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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夺权(三十) ...

  •   翌日,又是瓢泼大雨的天气,漏了天似的,没完没了。

      翼州城墙上,兆易之等人冒雨站在豁口处远眺。

      “大人,哨探来报,连日大雨,山路泥泞,谢含章茶马道野谷中的粮草无法用粮车运过来,只能靠着军士去扛,根本不足以维持大军的日用粮米,军中已经断粮两天,营中各处又泡了水,士兵们都在往外泼水,晚上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他们已经自乱阵脚了。”

      “大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

      两军僵持多日,敌不动我不动,如今连日天降之雨,却逼得对方不得不动了。

      “他们今日挪营,趁着他们拔营之时,顾及不了茶马道,我们只需派出一支轻骑,就可以夺下他们全部的粮草!”

      “到时候没了粮草,谢含章不退军也得退军了!”

      旁边的刘师爷激动得唾沫横飞,兆易之却不为所动,连日下雨对谢含章局势不利,这是不假,但他不信谢含章的粮草是这么好劫的。

      雨幕接天,刷拉拉地往下泼着,整片城外都是灰蒙蒙的。

      兆易之看了许久,面色始终冷静极了,只问道:“哨探回来没有?”

      哨探一般是两个时辰内来回,迟了便可能是落入敌军之手,或是遭遇其他变故。

      刘师爷刚想回答,却见雨幕之中,城墙那头一个哨探猛地冲了上来,不顾浑身雨水冲到兆易之跟前。

      “大人!敌军大营昨夜派出兵马,往茶马道野谷去了。”

      兆易之眼皮一跳,果然不出他所料,“骑兵有多少?步兵呢?”

      “骑兵一万左右,步兵约莫两万。”

      旁边的刘师爷顿时面色哂哂,谢含章果真是心思缜密,料到他们可能对他的粮草下手,大营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拨出兵马去保护粮草。

      兆易之却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微微勾起,终于露出了笑意。

      “谢含章从云州出来,最多带走云州一半兵马,顶破天了也就四五万,如今去了大半,再扣掉老弱病残,还能剩多少?”

      刘师爷愣了愣。

      兆易之继续道:“我们有五万精兵,哪怕谢含章大营中还有两三万兵马,此时军心大乱,加上断粮两天,战力也是远远不足。”

      刘师爷听得这话,终于反应过来了。

      谢含章想要保护粮草,就得分出兵马去,如此一来,整座大营就空虚了。

      兆易之冷冷一笑,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谢含章将粮草屯于野谷中,或许是考虑到地势,或许是为了诱他去劫夺,但不管是出于哪种考虑,一场连下了十几日的大雨,却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谢含章再懂得用兵,此时也是自顾不暇。

      “眼下就是攻击谢含章大营的最好时机。”兆易之眯了眯了眼,终于下了命令。

      “整顿全城兵马,出发!”

      ---

      四野遍生乌云,霹雳交加,大雨倾盆,打得大营竹幔噼啪作响,伴着远处汹涌而至的千军万马,不啻于地动山摇。

      阴山大营的望楼在雨中点不着火,站哨的士兵不得不击鼓传信,十里外的斥候冒雨策马,扯破了喉咙大喊,“敌军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一箭穿喉,立时毙命,滚落马下。

      哨兵跌跌撞撞地冲进中军大帐,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慌乱,“丞相,敌军……敌军偷袭了!兵马直奔大营而来,不足十里了!丞相!”

      旁边的曹参军面色一下刷白,声音顿时拔高了,“怎么到现在才来报?”

      哨兵咽了下唾沫,艰难地应声道:“雨太大了,斥候发觉敌军的时候……已经晚了。”

      借着遮天雨幕,电闪雷鸣,再大的动静都会被掩盖住。

      “我们的兵马昨夜才去了茶马道,敌军怎么反应这么快?”

      曹参军没辙了,只好看向谢含章,“丞相,现在兵马都被赵将军带走了,大营空虚,只剩下老弱病残,怎么守得住?”

      “怎么会守不住?”谢含章面色岿然不动,不见丝毫慌乱,“昨夜不是已经加固营寨了么?”

