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春》南野鹤

7、她不会

　　江渊站在路边。
　　看着江安和一群人走出来的时候。
　　顾忌着周围的人。等到了空旷的地方，才开口问“今天怎么会和她们走在一起”
　　“没什么，交个朋友而已”语气很随意，像是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安已经预料到她哥会发脾气，还不会是小脾气。
　　但她仍旧说了，并且带着尖锐。
　　“安安，听话，别和她们做朋友，她们和你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哥哥不和他们不也没什么区别吗？再说了我只是交个朋友而已”
　　听见江安的话，江渊神色一顿，便很快的掩饰了过去，拉住江安的胳膊，迫使她停了下来，认真道“你和哥哥不一样，你要好好念书”
　　江安让自己的语气更高了些，戾气尽现“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是我有心脏病你没有是吗？
　　不一样的是因为我有心脏病所以一个朋友都没有而你一群朋友是吗？
　　还是说哥哥见不得我有个朋友？哥哥之前不也整天鬼混吗？哥哥和妈妈一样永远都知道让我好好学习”

　　江渊压着怒意“江安”
　　却只见江安死死的攥着自己的心口的衣服，大口的喘着气，跌落在地上。
　　怒火尽散。
　　神色慌张的从她的包里拿出药，倒在手心里，向江安的嘴边送去“安安，快吃药”
　　江安一个抬手，直接打飞了药，“我不吃”看着落在地上粘了灰的药，两人神色皆一缩
　　江渊默然的接着倒出药，直接捏着她的下颚，灌进她的嘴中，看着她渐渐回复正常的模样，冷冷道“你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起身离开，留下了一句“你的心脏病，哥会尽力凑够做手术的钱”

　　江安盯着她哥走的背影，默不作声的往下掉眼泪。
　　刚刚他没想到药会掉的。
　　她只是，只是想让她哥放弃她。
　　她太过无能。
　　无能到别人欺负她她也没办法反抗。
　　只因为她有心脏病。
　　她深刻的厌恶着软弱无力，成为累赘的自己。
　　她心疼着她哥因为他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混混，心疼她妈妈因为她的药钱没次大病小病都忍着，心疼着她外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人住在乡下。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偏偏这一切她只能旁观、忍受。
　　而这一切并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被动的承受着一切。
　　她想起她写在日记本扉页上。
　　曾经看到的一句话。
　　她活着是一个人的痛苦，
　　她若死了就是众多亲人的痛苦，
　　所以她一个人痛苦的活着。
　　她不想再这么痛苦的活着，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季靜以为江安会继续和她们走在一起。
　　但事实上，早上来的时候，她不并没看见其她人。
　　臭味相投这个词存在总是有些道理的。
　　她确实和她们不是一类人。
　　大概是要月考了。
　　班里显的安静了很多。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
　　张良拿着一页有着座位号和考试班级的纸贴在墙上。

　　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句好好考。
　　便走开了。
　　“走了!走了!老头走了”下一秒班里自习课的一秒。
　　贴着的纸前顺瞬间被挤满。
　　“前面的头低点”站在后面的是坐在稍靠后点跑的慢了一步的人。
　　努力的垫着脚。
　　高举着手机。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往往都以神出鬼没的方式出现在窗户角，门框缝。

　　喘气的时间不到，教室里有出现了笔尖写字的沙沙声。
　　人都已经散回了自己的座位。
　　张良重新站回了讲台。
　　以挺立的姿势扫视着下面坐着的人。
　　“刚刚的那些人都给我站起来”
　　季靜扫了一眼。
　　有人存着侥幸的心理没站。
　　下一秒，张良自己喊来出来。
　　“刘原之”站起来了一个人。

　　“古诺”
　　“何润”
　　“刘闻波”
　　又站起来几个人。
　　季靜能感觉到自己的放在桌肚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刚刚拿手机的，自己将手机交了上来”
　　“别等我一个一个搜”
　　内心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大概也被收习惯了。

　　有人将手机往讲台上一扔看也没看的往下走，动作带着不知道是装酷还是不满。
　　“站住”张良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太好。
　　没那么好说话。
　　被叫住的是袁龙。
　　停住了脚。
　　“转过来”
　　身体扭动。
　　“你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就是你让交手机就交手机”态度已经软了些。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天给家长叫来”
　　“另外四个人也是家长叫过来”
　　张良将五个手机摞在一起，临走说了一句“都给我站着”出了门。
　　并没有搜完。
　　抓住的大部分都是刚刚站在后面高举着手机的人。
　　“他妈的”有人开始骂了。
　　“又要给我妈打电话”
　　“真烦死了，我妈说她每次来学习给脸都丢完了”

