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嫁纨绔［重生］》南风小调

46、第四十六章

　　九月的天气格外凉爽，没有门窗遮挡的水榭居异常清冷，除武鸣之外，宫婢和内侍也少得可怜，原本奢靡淫逸的水榭行宫竟与冷宫无异。

　　夜色降临时，水榭四周的宫灯尽数燃亮，在暮秋的傍晚尤显凄凉。

　　小舟在石阶处停下，太后由人搀扶着上岸，旋即在宫婢的引领下来到了奉元帝居住的观花殿。

　　数日不见，奉元帝轻减了不少，观花殿四壁挂满水墨画，无一不是楼少游的身影。

　　奉元帝正盘膝坐在小几后，手中笔毫轻挥，几行隽秀的行楷跃然纸上。

　　——这些字迹也是仿照楼少游而写，他每日都会翻阅楼少游的奏疏，纵然书页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了，他依旧视若珍宝，不肯离手。

　　太后举目四顾，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一把抽走他的纸笔，揉碎之后用力掷向墙角：“废物，没用的东西！”

　　奉元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的满腔怒意被他这一眼给消磨殆尽，仿佛错觉般，她竟从奉元帝的眼中窥见了几许死灰之态，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

　　血脉连心的亲情让她不由心软下来：“煦儿啊，楼少游已故多日，你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呢？你若真喜欢男子，哀家准你扩充后宫纳入男妃，你实在不必如此自怨自艾。”

　　犹豫几息后，她妥协道：“就算你恋慕晏翎哀家也默认了，只要哀家即位后，便可彻底废了他，届时你要如何对他哀家一概不管。”

　　奉元帝淡淡一笑：“儿臣便先在此恭贺母后了。”

　　太后强压下去的怒意又被他这副颓然的模样激发出来：“晏煦，你真让哀家失望！”

　　“母后别再逼我了。”他忽然跪在太后身前，做匍匐状恳求道，“当初若不是您要调锦安离京，我便不会生出让他留在水榭的念头，他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自城头一跃而下。现在您还想废掉庭书……我不想连他也失去了。”

　　“所以——你就把飞羽营的兵符交给他了？”太后缓缓蹲下，捏住他的下颚冷声质问，“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对付你自己的娘亲？哈哈哈，你可真是为娘的好儿子，亲生骨肉啊！”

　　奉元帝抬眼，与她目光交接：“母后现在登基掌江山社稷，那么母后百年之后呢，打算把皇位传给谁？传给肖安，还是您的孙儿？”

　　“啪——”

　　太后一掌掴在他脸上：“大逆不道，不思进取！你就在这里待到死吧，没有哀家的命令，休想再出去！”

　　暮鼓三响后，盛京城彻底安静下来，只余满城璀璨灯火，昭示着这座城市尚未眠歇。

　　两道黑色的身影跃上房顶，顷刻间便与夜色相融。

　　皇城司的侍卫巡守朱雀门内城的街巷，宵禁之后的街道异常清冷，三三两两的侍卫也只当应付差事般闲散逛悠，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屋顶上有两道身影正靠着夜色的庇护飞速前行着。

　　许是早有准备之故，澹台府的防卫十分松懈，晏翎和柳长风轻松潜入，丝毫没有惊动巡游的皇城司侍卫。

　　院卫见月桂树下立有两个黑影，怔了怔，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说道：“两位请这边来。”

　　院卫将他们带到澹台毅的书房外 ：“老爷就在里面。”

　　晏翎轻轻推开房门，便见书桌后坐着一位大胡茬的中年男子，男子见到来人，当即起身相迎。

　　他二人摘下面巾，不约而同地对澹台毅见礼。

　　“老夫粗鄙，学不来文人那套谦卑恭敬，怠慢之处还望二位海涵。”澹台毅说着拉开两把太师椅，“二位请入座。”

　　桌上有点好的茶，似是特意为他们而备。澹台毅亲自斟下两杯，递与他二人。

　　晏翎接过茶礼貌性地品了两口，旋即放下杯盏，从襟中摸出一张宫城的布防图交予澹台毅：“这是皇宫的布防及换值详情——东华门和西华门直通文德殿，故而防守十分严峻，为保守卫精力充沛，遂每隔两个时辰就要轮值更换；文德殿附近设有左、右嘉肃门及左、右银台门，这几处换值与东、西两门无异；余下的则是宣祐门、宣德门、凝晖门、大庆门，此四门乃进出皇宫的要塞，守卫繁多，轮换的时辰也与内门有别。”

　　澹台毅皱眉：“三衙禁军共三十万人，皇宫各门均由皇城司值守，且皇城司乃三衙战力最高的一司，若贸然与之正面交锋，恐怕十分不利。骁骑军驻守边塞，不能轻易回京，只能倚靠殿下手中的五十万兵力。可是驻京军卫一旦移动，势必会引起莫大的关注，届时恐会惊扰太后，更何况朱雀门等内城门还由殿前司的人把守。”

　　“殿前司……”晏翎静默片刻后忽然笑道，“殿前司与皇城司历来不合，如今又因皇城司独当一面，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年。”

　　柳长风接话：“二郎的意思是想策反殿前司？”

　　晏翎垂眸，算是默认。须臾后，他又道：“恐怕太后现在已经开始有所防范了，我需要尽快将承槿接出宫，务必赶在秋祭之前除掉太后。”

　　澹台毅说道：“既然殿下决议拉拢殿前司，那么眼下缺乏的就是指挥各门作战的头领。宫门有三十余 ，老夫粗略判断，飞羽营能堪当指挥使者不足三十人。”