      “这这……”曹参军脸上焦灼极了,双方兵马悬殊,这再是怎么加固营寨也没有用啊,又不是铜墙铁壁。

      谢含章许是昨夜受了风寒,面容有些疲累憔悴,却勉力撑着,开始冷静地下令。

      “全部兵马退回营寨,不要正面迎击,以守为主。以粮车作为最外围的防御工具,长矛盾甲紧跟其后,冲锋兵次之,无论哨探、扛旗、炊事,全军上阵,死守营寨,临阵脱逃者,斩立决。”

      末了,他缓缓道:“我与诸位共存亡。”

      外间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大帐之中却仿佛隔绝一切喧嚣,稳如泰山。

      哨兵似乎是受了鼓舞,声音激昂:“是!丞相!”

      曹参军此时也不敢懈怠,迅速起身,“丞相,下官去安排布置防御。”

      一时间,帐中空空荡荡,剩下谢含章一人。

      他一夜未眠,病体难支,却知道此时他必须坚定不移地坐镇在这里。

      谢含章默然将帅案上的文书舆图等一撂一撂地收拾停妥,不紧不慢地取出了自己那把七弦桃琴,置于案上,拭去灰尘,轻轻拨了两下,声音铮铮然。

      他已经很久没有抚琴了,手法都生疏了。

      少顷,大帐中悠悠然传来琴弦之声,不疾不缓,平淡深远。

      回到大帐复命的曹参军行至门口,听到琴声,心中纳罕儿,敌军都逼到门前了,丞相还能这么淡定地操琴?

      莫非丞相暗中另有安排?

      他心里想着,进了帐中,禀报道:“丞相,一应防御工事,皆已齐备。”

      谢含章恍若未闻,闭目专注地拨着琴弦,仿佛隔绝外界一切声音。

      曹参军无法,只能在旁垂手等着。

      大营之外,马蹄踏碎泥地的声音越发洪亮,如同千军万马似的,呼啸而来,裹着凌厉的雨势,像是一场势在必得的绝杀。

      大营里,全军上阵,冒风顶雨,虽是仓促行事,却不见大乱,反而队形齐整,士气十足。

      为首军将的声音中气十足,冲破了雷雨之声,大喊道:“弓弩手!准备!”

      “放!”

      霎时间,万点飞箭穿破接天雨幕,飒飒而出,韧劲十足。

      下一瞬,汹涌而至的敌军前锋顿时折了下去,战马中箭倒地,长嘶不止,人马滚落,刀剑齐鸣。

      然而前锋的受挫并没有阻挡敌军的攻势,第二波骑兵反而来得更加猛烈,像是潮水般,冲了上来,配合大型攻城战车,集中火力猛攻营寨大门。

      “粮车!粮车!快快快!顶上!”

      “用力顶住!”

      “动作快点!”

      ……

      战事如火如荼,中军大帐却是稳如泰山,就连门外两个卫兵都站得笔直,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谢含章仍在闭目抚琴,神色未变。

      曹参军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听出他弹的仿佛是《广陵散》,声音淡而悠远,在这战事如火的情势中,竟莫名地令他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是啊,急有什么用呢?

      若说曹参军此前对谢含章仅仅是对上位者的尊重罢了,此时心中也暗暗生出了佩服。

      不是谁都能在这种时刻保持冷静的,也不是哪个上位者都能与军士共存亡的。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帐霍然被揭开,一个军士冲了进来,满脸污秽,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丞相,不好了!东寨守不住了!”

      军士浑身血水被雨冲刷得稀淡,一点一点地滴在地面上,兵甲破损,面容狼狈。

      曹参军顿时大惊,这才多久的功夫?

      敌军的攻势太猛烈了,照这样下去,不用两个时辰,整个大营东西南北四个大寨都保不住了,那中军大帐也……

      他顿时慌了,不敢再想下去。

      “丞相,快让一支兵马护送您离开吧,不然只怕……”

      谢含章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却很平淡,“知道了,退下吧。”

      曹参军神色焦灼,却见谢丞相仍然闭目操琴,面上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琴声不知何时从《广陵散》变成了《十面埋伏》。

      声声入紧,弦如摧帛。

      这支曲子用的是项羽在垓下被围、走投无路的典故,形势如火逼人,恰如当下被围困的大营。

      帐外金鼓猛击、刀戈相抗、战马长嘶,呐喊之声交织成片。

      帐中琴声越发催紧,犹如困兽之斗,死亡面前,强烈的求生欲望催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时,又一个军士带着满身雨水连滚带爬,跑了进来。

      “丞相!”

