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吴若离

3、第 3 章

　　心爱的人，死于自己的无心之过，是什么滋味？

　　周问璇吃力地撑起自己，早已嘶哑的声音没有唤醒守了一夜的母亲，她不得不伸手去够按铃。
　　护士很快赶来。
　　周问璇指指另一侧手背，忍痛咽了一下口水，沙哑着说：“麻烦……帮我取了针，我没事了。”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周问璇丝毫不退让地又说了一次。

　　护士没办法，推醒了家属。
　　董明亮从瞌睡中惊醒，立刻看向病床上的女儿。
　　“璇璇，你怎么样了？”
　　护士抓紧机会说：“她想拆了针，你还是劝劝吧，她这样，唉，脱水风险很大的。”
　　不吃不喝，眼泪哭不出，人快休克了才就医，护士都替她着急。
　　董明亮知道女儿的心思，就着护士这话，赶紧说：“是的，是的，璇璇，你先养好自己。我的孩子，你别吓坏妈妈，好不好？”
　　周问璇摇头，她能陪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能再耽误，再错过。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倘若她不打那个电话，他就不会出这场车祸，他还能意气风发地活着，伯父伯母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也不用失去心爱的人。
　　她卡着时间拨的电话，并不知道他会那么巧，才下班的时间已经行车在外。
　　悔啊！
　　痛啊！

　　董明亮抓着女儿胳膊，坚持不许她起身。
　　母女两对峙一番，最后董明亮妥协，允许她输完这一瓶就走。
　　护士叹气，转身去找医生说明情况。

　　他最后一口气，是在这家医院咽下的。周问璇和杨贞前后脚到，两人看着他惨状，相拥痛哭。
　　但被告知是儿子“开车打电话分心，错过绿灯，撞上其它方向正常行驶的车辆，全责”后，杨贞立刻变脸，面若冰霜地让她赶紧走。
　　周问璇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痛哭、自责、懊悔！
　　一个人，同时背着三座大山，让她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等母亲知道新闻主角居然是准女婿后，匆匆赶来安慰女儿，发现她已经十分虚弱，这才强行带她来医院治疗。
　　如果不是这家医院，周问璇还不肯来呢。
　　她相信一个人死去，灵魂会停留一段时间，她想留在这，遇上他，道歉并倾诉一下自己的留恋和难忘。
　　可惜，她一次也没见到他。

　　14号是他的告别会，周问璇换上全黑衣裤，胸前佩戴白花，在母亲的搀扶下去了殡仪馆。
　　刚看见门口花圈上他的名字，周问璇就哭得不能自已。
　　董明亮心疼，扶着女儿去侧厅先缓解一下情绪。她存了点私心，不想影响了女儿后半生，特意找了个隐蔽点的角落待着，不让人瞧见女儿这痛不欲生的模样。
　　“璇璇，你别这样，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他父母都是体面人物，追悼会来人很多。
　　外面人头攒动，很快有几个人也跟她们一样，到小侧厅来稍微歇歇。
　　“嗐，你说这也是奇了。要说庞静命好吧，这宝贝儿子一命呜呼。你要说她命不好吧，坐在后头的孕妇倒是没什么大事，给她保住了这个金孙。”
　　“你小点声。”
　　说话的人，显然不知道侧厅隔断后面的角落里，还坐着一对可怜的母女。
　　先开口的那个，显然对庞静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关心，继续嘀咕：“我跟你们说，她儿子还谈了一个，是研究生呢，在银行上班，体体面面的。庞静都开始盘算婚事了，啧啧，太可惜了。肚里有货那个，没学历没家世，庞静一直不同意的，出事那天母子俩都在为这个事吵。你看现在，庞静还不是宝贝似的捧着，只求人家不要去流产。我这个外甥啊，跟他爸一个样。长得好，嘴巴会哄，人也聪明，又会来事。看着好得不得了，就是专门在这事上缺德，不要脸。”
　　“那是她们家事，你少说两句，等外头人少点，我们早点弄完，走吧。”
　　再留下去，老婆这张嘴，只怕要得罪人。
　　旁边一个女声跟着小声劝：“是啊，妈，静姨最爱面子，又爱计较，可千万别让她听见了。反正跟我们不相干，别说了。”

　　董明亮心疼地看着被这晴天霹雳惊得茫然失措的女儿，掏出手机打给老同学，那边很快回了个电话。
　　“璇璇，给妈看一下你通话记录。”
　　周问璇木木地看着她，把垂在腰侧的包推向她。
　　董明亮打开包，摸到女儿手机，翻到出事那天的通话记录，果然！
　　她指着手机界面说：“监控视频里事故发生的时间，他接的压根不是你电话。你洪叔叔帮忙问了，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的，确实有另一个女人，轻伤，在医院保胎。”
　　周问璇接过手机，在微信群里很快找到那个不少人在传的事故监控视频，上面的时间，果然跟自己的通话时间不同。他没说完她那个电话，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分心，而不是发生了事故。
　　之前因为痛苦而记不起的细节，一下清晰起来。电话里没有碰撞的声音，没有惊叫，只有两声街边店家喇叭叫卖声。

　　周问璇站起身，说：“妈，走吧。”
　　之前说悄悄话的那一家子，正尴尬地看着这边。
　　周问璇和董明亮大大方方从她们身侧走过。
　　先前爆料的中年妇女，眼神闪烁地盯着她们看。
　　周问璇转头，大大方方对她说：“谢谢。我就是那个可惜了，我也觉得他们挺不要脸的。”

　　几个月后，杨贞一家，闹上了本地新闻。
　　那女孩，一边哄着杨贞夫妻给她转钱，一边早早地打掉了拖累。
　　杨贞太在乎这个命根子，不满足只看发来的“孕肚”照片，坚持要陪着她一起去产检，女孩自知瞒不过，跑了。
　　杨贞黄学文报警告她们一家诈骗，狗血官司打了很长时间。

　　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