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总监遇危机 ...
-
一切发生得太快。
眼前,一向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的白以沫的脸上出现了些违和的东西:是高温下的红晕,是接连从他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是断断续续的啜泣。
我懵了。
余淩显然也懵了,他正抱着膝盖,小心翼翼地看着白以沫,欲言又止的样子。
上一次白以沫出现这种反应还是一个月之前,他在汇报会前突然失控,靠着余淩肩头哭泣的时候。
是了,汇报会!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断药太久了,那这次是不是也是没有按时吃药导致情绪失控了?
顾不了太多,我匆忙起身,抓了件外套往身上一套,一边往别墅里跑。
等我跑到他的房间,在他行李箱里搜了一圈没搜到,一扭头看到他房间的书桌上正放着他常吃的那种药。
不对啊,既然药是被随身带着的,像他这样认真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忘记吃药了呢?
可来都来了,我还是拿上了药重新回到了后院里,期间一直在思索,白以沫这个动不动就哭的毛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吃药都控制不住的吗?
说实话,回程的路我故意走得很慢,因为我很害怕回去面对哭哭啼啼的白以沫。
我这么说可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男人哭泣,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有首歌唱得好,“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但这首歌唱的终究不是“总监哭吧哭吧不是罪”。
白以沫这样的,本来就不喜表露情绪的总监更甚。
等我终于磨磨蹭蹭地回到庭院里的时候,余淩和白以沫正面色如常地泡着温泉。
气氛和睦且平静,仿佛刚刚的狂风骤雨都是我的梦境。
我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又尴尬又唐突,不敢走上前去。
“你杵在呢干嘛呢,”余淩冲我喊着,“赏月呢?”
见我不做反应,他又喊,“快过来吧,穿得那么薄,待会儿要感冒了。”
闻言,我缓慢地走过去,偷偷将药瓶藏在了外套兜里。
等我又回到了最初坐着的位置,默默看着白以沫,才发现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我的幻想,白以沫分明哭过,他的眼眶还红着。
余淩倒是不再害羞了,鼓动我讲几个笑话。他的笑点还是很低,每个笑话都够他笑上很久。
好在他笑声好听,笑容好看,眉眼弯弯的,讲到第三个还是第四个笑话的时候,他就笑到开始用手拍击水面了。
水花飞溅,滴落在白以沫的脸颊上,一直对笑话不为所动的白以沫竟然勾起了嘴角。
“你是小孩子吗?”白以沫问余淩,但语气里没有怒意。
“不是啊,”余淩说着,又故意在水面上拍了几下,溅起更多的水花往白以沫脸上飞。
白以沫仍看着他,嘴角向上扬着,像是个牵强的微笑。
在结结实实地被水花砸了几下之后,他突然抓住了余淩的手腕,“别闹了。”
余淩点点头,笑得更放肆了些,好一阵才缓和回来,丛容地起身说要回屋开瓶酒喝。
“你们要加入吗?我的酒太好,来晚了就舍不得分给你们了。”余淩说。
“谢谢,但是不了,明早还要早起和同事们集合。”白以沫回绝了他,语气很冷静。
余淩的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笑盈盈地跟我们道晚安,脚步轻快地走进别墅里。
他走后,又过了一阵,我才鼓起勇气慢慢看向白以沫。
“总监,”我说,“我……刚刚从你的房间里拿了药。”
白以沫问:“那你已经知道我的病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反悔,猛烈地摇头,“只知道一点点,上次你的药送来的时候我记下了药名又去查了适用病症,才知道你有情绪调节方面的……困难。”
情绪失控,这是我想说的词,但我不敢挑明了说,只好换了一个稍微柔和的描述。
他说:“其实本来我也不打算隐瞒,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告诉你们……”
“我很小的时候被查出患有孤独症,当时发现得早,没对智商或者语言能力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大脑在受到突然的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会将情绪放大,到达不大受控的状态。”
我问他:“就像应激反应?”
“可以这么说,”他点点头,“会不受控地体温升高、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甚至是……你刚刚看到的突然的哭泣都是某种情绪被放大了所产生的反应。这种情况以前不常发生,可能是最近换了一种药,正在适应阶段吧。”
“那……外界刺激都有什么啊?”我假借职务便利开始八卦,“我知道了以后好帮你规避一下。”
白以沫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像是很认真地思考我的问题。
过了很久,他回答:“余淩。”
.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温泉虽然泡着舒服,但是不能多泡。
否则就会缺氧,大脑死机,甚至可能出现幻觉。
为了确定这不是幻觉,我只好斗胆问下去:“总监,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以沫愣了几秒,突然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摇着头,飞快地套上了他的浴袍。
他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别墅方向走,一边说:“刚刚的话你就当做没听到吧。”
语毕,门已经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赶忙起身,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便披着浴巾追进去,月黑风高,我可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
进了屋,余淩和白以沫一起站在回廊里,面色冷清。
我正疑惑,突然脚下踩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条男士内裤。
嚯,谁这么奔放,房间里不是有淋浴间么,为什么还会把内裤掉在过道里?
抬起头,我才看到让他们俩止步不前的阻碍—— 这条内裤的主人正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这个人正是和我们一起住在这栋别墅里的、我们团队的客户经理,韩晨。
他身边坐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人,男人,模样老态,但看着熟悉,仔细回想,竟然是前几天刚刚拜访过的奥德集团的老总。
韩晨不是有女朋友么,和这位老总的的年龄差距大概得有二十多岁了吧,到底图他什么呀?
