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喜欢你》隔壁小疯子

8、婶婶

　　第九周，徐鹏照常带着苏水去看医生。
　　苏水安静地坐在后座位上。此刻副驾座上正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一条米色棉裙，浓密的头发梳到脑后，简单地圈了一个丸子。几根枯白的头发参差地夹杂在一头乌发中。耳垂端处戴着一个祖母绿的圆形耳钉。
　　那女人扭过头来，朝苏水笑道：“小苏啊，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没事。”苏水略微有些尴尬地笑道。
　　“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尽管找阿鹏。”
　　“嗬，已经很麻烦徐老师了，谢谢阿姨！”
　　女人说完笑着转了回去，瞄了一眼徐鹏，话到嘴边，又顿了顿：“鹏啊。”
　　“嗯？”徐鹏匆匆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记得上回你回家的时候你刘阿姨那表侄吗？”
　　“刘阿姨的表侄？”
　　“就是那个眼睛笑起来跟月牙似的小姑娘啊！小时候你还说要娶人家呢！”女人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期待地望着徐鹏。
　　扑——苏水努力地缩在角落里，以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此刻听到徐鹏小时候居然说要娶人家，突然觉得好好笑。生生地憋着笑。
　　“哦，有点印象。”
　　“有印象就好！人家女孩听说你现在单身，她也在广州，跟你刘阿姨要你微信——”女人盯着徐鹏顿了两秒，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我觉得那女孩很不错，就答应了刘阿姨了，你们年轻人聊聊看呗。过去的事总是要过去的——”
　　“好。”
　　女人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徐鹏居然就这么答应了。甚至于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这是他头一回不再回避这种话题。过去每当她提及，他总会用各种借口去搪塞她。三年了。或许他真的放下了？
　　只是坐在后座位上的苏水总感受到些微妙的气氛。她总觉得徐鹏的答应有些随意了。并非真的“好”，更像是一种敷衍，一种逃避？
　　只是不知道为何，听到他说好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有点不开心，又觉得自己凭什么觉得不开心。她知道自己好像喜欢他。那种感觉是控制不住地生长在心底的。只是一直以来，她都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不抑制它的生长，亦不在乎它的生长。

　　（第十周周日晚上八点，图书馆会议室）
　　徐鹏约了几个参加影评比赛的学生一起修改稿子。
　　苏水到的时候，会议室里三三两两已经坐了十多人。
　　“同学，你写的是哪部电影？”一旁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生侧着身子，凑近了问道。
　　苏水抬头扫了他一眼。这人从她进去到现在已经瞄了她好几眼了。看得她觉得浑身不舒服。这是对她脸上的痘痘感兴趣吗？
　　“《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我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一部电影！那句‘说好了一年便是一年，少一分一秒都不行’真的是绝了。哥哥的演技实在令人叹服，那段历史也真的令人唏嘘。你为什么想些它呢？”
　　这男生一说到兴头上，蹬了一脚，将滚椅从一堆伙伴中划到苏水旁。
　　“因为我觉得它的美感很特别。有些画面的冲击力很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么说，你是从抽象感知入手的？”
　　苏水内心略微感到惊讶。没想到这个男生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说的话还是挺一针见血的。
　　“嗯，我最开始确实是把重心放在了画面布置和历史背景的衔接分析上，不过占比太多，就有些喧嚣夺主了，就精简了一些——”