　　晏翎默算几息，说：“将军所言极是，飞羽营今有厢都指挥使一人、军都指挥使十人、都虞候十人，余下各指挥营可调遣几名指挥使，共计二十七人，尚不能达到将军的要求。”

　　“老夫可上阵，”澹台毅蹙眉，“可是还差两人。成千上万的军士没有指挥，恐会乱作一团，更何况飞羽营入城之前需得疏散朱雀门至北城以内的百姓，以免殃及池鱼。”

　　“晚辈若与将军学习调兵遣将，不知可否临阵充当指挥使？”

　　澹台毅和晏翎同时看向说话之人。

　　柳长风起身，对澹台毅躬身一拜：“忠、肝、义、胆晚辈均有，唯独缺乏作战经验。晚辈想拜将军为师，不知将军可有意愿收下晚辈这个愚笨之人？”

　　晏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几分讶异之色。

　　*

　　翌日一早，柳长风便潜进了澹台府，向澹台毅讨教研习用兵之道，晏翎则借由旧疾请来了郑冗师徒俩，打算借着他二人的身份混入宫中将晏骐换出。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殿前司都指挥使，而后连同澹台毅在城中布下兵阵，宫中之事只能由谢辕堂代劳，昔年谢家未亡时，他进出宫的次数比逛菜市场还要频繁，带出一个晏骐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问欢为他保驾护航。

　　可是带走晏骐后需要有人在淳禾宫掩人耳目，所以晏翎不得不从暗卫中挑选一名与弟弟身量等同的人做替代品。

　　暗卫等同于死士，此行或有去无回，晏翎当下对那名暗卫郑重地行了个礼。

　　暗卫怔住，几息后才回以揖礼：“殿下不可！”

　　晏翎没有起身，兀自说道：“请务必保重，给本王几天的时间，本王……定会搭救你们。”

　　那暗卫笑道：“属下谨记殿下的教诲。”

　　很快，几人分头行动，谢辕堂和问欢及暗卫乔装之后前往皇宫，晏翎则命人传讯，于醉仙楼密会殿前司指挥使沈誉。

　　六年前禁军三衙由谢国公谢乾执掌，自谢国公一案后，三衙首领齐齐更换，沈誉便是那时提拔上来的。

　　本以为会有机会侍奉天子近前，谁料最后天子和太后最信赖的竟然是皇城司，皇城司独揽三衙大权，殿前司等人只能看城门巡大街，即使是同等官衔，可沈誉见了肖安却不得不卑躬屈膝，与谒见上司无异。

　　三衙关系不合，便给了晏翎可乘之机。

　　沈誉当即行礼：“卑职拜见王爷。”

　　晏翎用食指轻点桌面：“指挥使大人毋需多礼——今日整好得闲，大人不妨坐下来与本王吃一杯薄酒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事沈誉也知之良多。他在晏翎对位落座，笑了笑：“殿下请卑职吃酒，卑职虽有心享用，却无福消受。”

　　晏翎抬眼看着他，说：“这杯酒只有沈大人有资格吃下。”

　　“卑职愿闻其详。”

　　瓷壶难掩酒香，晏翎斟一杯递与沈誉手中，淡声道：“太后有心称帝，无奈德不配位，其执政时纵容外戚掌权、奸佞横行，大梁国力日渐衰微，连鄙陋小国也敢欺之辱之。尔等即为忠良，自当与国家共存亡。

　　“传闻太后与肖安关系暧昧，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城司能有今天，全仰仗太后的偏爱。”

　　沈誉握紧杯盏，神情中似有几分不甘与隐忍。

　　晏翎继续说道：“若太后称帝，京中势必会刮起血雨腥风，毫无疑问——本王便是那以血祭天的头子，与本王有干系者亦难幸免。”话说至此，他执杯浅酌一口，双目似噙有笑意，“沈指挥使今日入了这醉仙楼，便等同于上了本王的贼船，若指挥使愿意助本王铲除奸佞，本王定不负指挥使相协之恩，亦会恢复殿前司之殊荣，同时——本王也会亲自铲除醉仙楼外的那些个耳目，若指挥使不答应……”一杯薄酒下肚，连着未说完的话一并消失在咽喉之中。

　　沈誉没有料到他竟将自己的后路堵得死死的，在威迫利诱之下，沈誉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良久后，沈誉饮尽杯中酒，并将杯口朝下以示忠贞：“蒙王爷不弃，卑职定当鞠躬尽瘁。”

　　沈誉离开后，晏翎又自顾自地吃了两杯冷酒，及至午时才起身离去。

　　很快，散落在醉仙楼外的眼线便被暗卫们依次处决了——

　　唯有一只漏网之鱼。

　　程子瞻头戴帷帽，与人群中那道青色身影保持适中的距离，直到对方走近一条隐秘的巷陌时他才加快脚步追随而去。

　　这条巷陌没有岔道，只能往左拐去，程子瞻毫不犹豫地跟去，直至拐过那面墙时才怔了怔，因为前方是个死胡同，而他所追踪之人早已不见踪迹。

　　程子瞻暗叹不妙，转身欲走。

　　正当这时，一把寒芒毕露的利刃擦颈而过，割断了帷帽巾纱，亦将他的皮肤划出一条狭细的豁口。
　　疼痛自颈侧蔓延，空气中很快便浮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程子瞻双眼骤然发黑，待回过神时，他似乎看见了剑刃首端刻有三个灼目的字。

　　——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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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键盘坏了，一个下午都无法打字，直到过了十点才正常，赶在最后一个小时写出来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