尖叫回荡在集市上空,夹杂着女孩儿的鲜血和泪光。

      艾玛再也不是小镇上最好看的女孩儿了。

      卢卡斯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同样受惊的大人们送去医馆,照顾了没有几天的兰纳被护卫员关押到地牢。一片兵荒马乱中他渐渐回过神来,卢卡斯深吸口气晃了晃脑袋,随后俯身捡起地上的面包袋子,就在这时他自大人们的间隙中看到了那只被无情踩踏丢弃的小熊玩偶。

      那好像是艾玛的东西。

      卢卡斯握紧了拳头自面包坊穿过看热闹的人们,他忽略地上的一摊摊血迹直直奔着小熊而去。他想艾玛给过他面包,看她出门都要抱着这只玩偶想来是很喜欢,所以卢卡斯打算洗干净后还给那个可怜的姑娘,也许这里面还包含着许多没有看住兰纳的愧疚。

      但当他翻过这只玩偶时,从开裂的缝合口里掉出来一张纸条,卢卡斯皱了皱眉将那纸条打开,这一眼却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那纸条上用红色的,像是人手沾着颜料的模样写了一个巨大的单词:逃。

      而那颜色同地上冷却的鲜血,很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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