      “西寨……西寨被夺下了!”

      东、西两寨俱失,大势去矣。

      整座大营此时已经危如累卵,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

      曹参军动了动几乎干裂的嘴唇,心焦口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只挥挥手让军士下去了。

      他抬眼看着了看谢含章,只见他冠发一丝不乱,但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汗水,顺着俊秀苍白的脸庞,蜿蜒而下。

      他手指清瘦如竹节,此时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指尖弹拨之间,越发急促。

      曲子已经到了最后一阙了,奏项羽即将自刎于乌江,本来该带上苍凉的曲调此时却依然上扬高亢,像是绝境中执拗的抗争。

      曹参军想要再劝的话哽在了喉咙中,他听懂了谢丞相的琴声。

      他不会退。

      “共存亡”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曹参军半生都在马上讨活,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不知道谢丞相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但敢如此将自己置于绝境,以命相搏的,曹参军真没见过。

      谢丞相温文静默的容貌下,是比坚冰还要冷硬的心肝,穿凿不透。

      ---

      泼天暴雨掩不住漫山遍野回荡的战鼓呐喊声,一直传到几十里外。

      同样冒雨行军的还有萧牧川。

      他戴着一顶宽大的草笠,却似乎没什么作用,雨水顺着他线条刚毅的脸蜿蜒而下,被他一把抹去。

      萧牧川骑在马上,目光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野谷,神色冷肃。

      鲁停鹤与他并列而骑,两人停在一处山丘上,居高临下,似乎在观察什么,可惜雨幕遮蔽了视线,看得并不真切。

      鲁停鹤叹了口气,“谢丞相运气不好啊,若不是这连日大雨泡了营寨,也不至于给了兆易之可趁之机。”

      他语气似乎很惋惜,却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感,反而话中有话,似有所指。

      萧牧川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

      鲁停鹤觑着他的脸色,继续道:“十天前在下建议王爷不要动谢丞相的粮草,那是因为彼时谢丞相大营牢固,牢牢掌握着战场主动权,无论粮草还是大营,他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连日大雨,谢丞相的大营泡了水,现在又和兆易之打起来了,反而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在下建议王爷……借点粮草再走。”

      鲁停鹤尽量说得委婉一点,毕竟那边是王爷的心上人……虽然这个心上人也抢过王爷的粮草。

      萧牧川望着四下接天的雨幕,没有说话。

      他如今缺粮缺的紧,军士们每天都喝着稀粥,勉勉强强也能支撑到夺下京师,但倘若一击不中,战事稍延呢?

      缺粮是要命的,萧牧川比谁都清楚。

      但眼下谢含章大营正在苦力鏖战,他这边趁人之危抢了他的粮草……他到时会不会恨透了他?

      萧牧川想都不敢想。

      他心里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全军加速前进。”

      鲁停鹤:“……”

      敢情劝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他无语,王爷能不能有点出息?

      鲁停鹤不再多言,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后头的军士跟上,罢了,只能早点拿下京师了。

      却在此时,一个斥候冒雨疾驰,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顾不上满脸的雨水,扬声禀报:“王爷,方才末将在五里处的山头上看到,谢丞相的东西两寨已被夺下了,目前翼州兵马正在全力猛攻东面防线。”

      萧牧川面色骤然一变。

      鲁停鹤也是满脸错愕,还问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吗?东西两寨都下了?”

      “末将看清楚了,东西两寨泡水最深,营寨木桩打得不结实,翼州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

      鲁停鹤愣了愣,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哪怕是泡了水,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他还在琢磨,却蓦地听见萧牧川喝道:“后军变前军,下茶马道。”

      鲁停鹤愕然了下,抬头觑了觑自家王爷的面色,才发觉他满脸严霜,杀气腾腾。

      呃……

      东西两寨都被夺下了,那距离中军大帐也快了,王爷现在赶过去的话,或许可以给谢丞相收尸。

      鲁停鹤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多言相劝。

      ---

      阴山大营,暴雨如注,战事进入白热化阶段。

      兆易之攻下东西两寨之后,以这两条最脆弱的防线开始集中全部兵力猛攻,一步步逼近中军大帐。

      兆易之兵力充足,采用车轮战的方式,各营军士轮流上阵,发动一轮比一轮更猛烈的攻势,试图以这种战术耗死对方士兵的体力,直到将他们完全击溃。

      中军大帐中,琴声已经几乎被外面越来越激烈的战斗声掩盖,谢含章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洇得黑亮,面白如纸,双目紧闭,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却丝毫不乱,一个调子也没有出错。

