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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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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把易绝带下去,今后,便不再回崇茨山了罢。”首座掌门一挥袖,上来两个暗卫,一左一右的站在易绝身后,压着他的肩膀,向山下走去。
等到两个暗卫从崇茨山后面的小路把易绝押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件事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一个道基,自己的师尊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逼他修魔。
他不知道他还可以相信谁。
此刻的易绝对他的未来一片茫然,他现在只想冲到无颜道人窗前,当着面好好地问问他。
他这般想着,然而也照做了。
他当然听见了首座掌门说的话。只是一个道基而已,他不在乎。或许是小乞丐当得有些久了吧,对于这种珍贵无比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拥有感,似做梦一样。
他配不上。
易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偷偷摸摸的又上了山。
“林琅,去吩咐小童打盆热水来,为师要沐浴。”另一边的无颜道人手中拿着□□法,靠在床头。
“是。”门外的身影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诶,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激云那老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么珍贵的光系道基他居然直接把易绝那小子放了?那老儿可比我财迷多了,居然也会任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是只这么肥的鸭子。啧啧啧,居心叵测呦。”无颜道人收起手中的书,站起身刚把玄色大袖衫脱下挂于床头,一转头,易绝那张放大了的俊脸就在他肩头,吓得他腿脚一软,踩中裙边,差点一个平地摔。
“无颜道人这是在说什么呀?”易绝眨着大眼睛紧盯着无颜道人,一只手指在唇上点了点,故意做出一副天真无邪好欺骗的样子。
无颜道人一见易绝,左手立刻背于身后捏着诀,传给所有长老们,生怕有哪个不知道易绝又深夜闯上崇茨山,他用的还是吼的。
这么一个小毛孩而已,自己活了那么多年,又早已升至金丹期,他怕什么?
无颜道人眼珠滴溜溜的转,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得到光系道基的可能性有多大。
易绝一看无颜道人这幅样子,立马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既然道人不愿意说,那便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无颜道人心中砰砰砰地直跳,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拱手道:“易道友请问。”
无颜道人为何这般害怕自己?易绝心里想着,嘴上还是道:“以前我在你这里时,你可曾有一刻,记得我易绝是你座下的弟子?”
话出口时,易绝紧盯着无颜道人,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与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无颜道人被这眼神刺痛了眼睛,低下头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一个天宠少年,本该站于各种领奖台上,万众瞩目,受万人敬仰。
见状,易绝明明已经猜到答案,还是依旧会感到窒息,心口处一阵刺痛。他不再看着无颜道人,渐渐不能呼吸,一口气分成几口喘。他好像体会到之前做乞丐时,偶尔从街上走过失魂落魄之人口中“心碎”的感觉了。
亏他还一直傻乎乎的把师尊当成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在他眼中却是连弟子都算不上,或许应该叫他拥有光系道基的小童。
他忍住想捂胸口的手,用尽了力气把溢到眼眶的眼泪全部憋回去。
霎时,几道白光落在易绝身边,化成了崇茨山长老们的模样。首席掌门一手指着易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易绝,我们上午才说好,若是你再敢踏上崇茨山一步,便扒去你的道基。这才过了一个下午,你,你就已经忍不住,想把它贡献给宗门吗!”
易绝扯了扯嘴角,笑容要多讽刺有多讽刺。他笑出了声。
童时,他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不饱穿不暖,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不好说。讨饭时常常能闻见街上食物的香气,却只会徒增饥饿。
邻里街坊都看不惯他,对他从没好脸色。自从母亲去世,他便受尽欺辱,为了一口饭菜能够为人下跪。
他明白,活着最重要,但多少屈辱压在他心中,早已成恨。
他好不容易把眼泪憋回去,一听首座掌门的话,瞬间眼泪决堤。他一手捂着两只眼睛,一串串的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从指缝中穿出。
罢了,要杀要剐就随他去吧。
无颜道人被他笑得脊背发凉,也是可笑。在他眼中向来只有利益。这种为了利益无恶不作的人,心理素质理应是极好的,而在对上易绝凄烈的笑时,竟让他凭空生出畏惧之感。
无颜道人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笑声,冲着首座掌门大吼:“激云尊人!你们还在等什么?!趁现在,动手啊!”
几位长老明显也被易绝的笑声刺到了,听到无颜道人的吼声,才微微反应过来。
他们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给震住了。
这要是传出去,何其可笑!