再一细想,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奥德的单子能签下来,韩晨功不可没,也是因为这样,他成了今年部门里唯一一个升职的员工,从代理升到了销售经理,还被大客户邀请着拜访参观他们的工厂,在整个部门大出风头。
别墅里的客厅很大,大概比我现在住的一整套房子还要大一些,但此刻这个空间却落针可闻,尴尬、震惊、无措与茫然等等的情绪错综复杂,一股脑地被塞在客厅里,满满当当的。
白以沫捡起地上不知属于谁的外套扔给了韩晨,语气冷淡地说:“收拾好了到后院来一下。”
后半夜,突降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白天还是乖眉巧目的大自然突然变得急切而暴躁,像是喧兵夺主,占山为王,迫切地要将最后一丝夏的痕迹给赶跑。
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让第二天原定的团建活动泡了汤,所有人都被通知要待在室内,晚上度假村会派车将我们一起送到高铁站。
我便心安理得地赖在床上刷手机,今早的未读信息出奇得多。
白以沫在深夜发来邮件通知我,他和余淩已经先行开车回公司,提前结束了假期。我正准备回复,又收到了人事部门发布的新邮件:
【人事变动通知】
1. 广告部销售经理韩晨因违背员工规范与公司一贯倡导的诚信竞争的宗旨,已被公司解雇处理;
2. 广告部总监白以沫因管理不当造成部门内部恶意竞争,经各部门讨论,一致决定撤销其部门总监职位,降薪8%;广告部现有的两个团队合并,均由现任总监余淩管理。
.
周一一早,白以沫不在办公室,工作电话又一直提示忙碌,我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位上摸了一个多小时的鱼,微信里同事们聊得热络,办公室里却违和得静谧,让此刻的安宁像是某种灾祸的预示。
终于到了早上九点钟,余淩走进我们团队的工作区域,通知我们十五分钟后要召开一次部门会议,我们所有人都要参加。
属于广告部的大范围暴雨终于要来了。
会议室里气氛沉重,尤其是包括我在内的白以沫的团队的成员们。
我抬起头,望向会议室的最前方,余淩站在大屏幕投影前面做会议准备,身边是神态自若,正翘着脚坐着的白以沫。
余淩没让我们等太久,很快就开始了会议。
他先是跟我们介绍了将两个团队合并之后,广告部未来的运营和工作模式:白以沫将作为项目经理继续管理原来的团队,因为部门业务繁忙,所以不会缩减人员;作为团队领导人,白以沫和余淩将在每周定期举办汇报会,向所有同事汇报两个团队的各项主要工作的进度,保证整个部门都能信息共享,互通有无。
另外工位布局也有所改变,不再按照两个团队阵营左右分布,而是按照功能和职位布局,保证同一职能的同事之间及时沟通,互相帮助,白以沫的办公室也将搬到余淩的隔壁。
会议结束时,余淩还格外开恩,由于今天的情况特殊,我们部门可以提前下班,瞬间逆转了压抑的气氛。
没错,我们社畜就是这么容易取悦。
下周我生日,男朋友特意逃课回国看我,今天下午就会到达;我偷得几个小时的空闲,突发奇想决定去机场接他回家。
打点好所有事宜的时候,工位附近的同事已经走光了。我关上电脑正欲离开,突然瞥见相隔一条走道的办公室里,白以沫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以往宽阔的肩膀在有些冷清的空间里也显得脆弱而单薄,他身后的窗户外面就是本市最高的一座商业楼,蓝绿色的玻璃反光里映出我们这栋办公楼的身影。
城市就是这样无情,即便头顶一片蓝天,却也一楼更比一楼高;生活于其中的我们,不再追寻遥不可及的璀璨明星,而只是专注追逐更高几层的办公室以及时髦漂亮的头衔。
不断地奋斗,进步,革新和前进,转过身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最初的理想与抱负背道而驰,拼死拼活不过是不甘心输人一头,燃烧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最终成就的不过是钢筋水泥之间须臾的容身之地,以及转瞬即逝的成就感。
他人即地狱,殊不知这地狱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这些不断叫嚣着要成就天堂的人堆砌起来的。
我想不出什么安慰白以沫的话,我们都知道这件事里他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但偏偏,职场追求的也不过是绝对化的规则与相对性的公平,其他的细枝末节也只好由一个个的个体吞咽。
.
施毓的航班准点到达,我带他回家,一进家门他就将我抱了起来。
接吻,洗澡,翻来覆去。
晚上十点,我们两个人饥肠辘辘地牵着手出门觅食。
路过熟悉的居酒屋,我兴冲冲地跟他讲起自己在这里和余淩偶遇了白以沫的事情。
谁料我们竟迎面撞上了从居酒屋里走出来的白以沫,他喝醉了,双颊通红,眼里泛着泪光。
我觉察出他的异样,指挥施毓扶稳了他,一起把他抗进车里,送回他家。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出现在他家门前,我怕他因为承受过大打击而做出什么傻事。
没想到前来应门的竟然是余淩,他看到我们之后表现得很惊讶,还有一丝被人撞破的尴尬。
我也很无措,结巴着跟余淩介绍我的男友,又和施毓介绍余淩,说话时看到了余淩脖子上有几块交叠的红斑。
我凑过去观察,“总监啊,你这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吗?”
余淩飞快地用手掩住了那处,我刚想追问,就被施毓捂住了嘴巴。
还好他捂住了我的嘴,因为透过客厅的走廊,余淩身后的那扇房门开了,白以沫穿着浴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胸前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上面盖着些同余淩脖子上相似的痕迹。
既然瞒不住了,余淩眼角含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冲我比了一个“嘘——”
此刻我只想尖叫。