      曹参军也几乎是重衣尽湿,此时手中已经拔出了长剑,站在谢含章的身边,随时准备着当中军大帐被攻破的那一刻,与敌军搏斗到底。

      当然如果抵挡不住,手中利刃,也可以给自己一个体面的退路——死。

      曹参军紧紧地握着剑柄,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刻,竟意外地发现自己不会手抖。

      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顺着往下看去,发觉他的手没有抖,但是雪白光亮的剑身却隐隐晃动。

      曹参军愣了下,定神瞧了片刻,发觉不止他的剑身在晃,地面上微细的尘埃也在跳着。

      他耳朵一动,蓦地似乎听见了什么。

      曹参军猛地趴了下去,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阵“笃笃笃笃”的声音,杂乱急促。

      这是马蹄声!

      曹参军睁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谢丞相,突然感觉琴曲又变了,《十面埋伏》变成了《兰陵王入阵曲》。

      原本急促压抑的琴声蓦地变得舒缓而开阔,仿佛千军万马在前,冲锋陷阵,等闲视之。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曲调浑厚豪迈,悲壮苍凉,与项羽被围垓下的穷途末路截然不同。

      曹参军面上掩不住激动,这是谢丞相安排的后招吗?援兵来了吗?

      他猛地起身出了大帐,却见暴雨之中,四面山林突然杀出了千军万马,如黑水般汹涌而来,裹着冷肃的杀意,浩浩荡荡地将翼州兵马团团围住。

      曹参军激动得忘乎所以了,长剑随手丢下,跑回大帐中,“丞相!是孟悬孟将军来了!丞相!大营有救了!丞相!”

      他现在终于知道,出征前谢丞相让他送出去的那一封信是写什么了。

      原来谢丞相从那时就已经谋定了。

      谢含章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眼睫上犹带着额头上蜿蜒而下的汗滴。

      他的声音冷而利落,“全军准备突围,与孟将军里应外合,拿下兆易之人头!”

      “是!丞相!”

      战场局势几乎瞬间逆转,四面包围,里应外合,翼州兵马顿时如同落入瓮中的鳖,欲逃无路,回天乏术。

      “丞相有令!拿下兆易之人头!”

      “丞相有令!拿下兆易之人头!”

      “丞相有令!拿下兆易之人头!”

      ……

      一道道喊杀声,在山中回荡不止,比起突如其来的援兵,这更是一种攻心策略,让翼州兵马不战而乱,军心崩溃。

      ---

      萧牧川领军赶到的时候,恰好碰上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杀,借着暴雨和密林隐藏在半山腰的山道上,数千人马几乎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地瞧着山下的翼州兵马被围杀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

      四下暴雨不止,鲁停鹤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忍不住叹道:“不愧是丞相啊,兆易之根本不是其对手。”

      萧牧川面无表情,突然冷声道:“不对。”

      鲁停鹤愣了愣,懵然问道:“怎么了?”

      萧牧川盯着山下的战况,眉头紧锁,“谢含章的两个主将,赵仰和孟庭,都不见人影。”

      鲁停鹤:“……?”

      他连忙打眼看去,仔细地寻了片刻,才发觉确实如此,谢含章的大营中除了几个指挥的副将之外,大将全部不见。

      这就奇怪了,如此重要的战争,两员大将居然不在?