易绝右手边第三个长老回过神来,觉得自己面上无光,一伸手,一条泛着金光的锁链从他袖中窜出,往易绝脊背砸去。那锁链抽在他背上,竟然直接穿进易绝身体里。这锁链名为扒基髓。因为道基藏于骨髓中,这锁链的用处便是将道基从人体内的骨髓里扒出,故得此名。
锁链一进入人的身体就会自动寻找道基。可毕竟是金属,要想将骨髓中的东西取出,需要等上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间,被扒道基之人将会承受一种难以想象的疼痛,犹如神魂被冥火包围,一点一点,缓慢的被侵蚀一般,一直被其折磨。正常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等痛苦,多数人会因此丧命。
感受着扒基髓渐渐进入他体内。易绝痛到扭曲了脸,却依旧倔强的笑着。
剩下七位长老惊了惊,却也只片刻,便全部甩袖,一齐伸出扒基髓抽在易绝身上。
易绝由站变成坐,再由坐变成躺。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无尽的疼痛从后背传来。因剧痛而落下的泪滴在地上,脚下的土地因其变得泥泞不堪。他疼到在地上直打滚。原本还不算破烂的衣袍因他修为尽失而没了保护,污泥在上面留下了斑迹点点。
额头上,手腕上,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他双手握拳,牙齿死命的咬住小臂,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牙齿深深地陷入皮肉中,血液流满了整条胳膊。看那架势,竟是差点咬下一块肉。这个位置咬完了,换个位置接着咬,左臂咬完咬右臂。没一会儿,易绝的两个小臂上全是深深的牙印。溢出的血浸染了两只袖子。血液在衣袍各处都留下了鲜红的印记,红得刺眼。
尽管两只小臂已经被咬的无一片完肤,后背和神魂传来钻心的痛却丝毫没有减少。
极度生不如死的感觉让易绝放下了最后的尊严。他跪在地上踉踉跄跄的朝无颜道人爬过去。
他扑在无颜道人脚边,拽住面前玄色的裙摆,抬头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哀求:“我,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让他们停下好不好?我不应该上崇茨山,不应该参加考核,不应该。我不应该去道基石那里测道基,不应该拜在你座下,更不应该去参加千宗聚!不应该,我不应该,我什么都不应该!我,我下山!我下山去做回乞丐!我可以做回乞丐求求你了,让他们停下吧!我可以自愿为宗门奉献那破光系道基,你让他们放过我好不好?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少年冲着无颜道人,跪在地上,疼到弓起背。他开始向他们求饶,甚至愿意自愿奉献道基——他将会魂飞魄散。少年痛到侧躺在泥泞的地上,尽管全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右手却死不放开那玄色裙摆。泪水流了满脸,哭红的眼眶已经微肿。
无颜道人虽说重利,倒也不是真的没有心。看着眼前少年狼狈的样子,刚刚还对他如此失望,为了活着,也放下一切主动爬过来求饶。他活了几百年,纵使早已不曾为人感动,然而这一次,心中却像被针扎了一般有了感觉。他看了眼激云尊人。这激云尊人是平时对易绝最好的人,现在却一脸冷漠和决然,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
他就说,平时比他还财迷的首座掌门怎么可能把这肥鸭子就这么放了?原来他是要“名正言顺”地夺走这道基。
转过头,无颜道人不敢低头看少年的脸,心中一万遍告诫自己这是少年命中一大劫,终于狠下心,手抓在裙上,用力一扯。裙摆从少年手中脱落。无颜道人转过身去,径直走进自己的小屋,始终没有给他留下一个眼神。
易绝呆呆地看着抓空的手,终于再次笑了。
他疯了,被自家师尊和众长老硬生生逼疯的。
渐渐地,易绝痛累了,痛到极致。他侧躺在地上,蜷着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来哭喊打滚。
早知道被扒道基会如此痛,他宁愿直接来一下死个痛快。这是易绝昏前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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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茨山,死牢。
易绝睁开眼睛。
一张张脏兮兮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黑暗潮湿的牢房呈现在他眼中。牢中有十几个人,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前都写着“死”字。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他居然还活着?!
易绝动了动胳膊。浑身的骨头跟散架了似的,酸疼的紧。
身上依旧是他昏迷前穿的那一套已经被血染的鲜红的衣服,只不过那鲜红的血液已经氧化,变为黑褐色的粘稠液体糊在他身上。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易绝面无表情的在地上躺尸。他现在浑身乏力,脑子也很混乱,需要缓缓。
“诶,也不知道这小美人干了啥,居然直接被扒了道基。”身旁一个面相憨厚的男人跟一个小伙伴说话唠嗑,时不时还用怜悯的目光看他几眼。
小美人……易绝嘴角抽了抽。
“据说是修魔,被发现之后连夜逃走。一时匆忙把自己的东西落在师尊家,回来取东西时被师尊发现还上报给宗门里的长老们。后来被抓,死性不改,结果就被扒了道基。”这死牢中的人,哪一个不是手握数条人命的?自然不差魔修,早已对他不见不怪。
那面相憨厚的男人看易绝的眼神中,怜悯只增不减。
可易绝现在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他们说的话,让他怎么理解?
这些人,居然对魔修的反应如此淡定?脑子好像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