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夜》天晴雨停

29、程锦

　　毕业前总是兵荒马乱，心也是兵荒马乱的。

　　不知为何，程锦最近总会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有时一觉醒来心跳会有一阵子持续很快。

　　但是要她忙的事情一件也不少，论文是最头疼的，时刻充斥着她的脑袋。

　　人焦虑，生理反应也不会好，连带着她的食欲也下降了不少，本就小小的体格瘦了不止一圈。

　　她和周炎最近都忙，联系和见面的机会很少。

　　以程锦的成绩，继续读研究生是没有问题的，无论是自己考还是凭借她大学四年铺垫下来的好成绩经过学校推送，但她自己却并不想再读书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对能有一个完全可控的生活与稳定可观的收入有着比大部分人更强烈的愿望。

　　所以她想要工作，有江大的文凭和大学四年的表现，在南城应该可以达到自己的预期。

　　反正，迟早是要工作的，再读个几年，也还是为了就业。而且，她已经想好，往后的日子里一定是要回南城在杨芸身边的。

　　只是那时的她，忽略了一个看似宏大却时刻会影响一个人状态的问题——那就是她读完了书，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能做的和她喜欢做的，她想要从事一生的职业方向究竟在哪里？

　　那时候的她，其实一个都没搞懂。

　　却一味努力往前冲，想把能握住的机会和荣誉一个不落的撰在手心。

　　那些东西在后来也确实是有用的，只是她一直步履匆匆，忽略了最核心的那个问题，也继而导致了她与周炎在一些认知上的分歧，还让自己走了一些弯路。

　　四年时间匆匆而过，日子在不经意间溜走，然而那些岁月并没有带来足够清晰的方向和安全感，即使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十好几年，却还是在这个所有人都要分岔的路口，有着自己小小的担忧和迷惘。

　　周炎想去当兵，这个念头，也许在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就已经有了。

　　只是因为，那时心里有一个更想陪伴的人存在，加之自己本身不是很明确和坚定，于是也就顺利进入了大学。

　　他不能说是为了程锦而来到的江城，但这在当时确实是他心底的一个担忧。程锦入学早，年龄偏小，人又时不时犯迷糊，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照顾和陪伴成长总归是好的，所以他来了，同时也为了让自己有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沉淀四年，将以后的路想清楚。

　　几年下来，他越发感觉自己是该去做完那件一直想做的事的，哪怕去做出行动走进一个地方尝试一下，也不要让一切都随波逐流般地推进。

　　并且，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和程锦的感情也进入了比较稳定的阶段，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如果有一天真的两人异地了，她应该也能照顾好自己，她应该会支持自己去从事热爱的职业的……

　　然而这都是他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在一切都确定之前他暂时还没有和她提过。

　　他知道她很忙，也以为一切都会是平和地发生，他们会经过一些职业的波折，但始终还是会在一起，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即使不能时时刻刻真正陪伴，她的心也能一直理解他支持他。

　　但其实，两个聪明鬼，也不是事事处处都能保持着聪明的。

　　人，不就这样么，大部分人，都是看到了近处就看不到远处，看到了这一面就看不到那一面，左不过是被自己心里的情绪和偏好带着往自己想要的方向牵引着。

　　进入六月，江城闷热潮湿的天气逐渐多起来。

　　和南城有点像，总有那么一个阶段，雨下起来仿佛没完没了似的。

　　程锦忙着找工作，情绪不是很高涨，人总有些恹恹的。

　　周炎偶尔来找她，两人吃饭，却各有心思。

　　当前能有的选择，程锦都不是太满意，关于工作，她还在继续观望。

　　可是她并不想说很多，自己迷茫和思虑，甚至偶尔袭来的痛苦，她都并不想对着他倾诉，好像那样的场面她只是想想就很累。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去影响周炎，那时她以为自己虽然年龄不大，爱情观却足够成熟。

　　两个人到底还是独立的个体，是互相喜欢的，甚至喜欢了很多年的，但世上大部分的路还得自己走。

　　她知道，周炎一定也有自己的迷惘。

　　是以两个自以为成熟的，自以为关系已经稳定的，甚至有些老夫老妻模式的情侣，互相怀着不打扰不给彼此增添负担的心，都不再有很多的倾诉欲望。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过，从那一年人生岔路口上开始起的那条裂缝，会最终用去两人生命里近十年的时间才将一切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