      鲁停鹤蓦地想到,大将不在,只能说明……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战场。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恰好对上自家王爷冷冷的目光。

      萧牧川缓缓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缓缓道:“因为谢含章把兵马和大将都放在茶马道野谷中了。”

      转瞬之间,鲁停鹤也猜到了。

      谢含章先是借着连日大雨,故意造出自顾不暇的假象,趁着挪营之际,把大半兵马派去保护粮草,令大营陷入空虚之中,骗得兆易之前来攻打大营,直到孟悬领兵杀到,将兆易之围杀。

      而所谓保护粮草的兵马,实则是埋伏在茶马道野谷上方,目的是为了伏击前来劫粮的萧牧川。

      谢含章算准了兆易之的轻率冒进,算准了萧牧川的粮草紧缺,或许连今岁冬天异常的大雨都早就算到了。

      甚至为了让萧牧川和兆易之放下戒备,不惜以身做饵,让自己的大营陷入绝境,将两人骗得团团转。

      谢含章把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真是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心。

      唯独算错了……萧牧川。

      倘若萧牧川真的听了鲁停鹤的劝说,领兵进了野谷,恐怕他此时的下场只会比兆易之更惨烈。

      谢含章可是亲口说过,要让他人头落地呢。

      萧牧川扯了扯嘴角,咬紧了后槽牙,脸上笑意诡异。

      他知道有一句话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谢含章,你算到头了。

      ---

      孟悬与谢含章的兵马里应外合,不消一个时辰,便将兆易之逼到退无可退。

      战况惨烈,血流成河。

      “末将领兵来迟,请丞相恕罪。”

      孟悬半跪在大帐之中,神色冷肃,抱拳请罪。

      谢含章缓缓摆手,道:“从雍州太和赶到这里,没有日夜兼程是到不了的,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谢丞相体谅。”

      孟悬站起了身,目光似乎在帐中转了一圈。

      谢含章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孟庭如今还在茶马道野谷,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一旁的曹参军心里顿时恍然大悟。

      在云州一种将领中,孟庭只是一个小小副将,却能够被谢含章选中做主将,原来原因在这里。

      如今各州动乱,孟悬手中握兵,哪怕接了谢含章的书信,也未必肯来相助,但他弟弟也在这场战役中,生死攸关,他就不得不来了。

      谢丞相不仅早就不动声色地谋定一切,且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滴水不漏,近乎妖智,不由令曹参军佩服之余又心生畏惧。

      他抬眼看去,瞧着他此刻过度苍白的脸,明明虚弱到了极点,却勉力强撑着身体应对一切。

      都说慧极必伤,谢丞相体弱多病又何尝不是思虑过多的缘故?

      曹参军听见他吩咐道:“孟悬,清理战场等事暂且顾不上了,你先引五千精兵,前往翼州清扫余孽,我需要亲自前往茶马道看看战况,届时再与你在翼州城中会合。”

      如今翼州兆易之已死,城中群龙无首,所剩余孽也不成气候。

      孟悬应声去了。

      帐外几个副将正在清点人马,收拾营寨。

      帐中一片寂静,谢含章扶着案几站了起来,却蓦地眼前发黑,差点倒了下去。

      曹参军眼尖地一把扶住了他,很是心疼,忍不住劝道:“丞相不如休息片刻,茶马道上有赵、孟二位将军在,想必不成问题。”

      谢含章缓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声音气息很弱,“茶马道至今没有消息,我有些担忧,得亲自去看看。”

      萧牧川计划奇袭京师,想要掩人耳目,兵马不会太多,但他在漠北身经百战,经验老道,多次绝处逢生,像一匹凶悍的野马。

      哪怕谢含章安排了两员大将和数万兵马,加上天然胜出的地势,他心里依旧没有把握。

      为了掩藏行踪,谢含章只带了一百军士作为护卫,轻车简从地进了半山腰的一条隐秘小道。

      从这里直接通往茶马道野谷,只需要一个时辰,谢含章在阴山驻扎的第一天就将地处地势摸得一清二楚了。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山路,道路崎岖,摇得他有些想吐,昏昏沉沉地靠着在马车壁上。

      却在这时,徐徐前行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他一时不备,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数量不少,疾驰而来,骤然勒马停住,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杀气腾腾。

      谢含章心理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伸手揭开车帷,便冷不防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隔着密集的雨幕,猛然攫住了他。

      萧、牧、川。

      谢含章心底一颤,眼中有一瞬间的愕然,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顺着山道两侧往上看去,漫山遍野都是身披蓑衣的伏兵,手中利刃被雨水冲刷得雪亮。

      而萧牧川头戴毡草雨笠,腰悬金刀,浑身上下落拓不羁,当道拦路,活像个土匪。

      活土匪此时正握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盯着谢含章,眼中似笑非笑,如同猎人终于逮住了自己的猎物。

      好半晌,他才缓缓一字一顿地道:“丞相,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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