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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薛林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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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掉工作已经到了下午,离开了饭店的员工宿舍。买好车票,时间在明天,于是和余乔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里。第二天上火车,我特意没有带背包,方便半路溜走。行李箱早就寄出去了,寄到我南京的“家”。
“为什么总跟着我?”我问她。
“我想赚零花钱。”余乔半点不着边地说。
“跟着我你赚不到钱。”我很实在地说。她却假装听不见,戴上了耳机。
快到南京的时候,阿林看她已经睡着,就拜托隔壁的阿婆把她喊醒。她悄悄起身,包一直背在身上。阿林轻松地跨过余乔的腿,跟着人流下车。车里空气很浑浊,混在一起难闻的人味,还混杂不知道谁身上的烟味。一下火车,身边的很多男人走到垃圾桶旁边,急急忙忙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
和余乔在一起让阿林感到很放松。如果早点遇到她就好了,早一个星期也行。再早一点,我想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她机灵又活泼,像精灵,像带着香味的鲜花。闻一下就让人着迷,多闻一会儿让人想把鲜花和香味自私占为己有。相比之下,我就沉闷地多,一块潮湿的腐木,深沉而悲观,还有在满是青苔的地方能闻到的潮湿味道。腐木横躺在鲜有人迹的原始森林里,即便在白天四周也昏暗,头顶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大树伸出枝叶遮挡住所有的光。
她很像琼,可是琼早死了,我不应该把别人当成她。阿林深吸一口气,憋住,加快离开车站的脚步。我在南京下车,又住回了“家”。在附近找到了一份酒店工作。
阿林打算两个月之后再去找阿明,为了不扑空,她先联系老板。老板不接,电话被挂掉了。真狠心啊,明明大家都同学一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阿明这边……两个人穿同一条裤子……一定是阿明让他挂我电话的。阿林气不过,又打了好几次,电话又被挂了好几次。终于打通了,可是老板一听她要回去,又直接挂了电话,顺便拉黑了手机号。
阿林就只能打电话给阿小,阿小至少不会嫌弃她的情绪。阿小说阿明已经很久没来了。阿林问到了想问的东西,稍微放松了不少,至少听到一点关于阿明消息。她顺带和阿小在电话里唠唠近况。这个点他们应该都在店里。
阿林随口一问:“老板在偷听吗?”然后听到了他俩的小声又急促的对话。阿林满意地挂掉电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披上外套出去吃点夜宵。这里的城市一到夜晚也满是霓虹灯。天空雾蒙蒙,星星很少,只看得见月亮。阿林在人群里穿梭,麻木地看着与她擦肩而过的人。
一月后,她又打电话给阿小。
阿小:“这段时间我回老家啦,有点事儿。”
话筒里他的声音变小了,阿林想象他的习惯动作,在通话结束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手自然离开耳朵边。因为这个习惯,他没少听漏消息。在电话对面的人还没说完,只能大声“喂喂喂”,回应的只有一连串忙音。
阿林急忙大声说:“回老家带土特产寄我。”
“啊,好啊。” 阿小的手又带着手机回到耳朵边。阿林听见话筒里阿小声音变大了。
“明哥他……”阿林提起这个名字已经觉得有些厌烦了。一个月,她没少给阿小打电话,两三天一通电话,一直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阿小说“来了,昨天来了”,她的心就开始狂跳,电话打得更频繁了。昨天去了,今天没去,很久没来,今天又来了,坐一会就走了,没说什么话,头发剃了,更帅了,带着疤来,今天没来,衣服很帅,老板来了,老板说以后不来了。
听到的都是这些简短的消息。每天都把明哥这个名字挂在嘴上,说出这个名字的人却渐渐从期待,变成无力。
阿林张了张嘴,感觉发不出声音,她懒得再说出这个名字了。
酒馆老板变成甩手掌柜,怕接到阿林电话,和明哥一样从她身边逃走了。
“我不清楚,等我休完假回来。”阿小今天说。
“不用了,我不想问了。”阿林叹了口气。
“……好,那我挂了。再有消息我会打来的。”阿小说。他转头看着坐在旁边偷听的老板,老板拿出手机,把阿林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
阿小打来电话。老板打来电话。阿林不意外,老板让情绪稳定的阿小来应付自己,听他说他还多付了阿小工资。阿小说他不觉得有什么难。阿林听到明哥的消息,听过算过耳旁风。如此过了半年。半年后晚上,阿林在喂一只小白猫。在垃圾桶的纸箱里捡到,只有薄薄一层的绒毛,眼睛紧闭,蜷缩成一团。阿林抱着也许能救活的心态喂着羊奶粉,随身携带。它就这样活了下来。阿林为她买了新的猫窝,猫在里面翻着肚皮扭来扭去。阿林翻出和余乔告别时候的那件棉外套,习惯性掏外套口袋。一支口红或是一点钞票。
掏出了钞票,还有……纸条?上面有“余乔”两个大字,一串手机号码。阿林试着拨打这个电话。
忙音结束了,我试探着喂了一声:“喂?”
对面也传来一声疑惑的“喂?”
“啊!你是……林林?”余乔很激动。
“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本该在下火车后拨打的那通电话,终于在半年后拨了出去。
“当时你让老婆婆叫醒我……”余乔提到当时的事情。她们好像并未分别太久,一通电话,一句话就让突然断开的联系重新接了回去。“现在”只不过是接着火车分别事件继续发展而已。
“啊,是的……”我有点心虚。
“我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问你些什么,最近怎样……”余乔笑着说。
这个小孩子好像是刚刚度青春期,半年不见,阿林从电话里听出来了一点变化。余乔好像变稳重了。
“还不错,你呢?我没想到还会和你联系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平淡的语气让我不适应,我倒是宁愿她在电话里头和我闹得鸡飞狗跳,大声嚷嚷着“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之类的话。她的反应与半年前截然不同,自然也和琼不一样,我松了一口气。但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什么时候放我兜里的?”我问。
“在你说我学不到什么之后。”她顿了一下,“你想知道明哥的状况吗?”
“不想。”我说。
“今年也别回去。我有事就先挂了。” 她说。
她肯定知道什么,我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再穷追不舍。
第二年开春,迎春花开的时候我再次回到那个酒吧打听阿明的消息。我站在店里张望,老板估计又躲在吧台下面。酒馆里只剩下稳定的阿小,但他也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被打了。这在我预料之内,应该半死不活了吧。
“不,活着,但不在了。”一星期后余乔主动打电话给我,她这么纠正我。
“忙完了?”我调侃到。
“还没有,不过给你打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余乔说。
后来?后来我就在南京专心工作,猫猫也长大了,可漂亮。我还戒了烟,晚上也戒了酒……阿乔,明天视频给你看看猫咪,可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