　　“徐老师好！”
　　“徐老师好！”
　　一群人正在细碎私语着，徐鹏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便推门而入了。
　　“人都到了吗？”徐鹏抬头扫了一眼，眼光在苏水身边停留了一秒，然后看向坐在前座扎着马尾的女生。
　　“到了！”女生说着将一张签到表递给徐鹏。
　　“好。”
　　徐鹏说着扫了一眼签到表，坐到正位上，拿出文件夹中的一叠复印件，看着众人说道：“在座的各位同学都是学校第一轮筛选出来的，今晚把你们聚在一起，主要是把所有人二稿中的优缺都说明一遍，提高效率，也让其他人可以借鉴一下。比较好的就是，你们写的电影都没有重复的，这样讲起来也比较简单......”
　　“《山楂树之恋》这一篇的亮点在于它的切入角度比较新奇，很多比较经典的电影不缺好的影评，所以切入点便显得至关重要的......”
　　“《霸王别姬》这篇算是目前为止各方面写得都比较不错的，苏水同学不是我们艺术学院的，能写出这样的影评，很不错——”徐鹏说着笑着看向了苏水，余光扫向凑在她一旁，正笑着朝她竖大拇指的男生。
　　“你们从全局观去看它，就会发现它并非局限于一隅，而是各方面都涉及，但是精简为主，点到为止，泛写之中又引出了她的主要内容。然后再针对性地进行剖析。这些都是受到你的阅读广泛度所限制的，所以一篇好的影评一定是在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像海中捞针，掏出真正需要的内容。如果你能阅读一些其他领域的内容，那当然更好，它扩大你写作时的思路，让你的内容更加丰富，立体......”
　　会议一只持续到晚上九点五十多分。图书馆开始播放闭馆音乐。馆内的灯火逐渐熄灭，学生纷纷离馆。苏水跟在徐鹏身边，继续询问了一些刚刚没时间问的内容。
　　刚走到走廊时，刚刚坐在一旁的男生便拿着手机走了上来。笑着看着苏水，似乎要和她说些什么。
　　苏水转身看了徐鹏一眼，然后跟着男生走到了拐角处。
　　徐鹏关完门，站在一旁等她。
　　眼光一直落在不远处那两人身上。他看着苏水掏出了手机，男生扫了扫她的微信，大概是对她有好感？
　　那男生是艺术院的学生，叫陆嘉，亦是他其他课程的学生，所以他多少对他有些了解。而以他的了解，这人并非什么善类。
　　男生加完微信便开心地朝苏水和徐鹏挥手离开了。徐鹏并没打算做些什么，依旧是一脸若无其事地与苏水聊着刚才的话题......

　　初冬的南方，风已渐变凛冽起来了。苏水将脖子缩到外套里，双手紧紧地钻到口袋里，口里哈着冷气。
　　图书馆已经闭馆了。今天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秋高气爽？不，现在入冬了。大北京都下起大雪了！
　　叮咚！
　　苏水刚回到宿舍手机便响了起来。
　　“苏水，我真的好难受，呜呜呜——”电话的那一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狂躁与绝望，不停地哭着。
　　那个女孩是苏水的高中同桌。自从高三开始，便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加狂躁症。她的父母从未以此为病，亦对此不予理睬。
　　其实苏水与女孩并不相熟，只是曾经是同桌，自己也处于迷茫黑暗期，大概自己也痛苦，便不舍得别人也经历与自己一样的痛苦。若是倾听能让她舒服些，那又有何不可呢？
　　“我真的觉得好难受，我的那些舍友总是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上次不是说去看学校的心理医生吗，然后她居然告诉了我的辅导员，呜呜呜——我去看医生，他又说要家人陪同——但是我妈我爸都觉得我是疯了，说我这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他们说我真是矫情——我真的活得很痛苦，我有时候真的好想去si，呜呜呜......”
　　......
　　入夜的冷风吹得人脸直发凉，电话的那一段已经安静下来，打了个招呼便挂掉了。
　　苏水看了一眼快没电的手机，抬头看着被风吹得直摇晃的树叶发愣。今晚的月可真亮，照得人直发冷。
　　是啊，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若上帝创造了人，又为什么不告诉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若不说，又为何要让人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呢？
　　过去三年，她寻找了那么多答案，推翻了那么多答案，却从未感受过对这个问题的释然。
　　老张说，她就是太闲了，谈个恋爱就不想了。可只有她知道，她一点也不闲，谈恋爱只是在转移注意力而已，她知道不找到解决的方法，那么她终将反反复复受到这个问题的折磨。
　　她总觉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仿佛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她不知道做出什么样得行为才是对的，才不是在浪费生命。开心是一天，伤心是一天，那为什么不能选择伤心，而是要选择伤心呢？
　　每当她想要学习的时候，便会蹦出“为什么要学习？”的念头，这种状态令她十分痛苦，可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克服过。慢慢地她也有些麻木了。仿佛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她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一样。
　　虽说这种困扰让她比同龄人多了些思考，亦因此，看待一些问题时亦多了些清醒，时常受到他人的夸赞，但她只想作一个不受这个问题困扰的“正常人”，她只想好好地珍惜她的大学生活，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搞砸了。就连成绩早从专业五十名，跌到倒数第七了。
　　高中时想得那么美好的大学生活，现在过得简直就像shi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