　　“别烦了，打电话吧”
　　一直说话的袁龙被前面同样搜了手机的人碰了一下有些烦。
　　“我不叫，上次我被搜了个手机”
　　“我妈拿信封装了一千块钱给他”
　　“老头手摸了一下看都没看装进口袋里”
　　“第二天，手机都还回来了什么都没说”
　　“卧槽，你妈给了一千啊”
　　“我妈给了五百”

　　“我也”有人应了一声。
　　“但是他妈还是要叫啊，电话卡都在里面呢，不给他钱，他直接报到政教处主任那里”
　　“这样到期末才能拿手机了”
　　袁龙有些不在意的道“叫个屁，有那钱，我都够买个新的，真他妈服了”
　　两只手撑着胳膊抵在桌子上。
　　严重带着对老师的厌恶和不屑。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能商量个对策。

　　季靜听着付小雅在自己身边嘀咕。
　　“老头这会又能赚一笔钱”
　　“赚什么钱”
　　“就抓住手机的那些人啊”
　　班里已经没人有心学习了。
　　“哦，你不知道忘了不好意思”
　　“刚刚我就要跑过去了”陆封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还好我看人太多了没去了”
　　“我本来还等着他们拍完发群里呢”陆封的同桌叫谭林。
　　“哪里知道老头今天这么狗”

　　陆封大概是意识到刚刚打断了季靜的询问接着补道，声音并没有减弱，像是已经人尽皆知“就是你看，我们班前几名是不是都分布在角落的位置”
　　“是不是有些成绩特别差的，也坐在中间号称最佳学习地的位置”
　　“嗯”季靜刚开始来便发现，还以为班主任没其他老师那样以成绩定论。
　　今天这么一说还真是，基本上都在后面。
　　“我跟你说，比如我们班那个刘禾，王乐，汤烁，这些人是家长给老头发了五百块钱，老头第二次调位置的时候就他们找了个好位置”
　　“就是大多数家长都想让自己孩子坐中间前面，然后好的位置一共就那么多，就有人带头这么做以后就一直有了”

　　“然后交钱这些就是，比如说吧我们班几个班干，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班主任送礼，过节就说是看看老师，过年就说给老师拜年”
　　“然后开学再申请一下自己做个班干部，班主任一般就直接同意了，然后再安排个好位置”
　　“基本上都解决了”
　　“至于手机这些，被搜到了，班主任要是点名让家长来，不留余地，基本上都是交钱”
　　付小雅看着季靜毫无波澜的眼神，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这些可不是我们编的，都是交了钱的人自己说的，他们自己也讨厌这种行为”

　　“但是家长嘛，就比如我妈也想给老师发钱给我换个好位置来着”
　　“只是有人拦得住，有的人拦不住，有的是自己就想坐个好位置”
　　“没人举报吗？”季靜问。
　　“举报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无非就是大多数的家长主动的”陆封不屑的说道。
　　“谁举报啊，你想你如果是个妈妈，你孩子在某位老师手里，你会不会做”
　　“其实我们都习惯了，也只是吐槽而已”
　　“但我们也不会交钱，反正我们都已经学习那么差了，坐那无所谓了，顶多偶尔被他训斥一下”

　　“我不会”季靜已经重新写作业了，淡淡道。
　　她不会为坏人作恶，不会成为帮凶。
　　陆封和谭林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平心而论，现在他们是孩子，他们自己能接受这种坐在角落里的位置，但他们如果为人父母，他们依旧会花钱为自己的孩子谋个好位置。
　　“好了好了，快放学了”付小雅难得看季靜否定他们。
　　“赶紧赶作业吧”

　　付小雅也低下了头，她还是很喜欢季靜的，温温柔柔的，不像她大大咧咧的。
　　温柔安静，单单坐在那就像水墨画。
　　并不浓墨重彩，却让人很舒服。
　　写了个纸条推过去。
　　季靜接了过来。
　　:刚刚那些也就是吐槽而已，没必要较真，还附加了一个笑脸。
　　季靜拿着纸条对她笑了笑，正午的阳光透过镜片折射出光，“没事，我没在意的”
　　“那就好”付小雅笑了笑。

　　他们习惯被压迫、被剥夺而不会反抗，并习以为常的将错的事情当做对的，而这种思想又一步助长那些人的气焰。
　　一代又一代。
　　她说她不会，是因为她觉得改变不了别人，能改变自己，能改变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